盛南还是捏着她不放,力道却松了些,言慈知道他不可能是怜惜她,最多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手指很凉,比寻常人凉上许多。
上方,男人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不说是么?”
说什么?
说她就是言慈,不可能。
哪怕是一秒钟,言慈都没有过承认的念头,她整个人被他罩在身下钳得动弹不得,“盛总,世上难免有巧合,如果是你误会我,你会不会因此给我道歉?”
“我不会误会你。”
他比她更笃定,语气狂妄又散漫,“你知不知道,你漫画里女主家的筒子楼,都和我认识的那位一模一样。”
言慈从没想过他回国后会找她。
“所以——”他拖着尾音又逼近些,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告诉我,她在哪里?”
饶是再不敏锐的人,也能捕捉到此时这男人眼底有着迫切。
“哈哈哈哈哈——”
言慈察觉到这份迫切,不由得失笑出声,笑声漫在车厢中有些刺耳。
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他问:“你笑什么?”
言慈实话实说:“盛总这么紧张的人,怎么就会找不到呢?倘若真的关心,也不会时隔七年后在别人嘴里想法设法探消息。”
这次,男人却笑了。
阴郁笑声背后,是一双湛湛深深的黑眸,他盯着言慈的脸徐徐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那位七年没见?”
言慈一怔,脑中一白。
那一刻,她只能想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
正当言慈准备说点什么来圆场时,男人却意外地松开了她,然后坐回去掏出一方手帕来细细擦着手指,嫌她脏?
言慈看他这举动,顿时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擦完后,他转过头重新打量着言慈,“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是不肯说的话,就自己承担所有得罪我的后果。”
说完,男人示意司机打开车门,让她选择。
言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直接攀上车门上准备开门,“我恐怕要让盛总您失望了。”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对了纠正一下您,刚才一系列的冲突都是您无缘无故来得罪我,不是我来得罪您。”
言慈潇洒下车,关车门的动作非常用力,奈何豪车有缓冲系统,没能让言慈的愤怒发挥出来。
盛南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然后凛然冷笑出声,“很好。”
助理和司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要知道,盛总这笑容和这口吻说话的话,从来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天气微冷,言慈下车被风一吹,那几分酒意都醒了不少。
这是她第二次喝酒。
第一次是在十七岁那个噩梦的晚上。
鬼使神差的,言慈掏小费支走刚骑代步车赶到的代价,自己掏出宝马车钥匙上了车。
点火起步;
一气呵成。
嘭——
撞击声很是刺耳,尤其是在下过雨后的黑夜里。
宾利后座的男人本就心烦意燥,此刻被扰得蹙眉问:“怎么回事?”
助理急忙下车查看。
十秒后,助理告诉男人,“盛总,是刚才那位阿言小姐,她开车直接撞上来了,车尾被撞了个大坑。”
盛南:“?”
他的车停着没动,她直接撞上来了?
接下来的一幕印证了盛南的猜想。
他刚刚摇下车窗,旁边缓缓驶来一辆白色宝马,车头也有受损,更惹目的是驾驶座上那女人对他露着贝齿笑得温柔,“不好意思盛总,这才叫得罪。”
盛南:“......”
都没等他说点什么,白色宝马绝尘而去,速度起码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一通骚操作,可谓是人间稀奇。
助理冒一身冷汗站在男人车窗前,看着男人抬指扯松了领带,散漫地笑着说:“很好,好多年没有敢这样惹我了。”
助理咽一口唾沫,“盛总......”
“给孙社长打电话。”他说。
孙社长正喝到一半,突然接到老板助理的电话,立马起身跑到包厢外去接电话,接完后情绪难辨,回到包厢里只是拍着苏苏的肩膀说,“你丫头有福气了。”
苏苏一脸疑惑,“怎么回事。”
苏苏怎么会想到,那通大老板打给孙社长的电话中,大老板可赏了她大大的甜头,对话如下——
“孙社长。”
“盛盛盛总,我在呢。”
“那个叫苏苏的,和阿言小姐是死对头么?”
“阿......是倒是。”
“喔,那扶她。”
一个扶字,孙社长立马就懂了什么意思,正准备说好时,听筒里再度传来大老板的声音,“明天起,下架她所有漫画的资源,切断所有推荐。”
她,哪个她?
孙社长还是问了出来:“苏苏吗?”刚才不是才说了要扶吗?
“不是。”男音冷漠,“另外一个。”
孙社长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定是得罪大老板了,现在好了,大老板亲自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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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喝酒的缘故,那晚上言慈睡得很香,一梦天明,然而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坏消息和麻烦。
在刷新过无数遍后,言慈终于确定,不是网站出问题了,而是她的所有作品都被莫名其妙地下架了。
连搜都搜不到,整个百度都搜不到。
原本属于她的那些榜单推荐位,全部都变成了苏苏的作品,她像是被完全替代了一般。
言慈拨打莫妮卡的电话,莫妮卡病了不太愿意说话,说得也只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没有半分有效的消息。
网上炸锅了,粉丝们疯狂猜测,自己喜爱的太太遭遇了什么?
无奈,言慈只好亲自动身去漫画社一探究竟。
漫画社里一如既往,忙碌的编辑们和穿梭在社里的工作人员们。
言慈的到来,是在意料之中的。
起身迎她的,还是苏苏的编辑老宋,端着杯刚泡好的茉莉花茶优哉游哉地走到言慈面前,装腔作势地说:“害,阿言你总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让你平时做人呢收敛些,现在倒好,一夜间你就跌落神坛啦?滋味儿不好受吧?”
呵呵。
言慈心中冷笑,没有理会老宋的冷嘲热讽,直接走去推开了社长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苏苏坐在里面正聊得欢快。
孙社长面色僵了僵,还是笑着打了招呼,“诶,阿言来了。”
“这不是从不受委屈的阿言大神么?”苏苏站起来,走到言慈身边围着她走上一圈,落井下石的功夫深得老宋真传,“你家莫妮卡都被你气病了,你说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大老板,现在好拉,你在漫画圈里没得混了,赶紧转行吧。\'
言慈面色如常,心中在想,她早该猜到是那男人的动作,否则谁还能有随随便便全网封杀她的本事。
“阿言......”孙社长欲言又止。
言慈抬手,打断孙社长,“社长你不必劝我,我定要找他讨个说法。”
孙社长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说出了口:“阿言我不是要劝你,而是要和你提出解约.....也是大老板的意思。”
言慈一愣。
苏苏在旁边得意笑着,“哎呀,昨个儿那副趾高气昂的气势哪里去了?现在傲不起来了是么,被大老板封杀你只好退出这行,那你又会点别的什么呢?”
一直没有理会苏苏的言慈,此刻缓慢转头看着苏苏,“不劳你费心,不是我想炫耀什么,你以为从清华毕业的我就只会画画吗?”
是的,她不提,都快让人忘了她有着很漂亮的履历。
苏苏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膈应。
言慈又道:“倒是你,可好好抓紧这次机会,别拿着所有推荐位的资源结果还是像烂泥一样扶不起来。”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言慈又停下没有回身只是说:“把解约合同寄到我公寓就行,一到我马上签。”
她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
直到她离开许久,苏苏还在原地气得跳脚,“社长你看她——不知道傲什么傲,都被封杀了还不得了的样子,好气人阿!”
孙社长摇头叹气,“行了,你得了好就别卖乖了。”
言慈驱车一路疾驰,直到停在面前的摩天大厦前面,大厦醒目巍峨,HK的招牌更是在阳光下散着光辉。
就在前台,言慈就被拦住。
前台小姐露出公式化的八颗牙微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抱歉哦,没有预约是见不到盛总的,您可以提前预约。”
“我现在就要见她。”
言慈不肯走,前台也不肯放行。
与此同时,一行队伍颇有阵仗地出现在视线里,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眉眼间尽是薄凉冷锐,他长腿迈得快,后面十几号人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
第47章
盛南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哪怕助理在耳边提醒说:“盛总,有人在后边叫你。”
“你听错了。”男人声线没有起伏非常平静。
言慈被甩在人群后方,站在原地,手脚有些僵硬,她咬着牙看着那道远去的高大背影。
“盛南。”
这一声,是言慈哆嗦着唇有些狼狈叫出来的。她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回头。
适可而止吧?
他变了,你也变了,就此收手你们不应该再有交点。
他变得冷漠又没有轮廓,而你变得骄纵又受不得半点委屈。
那一刻,言慈甚至有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他不回来多好,那她依旧是被捧在神坛的阿言,没有人会找那个死在过去的丑陋言慈。
但是他回来了。
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满腔血沫味儿蔓延,牙根是咬了又咬。
现在,怎么办。
他回来了。
他要找那个丑逼。
他要撕开你所有过往窥探窥探。
*
那天,言慈在他公司楼下等了整整一天。
暮色降临,大雨倾盆。
办公室里,一道挺拔身影立于落地窗前,黑眸凝视着大雨将整座城市倾盆,他问,
“她还没走?”
助理说,“没有,需要赶她么?”
盛夏大雨无情,办公室里却寂然一片。
安静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他轻声问一句,“查到没有,那女人和我要找的人是什么关系?”
又是安静。
助理踌躇半晌,说:“不瞒您说,可能是老爷那边的人动了手脚,几乎查不到任何关于您要找的人的一点信息。”
“废物。”
盛南闭眼,面色冷漠。
助理叫温明,也是一年轻高壮小伙儿,被这么一训,硬是搞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再度睁眼,仍是窗外铺天的雨幕,他缓慢地说:“哪怕这座城就这么大,但要完全抹去一个人的痕迹,又是谈何容易。”
“您说得对,但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气氛顿僵至冰点。
可能是觉得自己待人太过苛刻,盛南微叹,转过身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后说:“你说。”
温明说:“老爷又给你安排相亲了,这一次是名媛宋小姐。”
是的,又。
盛南手执茶杯,刚好送到唇边又停下了,“我对女人有多恶劣,他不知道么?”
“老爷说。”温明如实讲,“老爷说总有女人喜欢你这一款,不管你再怎么折腾,他总有法子往你身边送女人。”
三年前温哥华,盛南顶替老盛总,继位接手HK财团起,温明就在盛南身边做事了,要说了解,那他可能是公司上下最了解眼前这位的人了;这位人冷话少,做事比老盛总更雷厉风行,起初高层里还有不服的,过一段时日后,便再也听不到风风雨雨了。
至于女人,那是真的态度恶劣,尤其见不得那种矫揉造作白莲皮绿茶馅儿的。多年来,温明已经数不清,亲眼见过盛南冷漠厌恶地甩开多少美人了。
有一次酒局上,一混血美女见盛总有几分醉意,便铆足力气往盛总怀里面贴,刚贴上去都还没热乎,就被盛总提溜着领子甩开了,甩得混血美女脑门磕桌角撞好一个大包出来,而他家盛总呢,也只是淡笑着说了句抱歉失手。
“不去。”
盛南的声音拉回温明思绪,见盛南喝口茶后慢悠悠地说,“转告老爷子,他那么热衷于相亲不如自己去,说不准还能体验下老来得子的喜悦。”
温明:“......”
他知道盛南是怨老爷的,至于原因,得是陈年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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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由深蓝转为浓重的黑,混着雨水倾倒得比什么都快。
言慈站在HK大厦门口,等过又等,最后干脆冒雨顶着包小跑到停车场门口的小亭子下等着,他总要下班,总要回家。
那辆黑色宾利慕尚打着车灯朝出口徐徐而来。
言慈几乎忘记自己穿的是裙子和高跟鞋,她冲进雨中,雨水迷进眼让她看不清,但她知道宾利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令温言心里一紧,赶紧踩了刹车,“盛总,好像是昨天晚上那位阿言小姐。”
阿言。
他反复在心中咀嚼这名字,言?
宾利慕尚的车头几乎贴着女人膝盖停下的。
要不是这大雨,定能看见言慈此刻脑门上是一头的细汗,她绕到后座,双手趴在车窗上用力敲着,车窗里是男人矜贵又寡情的一张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