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鼻翼一张一合,抖动得厉害,很快,眼角沁出了泪,一眨,泪珠滚落在米色沙发,晕出了一个小圆点。
“我怀孕了。”
这一个雷,当场把林棠给炸呆了。
言微打开长外套,掀起湿漉漉的眼睫,“林棠,我怀孕六个多月了。”
从知道的那天起,她背负着这个秘密满一百天了。
林棠对着那个微凸的肚皮,一时说不出话来。
六个多月了,这么悄无声息的。
林棠挪开眼,把眼里的湿意憋了回去,又看向她,“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砍了他!”
言微手背快速抹泪,“秦怀鹤。”
林棠半张着嘴看她,数秒后,才一个惊叹,“秦怀鹤?!”
秦怀鹤,妥妥的湾城第一公子哥。
秦家是豪门世家,太爷爷就是政界名人,秦老爷子从商,打下了一大江山,到了秦怀鹤他老头秦中延,不怎么中用了,倒是生了秦怀鹤这么一个天之骄子,读书经商都是一把好手。
感情她经营那些朋友圈,都是为了勾搭秦怀鹤这个公子哥。
“他不认账?”
言微吸了吸鼻子,“认账,他叫我去美国生孩子。”
林棠愣了愣,“那,结婚呢?”
她搓着手背,沾了泪和鼻涕的手背黏糊糊的,“没说,我也是……刚告诉他。”
走到这一步,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她没办法把控,昨晚他还亲了她,总归是喜欢她的吧。
林棠缓了缓,抽了一张纸巾扔给她,“怪不得非得等我爸妈不在家才来,言微你行,你都能我吓死,我刚才还以为是你姑姑介绍的那个男的。”
言微姑姑曾经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医生,说不能因为言成明,耽误她的人生大事。言微和那个男人见了一面,把她家里的情况一说,就没有下文了。
对于有些男人来说,扶贫可以忍,背一个累赘不能。
言微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透亮无比,“林棠,如果我要嫁人,为什么不选我自己喜欢的嫁?”
林棠扬眉,“对啊,为什么不,秦怀鹤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配得上。”
她停顿了下,“就是,你才二十三,也不用那么着急。”
言微幽幽看她,“可是他都二十八了。”
“……你怕别人捷足先登啊?”
言微脸蛋热了,唇角抿着一个羞涩的弧度。
林棠无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你大肚子的份上,真想打你一顿。”
两人吃了午饭,躺在一张床上午休,起来已经到了傍晚,说了一会儿话,秦怀鹤给她发来了微信。
【在哪儿?】
言微没有在林家吃晚饭的打算,打算趁林父林母下班之前走人,她肚子怀揣着雷,脸皮没有那么厚。
【我在居和园,和我闺蜜在一起。】
【好,我去接你吃饭。】
言微和他在一起,极少提起私人生活,秦怀鹤亦然,两人的朋友圈也没有重叠,故而,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闺蜜。
林棠知道留不住她,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车身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指尖一根烟,忽明忽暗的。
言微顿住了脚,神色有些扭捏。
林棠哼了一嗓子,揶揄道:“秦怀鹤牛逼还是我拿不出手,送你上车都不行?”
言微轻笑,“行,下次吧。”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走了。”
言微目送她走出了十几米,才转身往那迈巴赫走去。
她身上穿的套装,下半身是短裙,脚下一双到脚踝的短靴,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光溜着。
秦怀鹤听见走路声,回过身对上她,然后目光往下,对上她那双腿,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他掐了烟,“上车。”
“嗯。”
上了车,他又看过来,“这么穿不冷?”
言微两手交握,放在短裙上,正好遮住了那一点腿缝儿。
她屁股轻轻挪了挪,不看他,“不冷。”
他鼻腔若有若无一声低哼,“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带你去吃现钓的新鲜河鱼。”
“好。”
秦怀鹤启动了车子,单手握着方向盘,悠然转动,车子稳稳开进主干道的车流里。
他没有问起刚才送她出来的林棠,仿佛这一切于他,都没什么要紧。他不问,言微也就闷着嘴不提。
“你还要去美国吗?”
他点头,“得去。”
言微轻吸一口气,“那,什么时候走?”
秦怀鹤撇了一道浅淡眸光过去,又转走了,“这么关心我?”
“……”
她看着他那个优越的侧脸,轻声:“当然关心呀。”
光影交织,透过车窗投射在秦怀鹤脸上,他一双黑眸对着前方,窥不清情绪。
是她逾越了吗?
以前,两个年轻的□□,享受极致快乐就行了,他不过问她太多的事情,她也很自觉,他的事情,无论工作还是私事,绝不打探。
可现在,她要生下他的孩子,关心一下他什么时候走过分了么?
他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红绿灯到了,言微手悄无声息往上移,指尖轻轻划拉安全带。
秦怀鹤的手臂过来了,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覆上她那双纤纤素手,往她左手掌心里一插,“我冷,你给我暖暖。”
“……”
指尖轻划过她的膝盖,带着点点酥麻。
他的掌心如同以前一样,温热干燥,大拇指在她掌心里轻轻捏了两下。
言微眼睫毛颤动,胸腔跳动得厉害。
他高眉骨上的一双剑眉轻挑,“这么凉还说不冷,你这臭美呢?”
言微软绵绵瞪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了,他就是这么喜欢逗她,越害羞他就越起劲,绕是和他亲密了那么多回,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就那么拉着她的手,放在西裤腿上把玩,低低笑开了,“故意的,就想让我给你暖手。”
第4章 傻——逼。
车子驶进了紧邻湾江的清棠府,这是湾城最隐秘的豪宅之一,每一栋都过两亿,门禁森严,言微这个混地产的,也是头一回进来。
秦怀鹤把车停在岸上,往湖边走。
湖面上停着一辆游艇,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从游艇上下来。
“秦总晚上好。”
“晚上好。”
深秋的草还余留一点绿,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秦怀鹤回过身,搀着言微细白的手腕上了游艇,坐下没多久,就到了湖心的独栋别墅。
晚清风的白墙青瓦,带着禅意,在碧水环抱中,像一副深秋水墨画。才一进院子,言微仿佛闻到了一股悠然茶香。
秦怀鹤步子悠闲,“这水连着湾江上游,现钓的湾江野生鱼,做鱼生好吃。”
言微:“也是私厨吗?”
几个亿的别墅做私厨,吃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野生鱼身价不得比鱼翅鲍鱼还贵?
她和秦怀鹤在一起后,才深切体会到,穷人和富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思考问题。比如,这样的湖心别墅本来挺有意境的,配上那样一个游艇,每回一趟家,每出一次门都要突突突,她只觉得这别墅主人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吃多少顿野生鱼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不是,今晚几个朋友一起。”
言微脚下一顿,蓦地抬眼看他。
他未留意,脚下不停踩着石板路往里走。
言微垂首,把耳朵边的碎发往后一捋,跟了上去。
她轻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呢。”
第一次见他的朋友,该好好打扮一下的,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掏出口红粉饼,她有些抹不开脸。
秦怀鹤侧过脸看她,数秒后,提嘴一哂,“怎么算早?提前一天,三天,还是半年?”
院子里的壁灯正好亮起,映着秦怀鹤冷淡的侧颜,高鼻深眸,暖色灯下带着几分薄凉。
言微怔愣在原地。
她不傻,相反,她算得上是一个领悟力很强的人。
他也没有那么大气,可以任由她胡闹。
昨晚吃饭的时候,她本打算跟他坦白的,她没跟他去美国,是因为她去不了。怀孕是意外,那时候他才走,她很惊喜,但是去医院检查之后,状况百出,出血,胎位低,后来唐筛又没过,惶恐不安熬到五个多月,才稍稍稳定下来,那时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昨晚那沉闷的一顿饭,她终究没说出口。
言微浅浅笑了笑,“提前半个小时就行了,我怕丢你的脸。”
他密密的眼睫动了一下,撇唇,闲散的语调,“走吧,没什么脸可丢。”
这一次,他没有再牵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有人在大厅等候着,把他们迎进了偏厅。
“哎呦,这是谁啊?”
饭桌前的一男一女站了起来,沙发里,另一个摊成一团泥的男人也坐了起来。
看这或躺或仰的阵势,几人应该是很熟的朋友。
言微大大方方找招呼,她看得出来,三人皆有些吃惊,特别是那个女生,趁着她和那两位男士打招呼,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秦怀鹤给她拉开椅子,两人挨着坐下。
言微接过暖毛巾,自己不用,先给了秦怀鹤。
秦怀鹤修长两手在白毛巾里翻转两下,尔后随手丢进服务员的端盘里。
他端了一碗奶白的鱼汤,放到言微面前,“先喝汤。”
言微纤纤素手挡住了,“你上班累,你先喝。”
林景仁:“哟,你俩熟吗,这么客气?”
秦怀鹤没搭理他,又拿了一碗,兀自喝了起来。
他不说话,林景仁不敢再造次。
刚才瘫倒在沙发里的许骏腾假意不满,道:“你们都是坏心眼,都带着姑娘来,就我一个孤单寂寞。”
林景仁的女朋友肖静宣笑道:“上回你带那个娇滴滴的颜大小姐呢,怎么又不见了?”
许骏腾摆手,“嫌我伺候得不好,度假去了。”
“你多学学我们怀鹤哥吧,天冷了,加个暖心小棉袄,”肖静宣看着秦怀鹤,似笑非笑的,“是不是,怀鹤哥?”
秦怀鹤和言微对视一眼,提唇,放下汤勺就去拉她的手,“我看看够不够暖。”
言微眸光闪烁。
林景仁对肖静宣道:“瞧瞧人家,你怎么都不知道暖暖我?”
肖静宣:“不暖,不稀罕。”
肖静宣这两三句话,男人们听听就罢了,或许只有女人才能品出这里面的味道来来:跪舔男人这种事儿谁爱做谁做,她不做。
明褒实贬。
言微并未放心上。
鱼汤醇美,入喉甘甜,她的心也熨帖了。
只要是秦怀鹤,她可以一辈子贴心暖他。
这一碗热汤下去,言微背后一阵阵发热,她不敢脱掉外套,只把扣子解开,凸起的肚子藏在白色桌布下。
中途,她上了一趟卫生间,顺道把外套脱了散散热气。
没想到,这一松懈就见了鬼。
她才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差一点正面怼上肖静宣。
肖静宣也是吓了一跳,往下一看,脸色更是显而易见地变了。
“你这,你怀孕了?”
言微有一时的失语,忙拢上外套,笑得有些僵硬,“对啊。”
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怀鹤哥?”
这话一问出口,肖静宣马上察觉到失语了,“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恭喜恭喜了。”
“谢谢。”言微从她肩侧走过,打开水龙头洗手。
肖静宣默了足足四五秒,方走到她旁边,问:“多大了啊?”
言微轻轻甩手,“六个多月了。”
肖静宣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六个多月,真看不出来,刚才我们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言微笑笑:“不太显怀。”
从卫生间出来,她慢慢往偏厅走,临到了,干脆把外套脱了,反正藏不住,何必让自己受罪。
许骏腾和林景仁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倒是秦怀鹤多看了她两眼。
吃饱喝足,他手伸过来,拉着她白衬衣上那根丝滑的带子,手放在一双玉腿上,看着她的眸子多了些情绪。
言微如何不懂,他这是觊觎里头的风光,只要她穿这件胸口绑带的白衬衣,他必定兴致盎然要松开它。
她想拉回来,反而被他反手一扣,指头纠缠在丝带里头,拉也拉不出来,她也就罢了,任由他牵着。
许骏腾家里的企业是医疗器械行业的巨头,这会儿他正说到今年新出的产品。
“电动移位机在东南亚的销量比国内多了一倍,国内这一类器械竞争就是狠。”
林景仁:“这电动移位机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是给那些半身不遂的人用的,用个兜兜住,可以移位,上轮椅不费劲,解放人力,病人也舒服。”
林景仁撇嘴,“就这,零售三千?”
“出个门,看个电视,上厕所进浴缸,都能用上。”
言微把手从秦怀鹤掌心里抽出来,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
“哟,都半身不遂了,还要进浴缸?”
许骏腾一哼,“你懂个屁!有好的谁不想享受,等你瘫了我看你买不买,你没瞧见那些屎尿一天糊好几回的,照样惦记着活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