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刃——觅澜
时间:2021-07-05 09:45:09

  秦怀鹤手里空了,神色隐隐不耐,“还让不让人吃饭?饭桌上说那些肮脏的东西。”
  言微手指头紧紧绞做一团,指尖插进肉里,是尖锐的刺痛感。
  他给她加的那一碗汤虚幻成一团混沌的白。
  他这么一说,许骏腾闭了嘴。
  离席的时候,言微背过身,穿起了外套,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秦怀鹤大掌捏在她后颈处,侧肩贴着她的后背,步调一致往湖边走。上了游艇,言微才坐下,他随手把西服外套往她那双裸露的腿一盖。
  许骏腾眼热了,“看不出来,我们鹤哥管这么严?”
  秦怀鹤手往兜里掏,摸出了烟盒,扯嘴,“臭美我不管,这湖风大。”
  言微垂首抓着他的西服,在暗夜里,看着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不管是不喜她太过臭美,还是心疼她受冷风吹,带着他臂膀温度的西服外套实实在在挡住了寒风,就像是用蜜色糖汁给她心脏抹掉了一层灰。
  她就是这么对秦怀鹤上瘾的。
  许骏腾赶紧给秦怀鹤打上火。
  烟头碰上火苗,橘红色一明又一暗,他送进嘴里,往游艇另一头走去。
  上了车,言微没怎么说话,秦怀鹤偶尔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累了?”
  “嗯。”
  秦怀鹤电话响了,车载电话里,一个年轻女声响起。
  “秦怀鹤。”
  称名道姓的,不甚客气,言微忍不住抬首看他的手机屏幕。
  苏允君。
  秦怀鹤目视前方,没有什么情绪,问:“什么事?”
  “我听说。”苏允君顿了两秒,“我听说,你快要生私生子了?”
  如同一颗炮仗,炸在言微心湖,水花直接炸到了脑袋上。
  好一会儿,秦怀鹤冷笑,“关你什么事?”
  苏允君被他噎得一时失语,“就……就恭喜你呗,以后好了,你妈和我妈也不必撮合我跟你了,你早说多好啊,何必藏着掖着……”
  秦怀鹤打断她:“还有别的事儿?”
  “……”
  他直接挂断了。
  半晌,他喉管溢出一个冷哼,估摸是还不痛快,单手解开衬衣上头第一颗扣子,齿缝挤出两个字。
  车子很安静,言微听得一清二楚,是骂人的话。
  傻——逼。
 
 
第5章 这个女的品质有问题。……
  这一骂,倒把言微胸口的憋闷驱散了些。
  她一手扯着安全带,一手伸过去,在他结实的肩背上顺了两下,柔声安抚:“好了好了。”
  秦怀鹤一双深幽黑眸投射过来,“秋高气燥,好不了。”
  言微唇线松了,收回视线,把膝盖上的挎包打开,翻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纸,是一款男士唇膏。
  “我给你买了唇膏,晚上睡觉的时候涂一层,早上起来嘴巴就不会干了。”
  秦怀鹤斜斜看了手扶箱上的唇膏一眼,抬手,嘴唇下巴抹了一圈,然后低低笑开了,“你觉得我干?”
  “……”
  “昨晚磨到你了?”
  言微脸热了,面朝车窗外,当听不见。
  秦怀鹤没放过她,“言微,我嘴巴干不干?”
  言微唇边抿着一个浅浅的笑,“我不记得了。”
  他压着唇线缓缓点头,打了转向灯,“嗯,不记得了,得复习复习。”
  言微心口一跳,前头那一家五星酒店的招牌越来越近。
  她转眸看他,“秦怀鹤,我要回家了。”
  言成明吃流食,要少食多餐,护工大姐六点就走,天气冷了,她不回去,爸爸就吃不上热饭。以前她在外头过夜,都要提前和护工大姐说好,多付一点钱,让她上到九点再走。饶是如此,心口还是压着一块这辈子都搬不走的石头,总是没办法畅快。
  转向灯灭掉了,秦怀鹤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巷子口,都没有再说话。
  “我走了,不要工作太晚。”
  “嗯。”
  言微把那句“记得涂唇膏”咽下去,迎着秋风走进巷子里。
  她在楼下水果店买了提子,又买了几个苹果。
  提子给爸爸,苹果给肚子里的宝宝,都说多吃苹果宝宝生出来皮肤会很好。
  到了家,她把冰箱里的碎肉拿出来,给言成明热了饭,又打了果汁。
  “爸,吃饭吧。”
  言成明睁开了个眼缝,又阖上了,把头歪到另一边。
  这是不吃的意思。
  言微把桌板推了过去,“吃一点,刚热的。”
  桌板还未移到位,言成明突然变了脸色,能动的那只手狠狠往桌上一打,那碗在言微的惊叫声中应声而下,碎个稀碎。
  稀烂的肉糊糊滩在暗色地板上,一点汤汁溅到她的脚踝,带着辣意。
  言微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到床上,倚着床头板无声落泪。
  没一会儿,她双手抱肚,狠狠闭目,逼着自己不要哭。
  不能哭,不能哭,会伤到宝宝。
  怔怔枯坐半晌,泪也干透了,她才起身,涩着一张脸,去清理那烂摊子。
  她爸爸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很开朗,喜欢逗自己女儿,父女俩关系一直很好。车祸发生之后,他醒过来,知道吴娟彤不在了,痛心疾首,到底还惦记着女儿,心存希翼,以为自己有一天能站起来,还能照顾女儿。一年过去,他日渐消沉,话也越来越少,如同小区下面那个干涸的小湖,没有水,杂草丛生。
  收拾干净,言微把桌板轻手轻脚移开,“爸,要开电视吗?”
  回答她的是死寂。
  她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微垮的脸。
  不能怨爸爸,她自己不也是这样,除了那两句话,吃饭吗,看电视吗,她再也没有别的话和自己的爸爸说。她没良心,只想逃离,逃到秦怀鹤的温柔乡,把带大自己的爸爸抛诸脑后。
  这一夜,言微做了个梦。
  秦怀鹤抱着一个脸蛋模糊的婴儿,厌弃地看了言成明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决然而去,言微想跟着他走,她跑啊跑,追啊追,死活都找不到他和宝宝。
  她醒了,梦里头的窒息感未消,再一摸,眼角带着湿意。她阖眼歇了一会儿,起身上了个厕所,这一觉终究没再续上。
  护工大姐到了以后,看见垃圾桶里破碎的碗,神色有些复杂。
  “你爸爸和你生气了?”
  言微滞了滞,“没有。”
  护工大姐欲言又止,把她拉到阳台,关起门来。
  “言微,你是不是怀孕了?”
  言微眸光一颤,看着护工大姐,怔怔说不出话来。
  “前几个月,你不是经常不回来嘛,我没和你说,你爸也摔过碗,我想啊,他就是肚子里有气咧,又不好跟你说,才发火。”
  言微羞愧难当,垂下眼睫,小拳紧紧攥着衣尾,不敢再看那大姐一眼。
  “你要是有男朋友,就带回家里来,给你爸看看,他也开心。”
  “嗯。”
  护工大姐出去干活了,言微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拉着棉质睡衣衣尾往下压,凸起的肚子没有遮挡,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肚皮在动,那是宝宝踢了她一脚。
  是她太傻太自以为是,真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爸爸的朋友以前经常开玩笑,言微又聪明又漂亮,你可要看好了,别便宜了哪个坏小子。
  那时候,爸爸总是不以为然,他说:她老实得很,不敢。
  是她辜负了爸爸,她往爸爸胸口插了一刀又一刀,夜不归宿,还不明不白大了肚子。
  以前他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痛楚。
  她掏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白鹤头像。
  【秦怀鹤,你喜欢我吗?】
  手指头停留了一会儿,她删掉了。
  【你在哪里?】
  没多久,他回复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公司开会。】
  【我有话要和你说,可以去找你吗?】
  发出去之后,她又补了一句。
  【我不上去,在亨川世纪楼下等你就行。】
  秦怀鹤的信息一惯很简短。
  【来吧。】
  言微换了一条深色碎花裙,外头披着同色系粗呢外套,悄无声息出了门。
  在车上,她想起了昨晚上那个苏允君,既然是秦家撮合的对象,应该也是城中名媛。她搜索了一下,果然就搜出来了。
  某个影视集团大佬的千金,二十五岁,海外留学十年,现在在她爸爸的公司做秀场设计师。
  顺着网上的信息,言微找到了她的社交平台账户,她经常更新,偶尔会出现昨晚上那位肖静宣,两人抱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匪浅。
  苏允君很明艳,却并不算张扬,没有网红自拍,行文带着俏皮,妥妥的人间富贵花。
  言微关掉屏幕。
  没关系,秦怀鹤喜欢的是她。
  到了亨川世纪楼下,她找了一个咖啡厅,才要把位置发给秦怀鹤,就看见一位贵妇装扮的女士,抬着下巴走过去。
  “允君她妈放我的鸽子,我不来找你?你赶紧下来,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她把爱马仕包扔进与言微座椅,翘起了腿,“还以为你眼光多高呢,找了那么一个女的,你不知道,她爸家里瘫着,她自己画展图书馆逛着,还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言微脑袋嗡地一声响,胸口团着一股棉花,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要不我说你呢,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样,这个女的品质有问题……”
  大概是另外一头挂了,贵妇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声冷哼,尔后是手机摔上桌的声音。
  言微虚幻的视线里,服务员走了过来,稍稍倾身,把杯子放下,弥漫在小咖啡厅里焦香更浓郁了。
  “您请慢用。”
  她扫桌号付了款,留下一杯没有动过的猫屎咖啡,走了。
  秋风瑟瑟,裙摆撩拨着她的小腿肚,她拿出手机,摁着开机键的手指头在打抖。
  【有点事情,我先不过去了。】
  她没有处理她的朋友圈,就算处理干净,在有心人看来也是欲盖弥彰,她是想钓他没错,法律也没规定家里有人瘫痪,就不能逛画展图书馆。
  一直到她踩着老巷子里的悬铃木落叶,都没有收到秦怀鹤的回复。
  今年市政新出的规定,在某些街道设免扫区,给市民欣赏秋天的落叶,这条古旧老街正好是其中一条。
  闫秘书的电话倒是来了。
  “言小姐,明天是产检的日子,已经帮你预约好了,记得带上之前的产检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半会有司机过去接你。”
  言微把挎包挂到挂衣钩上,“好的,辛苦了闫秘书。”
  “不客气,那不打扰了言小姐。”
  言微下意识叫住她:“闫秘书……”
  “在的,言小姐。”
  “秦总在忙吗?”
  闫秘书保有一惯的职业素养,“秦总上午开完会,出去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估计下午才会回到公司,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转达的吗?”
  “不用了,谢谢。”
  挂了电话,她看了一眼微信,他回复了。
  【好。】
  这一个字堪比秋冬凛冽的风,把言微从头到脚吹凉了个透。
  前后一对比,闫秘书倒比他有温度多了,毕竟是拿钱办事,心里如何想暂且不说,面上总是过得去的。
  毋庸置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秦怀鹤是宠着她的,言微一直以为就算他没有像她爱他那般深,至少也是喜欢她的,但此刻,有那么短暂的一瞬,言微心底冒出一个悲凉的念头,秦怀鹤对她,或许只是身体上的迷恋,她走了,他无所谓,她回来了,他也能照单全收。
  身体的瘾容易戒,但精神的瘾却难。
  就像她于秦怀鹤,就像秦怀鹤于她。
 
 
第6章 宝贝
  一大早的,恒亿人事部来了电话,让言微过去领离职证明。
  她离职的时候,吴青园没批,公司新接了两个项目,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言微聪明能干,找个助理不难,找个她这样好用的却不容易。他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公司。
  言微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并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项目需要用人,公司新招了两个策划助理,吴青园也断了让她回来的念头。
  体检之后,言微直奔老东家,恰巧碰上了刚开完会的吴青园,便同他进办公室聊了聊。
  吴青园看着她笑,“精神面貌不错,找到新工作了?”
  言微也笑,“暂时没有。”
  吴青园客气了几句,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他,以她的经验,可以找一个比恒亿更好的公司做策划主管,再慢慢往上走。
  “营销总百分之六十都是策划出身,进开发商,十年做到区域营销总,你没有问题。”
  言微:“谢谢经理。”
  她只说谢谢,仿佛少了一句,比如:我会努力的。
  吴青园看她数秒,“言微,自我价值的实现比什么都重要,女人也是一样,昨天亨川蓝经理还问起你,听说你辞职,还挺惋惜的。”
  他点到即止,言微自然听得出来。
  她走之前,公司里就传,有人看见她和秦怀鹤上酒店了。很快,在恒亿,言微变成了一个不折手段,一心攀高枝的女人。
  亨川蓝经理一直对接恒亿,他不知道她辞职,间接说明,秦怀鹤和她或许已经没有联系。
  换言之,她极有可能被人白睡了。
  言微敛着眸子,点头,“我知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