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会努力的”终究没有从她嘴里说出来。
言微道了别,乘电梯到楼下,无意识点进朋友圈,最顶上是吴青园新鲜的更新:
【太阳底下无新事。】
配图是一张随手拍的秋日晴空。
言微自动解读,这是让她多看看前车之鉴,攀附权势的拜金女最后都落了什么下场。
吴青园和秦怀鹤差不多大,以言微一年的接触来看,算是一个比较正派的男人。她不傻,知道吴青园对她有好感,这样的好感从她青春期起,并不少见。若不是存着接触到秦怀鹤的心思,她早就离开恒亿了。
她本以为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箴言,秦怀鹤于她,并不单单是权势高地。但此刻,站在秋日暖阳下,她有些恍惚,自古不听规谏告诫者多数摔趴下了,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例外的那个?
一连三天,秦怀鹤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第三天,她接到了丁澄的电话,说秦总有礼物送给她,很快,礼物就送到了。
一大礼盒白边粉心的蔷薇永生花,里面夹着一张素色贺卡,素雅蔷薇旁印着四个字:年年有鱼。
言微默默把盒子盖上。
别的不好说,“年年有鱼”倒像是他的意思。
以前他让丁澄给她挑礼物,丁澄往贵重里挑,言微没收,她说她跟爸爸住,不好拿这些东西回家。
那之后,秦怀鹤也不再花这心思了。
她亲手做的贺卡,他叫助理回赠一张定制卡,连字都不愿意写就罢了,她写“岁岁平安”,他还非得还她一个“年年有鱼”。
想来这花也是丁澄做的主,毕竟单送一张贺卡太难看。
打工人要花心思,秦怀鹤不用。
言微一手抱着礼盒,一手提一袋红提走进家门,护工大姐的眼神有些闪躲,“言微,你姑姑过来了。”
卧室里的说话声骤消。
言微心下一沉,她和秦怀鹤在一起的时候频繁夜不归宿,后来大了肚子,又回家里蹲,爸爸和姑姑自然会以为,她跟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她才把东西放下,言绵肃着一张脸从言成明的卧室出来,把她拉进房间,关起门来就打开她的粗呢外套衣襟。
这一看真真切切是没错了。
言绵眼圈霎时就红了,哽着声儿,“你这……你对得起谁!”
饶是言微做过多久的心理建设,也经不住姑姑这一问,胸腔仿若翻滚着汹涌潮水,就算咬着牙,唇边依旧抖动个不停。
言绵气得想要打她,又下不去手,到底没忍住,在她肩上拍打了一下。
“多大了!”
“……六个多月。”
“那个男的不认账?”
言微咬着唇,眼里两包水决堤而下。
这一下,言绵又气又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破坏别人家庭去了?”
言微用手背快速抹泪,“没有,我没有……”
“那他为什么不认账?”
言微颤着湿漉漉的眼睫毛,“他认账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当她的面过问过这个孩子,但到底还是认账的,只是让秘书来处理,言微曾经试图类比娱乐圈,一位身份尊贵的影帝,也需要有经纪人来处理一些他不愿意出面的事情,这中间有什么难看的扯皮,都与他无关。
秦怀鹤自然是比影帝尊贵的,影帝也不会让经纪人处理自己的孩子。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并没有什么错,错的都是她,他也才知道没多久,如何能让他马上欢欢喜喜把她和孩子娶回家去。
言绵:“认账你就把他叫出来,商量一下这个事儿怎么解决。”
言微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叫不动?”
她吸了吸鼻子,“叫得动,但是他工作很忙,姑,过几天……”
言绵声量骤然大了,“他是什么人,每天日理万机?你肚子都那么大了,等生下来了再商量是么!”
屋子陷进死寂,连护工大姐清洗接尿器的声音都消失了。
言绵无声叹气,“尽早吧,你差在哪儿了,他有什么好挑剔的。”
“嗯。”
言微心若刀割。
她只有这一个姑姑,嫁到了深城,儿子回到湾城读大学,毕业后在湾城定居,言绵没退休,也没有回湾城陪儿子的打算。自从爸妈出事后,姑姑心疼她,三不五时就跑上湾城来探望。
是她让所有人失望了。
言绵追问之下,言微只说秦怀鹤家境殷实,自己创业,单身。言绵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又跑过去言成明那边,关起门来说了小半个小时。
这一天,言微没有去看过言成明一眼,她不敢,也没有脸。
护工大姐临走,敲门和她说了一声,言绵今天做了饭,言成明的饭菜放在床头的保温盒里,他自己能吃,让她也赶紧吃饭。
言微应下,等听到关门声才走出房门,她可以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不吃。
吃过这一顿饭,她倚着床头板,又枯坐了几个小时,直到手机响了。
她对着手机,眼底发烫。
【在哪里?】
言微咬着牙,把眼里的水雾憋了回来。
【在家。】
【我让司机去接你。】
就算几日没联系,他的微信还是这样,冰凉且霸道。
言微又发了一会儿呆,才轻手轻脚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往镜子里看自己的脸。
除了上眼皮有些肿胀,脸好像也胖了一些,但无疑还是好看的,冲过水的眉眼干净透亮,发红的眼圈更映得眼尾那颗泪痣楚楚动人。
她还是早上出门那一身,做了简单的护肤,绑了个低马尾,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素着一张脸出了门。
老旧小区侧门的小巷子里,纯白色宾利很是扎眼,车窗降了一半,车轮下碾着一地的落叶。
她和司机老谭还算熟悉。
“谭叔,秦总在哪儿?”
“这会儿估计回到渐青湖了,哎哟,今天忙了一天,晚上跑了三个地儿。”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他喝酒了吗?”
“那能不喝?也就少喝多喝的事儿。”
渐青湖是亨川开发的别墅区,临湾江上游而建,没有亨川世纪那么热闹,私密性却更强,她来过两三回,熟门熟路,老谭把她放下,便把车开走了。
一楼亮着灯,却是没有人影。
言微拾级而上。
他这一栋是独栋,一个邻居也没有,房子里太过安静,她的软棉拖踩在深咖色纹理实木地板上,只听闻细微的脚步声。
言微有些不安,脚下加快了些。
她两掌推开黑桃木双开门,心口猛地一跳,头皮都麻了。
秦怀鹤敞着个怀躺在地上,头正好抵着沙发腿儿,好似从沙发上摔下来的样子。
言微脸色煞白,疾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掰过来对着她,“秦怀鹤!”
酒味儿冲鼻,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只见他慢悠悠张开了眼,一双清眸泛着红血丝,却毫不损减眉宇间的俊俏,那双眼在她巴掌里直勾勾看她,唇边隐约一抹坏笑,“言微,你来了?”
言微心里一松,又忍不住恼意,“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
他胸腔微微抖动,“地上凉快。”
……
言微怀疑,他又故意逗她玩儿,却仍拉扯着他的胳膊,“快起来,这么冷的天气,不要睡地上。”
这两天天气又冷了些,也还没到开暖气的时候,空荡荡的房子一点热气也没有,这样子躺着,没病也要躺出病来了。
他拉着她一只手,“我热,你摸摸我。”
“……哪儿热?”
言微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是那里。”他抓着她的手,徐徐往下走,眯起眼缝瞧她,“这里,热。”
言微:……
她脸上也热了,抽回手站了起来,轻轻嗔了一句:“秦怀鹤,快起来。”
秦怀鹤,多俊雅孤逸,多霁月清风,言微和他待了两个多月,才知道这分明是一只野鹤。
野鹤挣扎着坐起来,对她伸出手来,“言微,拉我一把。”
言微不疑有他,弯下腰搀他。
下一刻,她跌落进他的怀抱里,正好砸在最滚烫的地方。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往他怀上揽,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带着霸道狠狠亲了上去。
言微被迫承受这个强势的亲吻,胸口犹如荡着一股热潮,往四肢百骸冲窜,眼角也湿了。
气息仿佛要被他这一个深吻掠夺而光,她在窒息边缘,两手抵在他胸口处,要把他推开。
秦怀鹤离开了稍许,在她唇边轻轻游走。
“秦怀鹤,你又……”
言微稍稍偏下头,炽热的鼻息,带着酒香喷薄在她耳朵边,又痒又烫。
你又骗我。
话说了半句她又咽下了,他骗她不过是情趣,她怕他反将一军:言微,你骗我了么?
秦怀鹤却听明白了,他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她一张脸光洁柔滑如羊脂玉,一点胭脂粉屑也无。
他眯着眼缝看她,眼底眉梢尽是风流,“我没力气,你给我洗澡吧。”
言微挪开眼,她总是没办法拒绝秦怀鹤,一丁点办法也没有。
浴室里,白雾袅袅,硬是把镜面糊成了磨砂镜。
她的深色碎花裙湿透了,粘着两条腿,姜黄色的花朵浸了水,更是艳丽。很快,花朵甩着水珠被褪下,随手扔到到洗手台,正好打到洗手台摆放的那盆一叶兰,碎花裙无声落到防滑鱼肚白地砖上。
言微身子在轻轻颤栗。
秦怀鹤在她身后,下巴抵在她颈窝,蹭蹭她的脸蛋,唤了一声“宝贝”。
言微她心尖一软,霎时就湿了眼眶。
他以前也这么叫过她,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声是唤她还是肚子里的宝宝。
不管是在叫谁,言微这几天受的冷落和委屈随着水滴,滑落到地漏里,她彻彻底底原谅了秦怀鹤。
“明天我去美国,等签证办好了,你跟着我走。”
“好。”
第7章 此刻,我应该挨着你。……
秋日的早晨,花园里罩着一层灰雾,白玉兰粘染了朝露,花瓣尤为孱弱。
早餐快做好了,言微回到二楼卧房,拉开落地窗窗帘,浅淡的秋日阳光穿越玻璃门,洒了薄薄的一层银光在木地板上。
她往下一看,近处是碧湖,远处是正处湾道的江水,水流为财,风水先生说这是湾城风水最好的地方,住在这里的都能升官发财。
风水一说难辨真假,毕竟能住进这里的,都已经非富即贵了。
秦怀鹤洗漱,言微倚着门框看他。
“你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么?”
“嗯。”
她别开眼,看进镜子里,指尖无意识扣了扣黑桃木门框,“那,回来了能去见见我家里人吗?”
他对着水龙头,灌一大口水,来回漱了两三遍。
言微头抵上门框,唇角抖动了下,她想说,如果要跟他去美国,就算暂时不结婚,至少要见见她的家人,经过她爸爸姑姑的同意,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嘴里如同灌满了铅,就是说不出口。
秦怀鹤抹了抹嘴,从镜子里看她,“见,等我回来再说。”
言微手从门框上滑下来了,唇边浮起了笑,“好。”
他洗了一把脸,才要拿过毛巾,被言微拦住了。
她从储物柜里拿出了棉巾纸,抽了一张递给他,“天气干燥,你不要用毛巾硬擦,很伤皮肤,用洗脸巾吸掉水就行了。”
秦怀鹤没有立即拿过来,低下头,压着湿漉漉的眼睫看她,“言微,你又嫌我干?”
言微面颊陡然一热,往他手里一塞,“我是为了你好,这种天气,神仙也干。”
秦怀鹤胡乱抹了一把,随手把纸团扔在洗手台上,箍上她的腰,啧了声,似笑非笑的,“你连神仙都敢嫌?”
“……”
“亲一下。”
言微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冰凉凉的,如花园里的晨露。
但她的心是暖的,她最喜欢见到早晨的秦怀鹤,让她想到一些美妙的成语。
比如朝夕相伴,比如相濡以沫。
秦怀鹤坐在餐桌前,两指在太阳穴压了压。
言微沉重的身子还未落到椅子上,又起来了,三两步绕过餐桌,朝他走过去,“头还疼吗?”
他把手放下,眉头微挑,“赖你,都睡着了还叫我起来喝什么醒酒汤。”
被诬赖的言微轻笑一声,绵软的拳头砸在他肩侧,“不喝更疼,你睡没睡着,难道我还不知道?”
她曲着指头,从眉心沿着眉骨往大阳穴,慢慢给他揉压,“喝酒之前先垫些肚子,这样能少受点罪。”
秦怀鹤半阖着眼,享受这晨间推拿,“在美国的时候应酬少,猛地来这么一回,有些受不住。”
言微稍稍下了力道,“那你还是回美国休养生息去吧。”
“就是缺了个人。”
她还是绵声细语的,“缺谁呀?”
他捏上她细软的手腕,“就缺一个,像你这么会伺候人的。”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的毛细孔浸入肌肤里层,带着细微小电流,让言微有瞬间的沉迷。
“快了,到时候我去美国照顾你。”
秦怀鹤鼻端一个清浅的气声,“都说你聪明,怎么这觉悟有点儿晚呢?”
言微的手在他眉尾顿了下,又缓缓摁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