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姿晴走之后,另一位接水的同班女生和姚尔玉打了声招呼,不屑的嘟囔:“这位燕京来的千金大小姐不是不喝学校烧的开水只喝矿泉水吗?”
这话更没有必要接了。
姚尔玉水壶满了,扭头看到靳则提着早已接满的水壶站在旁边,正抬头看天:“你看久了难道不觉得眼晕吗?”
其实眼前一幕非常养眼,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少年站在阳光下高大干净,一晃眼,他们都长这么大了,姚尔玉心里的感觉很奇妙。
靳则笑了笑,带着忐忑问:“最近几天的晚霞很漂亮,我带了相机晚饭后到操场拍照,你看不?”
男女生在校园同行是少数,晚上教导主任还会在校园各处的暗角微服私访抓偷偷谈恋爱的学生,就算没有老师监督,也会有学生认为走得近就是谈恋爱了,如果姚尔玉介意,可能不会答应。
高中一年多,两人上下学一起,但在校园内碰面最多的时候是学校食堂。
“好。”
“那晚饭还来一食堂。”
“去二食堂吧,我想吃米线。”
这当然不是问题。
傍晚的操场只有寥寥数人,加紧锻炼的高三体育生、两三对到这儿说悄悄话的小情侣,但晚霞尚未到最漂亮的时候,两人只能坐在操场等待,耳边有轻轻的风声,一级级看台空旷寂寥,时间静谧无声,这里风景普通但却有姚尔玉错失的平静幸福。
在燕京读高中那三年,姚尔玉基本很少抬头观察周围,只有成绩能给她信心,让她家里立足,有时候就连已经掌握的知识也会因为不自信一遍又一遍的看,她虽然不后悔那时的选择,但还是有些落寞。
姚尔玉伸了个懒腰,忽然躺下,躺在操场空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晚霞悄然染变白云,绚丽夺目。
靳则看了她一眼,也想躺下,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都有倒下去的趋势了却没敢,两人之间有半米的距离,可还是觉得躺下太奇怪了。
于是谁也没说话,静静感受这一刻的宁静。
姚尔玉将自己的感受说给他听:“躺下看天,真的好广阔啊。”
“是么?”
“嗯哼,你躺下试试,感觉像和天空大地对话,心里很踏实。”姚尔玉说完自己坐起来,伸手跟靳则要相机。
靳则终于有了理由躺下,学着体验她那份感觉,咚咚咚,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也看到了天边的绚烂,微微侧首,是姚尔玉侧脸,她正试图找到拍摄晚霞的最佳角度,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的古灵精怪。
姚尔玉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扭头来拍,调焦之后咔嚓一声,在靳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刚才的表情永远定格。
她故作气鼓鼓,可还是忍不住笑了:“看看谁家孩子不讲卫生直接躺在地上了!”
靳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夺回相机时轻轻拽了拽她的马尾辫:“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喂,不要碰我头发!”
“那你来碰我头发?”
“靳则则!”
靳则拿着相机倒着跑,故意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在姚尔玉笑着追过来揍他的时候,精准的按下快门,将她和她身后晚霞收入镜头。
但是星期天照片洗出来,姚尔玉却怎么都没见到这两张照片。
“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嗯哼,你猜我会不会给你?”
姚尔玉气愤叉腰,“你——”
靳则学她的表情,悠然接话:“我学坏了。”
第49章 049 生日
大概是靳则说‘我变坏了’的语气太理所当然, 抑或是不愿意去想他专注的目光是为什么。
姚尔玉觉得有必要及时遏制住这股不正之风,挽好袖子假装将手指头捏的咔咔响,表情相当不善。
“靳则, 我得想个好法子治治你!”
靳则立刻收敛那股一本正经, 双手护在身前:“尔尔,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那就给我看照片, 你是不是想把我的丑照藏起来,将来在重要时刻勒索我?”
“嗯……不是啊。”
“你迟疑了, 那就是!”
两人绕着院子追, 靳则躲到苏奶奶身后, 果然得到了有效保护。
苏奶奶笑眯眯地说:“你可不能打小则, 人家今天过生日,十二点之前不能挨打, 否则要掉尾巴的。”
靳则顿时觉得安全了,大胆探头说:“尔尔,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现在我们俩扯平了。”
姚尔玉想笑,又觉得好没面子继续凶狠叉腰:“那好吧,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谨慎的说:“那两张照片的版权、肖像权。”
嚯, 还懂得这些?说不是有备而来谁相信呢, 姚尔玉决定等二十点过去再说!
但是靳则觉得危机解除, 继续坐回桌边写作业, 努力扯点别的让她忘了照片的事:“尔尔同学, 让我们共同研究这道数学大题的解法吧, 小的实在做不出来啊。”
姚尔玉终于绷不住了:“不要故意逗我笑,学习呢严肃点!”
“好嘞!”
这道数学大题确实不简单,可也没到靳则解不出来的难度, 两人凑在一块儿很快找到两种解法,愉快的继续往下写。
因为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实习双休制,学校执行最迅速,从每周六下午放学改为周五下午五点,活活多了一天休息时间,但作业随之增加,就算两人专心致志也得大半天才能写完。
靳则过生日,上午更得早早结束写作业的征程,那边靳奶奶喊他去西饼店取蛋糕。
“我车子没打气,骑你的吧。”
“我要给姥姥买酱油。”
“我载你?”
粉色女式自行车对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来说委实迷你了点,靳则坐在车座上,两条大长腿显得特别多余,他回头看看姚尔玉,猛地往前蹬了一下。
“坐好啊。”
“你把我摔出个好歹来,我以后就坐你床头当鬼吓唬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靳则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轻咳一声道:“这世上没有鬼,你要相信科学。”
姚尔玉神秘兮兮的拉长声音:“不一定哦。”
也不知道靳则信没信,但是车速慢下来了,何况一小自行车承载他们俩确实艰难,要不是质量过关怕是早就把车胎压扁了,也因为这样路过后院那家人的时候,姚尔玉特意看了眼。
院里有个女孩走出来,是姚尔玉那天早晨见过的,不过当时光线不好,天还没亮,现在细看,姚尔玉才觉得这姑娘很面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靳则听着背后没了声响,既怕她忽然作怪挠他痒痒摔了两个人,又觉得她不说话他不习惯:“想什么呢?睡着了?”
“我睡着不得趴你背上,你不怕痒了?”
靳则骑车载她的时候不多,坐他后座还有一规矩,不能碰他腰,就算要抓点什么也只能抓车座或或者等冬天穿厚衣服的时候可以体验一下电视剧里男生载女生的情景,所以在姚尔玉看来,趴他背上等于一份大大的威胁。
果然,靳则声音里带上一份慌乱:“尔尔,咱们出胡同到马路上了,你别乱来,你还是说说你刚才在想什么吧。”
姚尔玉大方的放过了他:“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看到那姑娘面善。”
后院那户人家姓路,那姑娘名字叫……路凝真,前世姚尔玉看到苏奶奶孤身时犯病到医院检查,差点栽倒在医院门口的是路凝真及时接住了老太太,自己手背磕在台阶上留下好重的伤,后来也去看望老太太,她竟然不知道他们就是邻居。
也对,按照时间算,前世这时候她呆在燕京一年多了,怎么会知道菱城发生的事。
前面靳则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她往下说,只能认命的骑车去西饼店,靳奶奶昨天来预订蛋糕已经交过钱,他将收据交给店员,店员很快拿出来一个款式新颖的六寸蛋糕。
姚尔玉挑了两个毛毛虫面包和两个甜甜圈,姥姥喜欢这些小点心,但是从不说出来,她每次都买双份,回家装作吃不完的样子看老太太口是心非的抱怨之后再开开心心的吃掉,不过医生嘱咐拉人不能吃太多甜食,这样演戏的机会不多也不会露馅。
“你除了蛋糕还想吃什么,姐姐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啊!”
最近姚尔玉不仅不喊哥哥,还喜欢自称姐姐。
靳则不轻不重的瞪她:“我过十七岁生日,你暑假过的几岁生日?还想当我姐姐?”
“我难道就不能有个梦想吗?”
“你这个梦想太了不起了。”
店员忍着笑给姚尔玉装面包,时不时抬头打量两人。
出了西饼店,靳则还是没说要什么礼物,事实上他们前几年过生日根本不会互送礼物,各自家里做好吃的,或者拍张合照,现在上了高中,同学生日也会有所表示,当然不能忽略靳则则了。
“我什么都不缺,要不你给我买本笔记本吧。”
“真的就要这个?”姚尔玉生日的时候他们俩去逛街,靳则掏钱给她买了一老贵的发箍,听说是从香江运来的,十分抢手。
“真的。”
旁边就有文具店,姚尔玉进去挑了最好的笔记本,结实耐用,郑重其事的在扉页写上祝你生日快乐再交给靳则,他果然很高兴。
两人再骑车回去,走出去不远姚尔玉想起什么,匆匆拍了拍靳则肩膀:“我忘了打酱油!”
靳则忙调头,他也忘的一干二净。
回家路过路家,那对夫妻又开始吵架了,街坊四邻都在家,支着耳朵听热闹,姚尔玉还想让靳则停下多看一会儿,很快被自家老太太揪回家。
靳则憋着笑不敢让姚尔玉看见,否则,他生日这条尾巴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
午饭,姚尔玉分到了好大一块生日蛋糕还有靳奶奶做的好吃的,她吃完,又见靳则端着一块蛋糕送来,他吃不下那么多甜食,留着给姚尔玉下午吃。
下午他们写作业,苏奶奶就在一旁打毛衣,现下儿子外孙女的毛衣毛裤都不需要她手工打了,但是老爷子爱穿她打的毛衣,现在忙活一阵,等入冬刚好穿在身上。
姚尔玉还对后院人家的爱恨情仇念念不忘,缠着老太太哼哼:“姥姥,你给我讲讲呗。”
“你这丫头,怎么对什么都好奇。”
“你看靳则也等着听呢。”
靳则埋头奋笔疾书,表示完全没听见。
姚尔玉在桌下踢踢他,他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装的怪像那么回事,直到苏奶奶开始讲才停下写字的速度,姚尔玉朝他皱皱鼻子,他摸摸鼻尖,一点都不心虚,他对这些好奇完全是因为有人引导……
苏奶奶压低声音:“你们听听就算了,别在外面乱说。”
“好!”守这点秘密不要太简单啊。
事情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时下乡插队热潮,后院路家小子路寿辉有个订婚的媳妇,但是未婚妻家里成分不好,都被调到乡下插队才避免一场问责,可婚约犹在,路寿辉陪未婚妻去下乡的村子,但一起生活了一阵子才发现条件艰难,他不知怎么运作忽然被调到另一县城的轮胎厂工作,再回城的时候未婚妻变了个人,变成轮胎厂一位车间主任的女儿,二人结婚生女又在父母去后继承了这座小院子,和两个女儿共同生活还算幸福。
但在前不久,路寿辉一直留在乡下的未婚妻家人相继去世,她自己也染病身亡,去世前告诉女儿路凝真真相,让她到省城来寻亲,并且拿出当年来往书信和路寿辉给她的保证书做证据,免得路寿辉不认账。
“从小姑娘找回来,两口子闹了有半个月了……”
第一天通宵吵架,苏奶奶半宿没睡好,接下来就算他们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也被迫知道了。
苏奶奶一脸惋惜:“听那小姑娘说当初她爸妈在乡下摆酒结婚了,后来路寿辉在修河道的时候冲走了,这几年偶然见面才知道人还活着,她还有个哥哥在外面工作,也不知道路寿辉怎么想的,这么多年就任由俩孩子在乡下自生自灭。”
姚尔玉默默算了算这关系,也就是说路寿辉和前未婚妻生了两个孩子后死遁跑了,然后又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娃,这是原配变第三者?
不对啊,“姥姥,就没有人发现真相吗?”
苏奶奶摇头。
靳则知道,他梦到姚尔玉醒来失眠那晚听到了吵架内容:“他好像是先到轮胎厂悄悄找好了工作,又假装被河水冲走的,当时他堂哥一起下乡可以给他操办后事,那家人本身就有问题,也不敢回省城核实惹麻烦吧。”
姚尔玉叹为观止,还有这样的禽兽啊!
第50章 050 失望
隔天, 姚尔玉在学校见到了路凝真,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人就坐在对面,介于有过两面之缘, 姚尔玉先释放善意对她笑了笑。
小姑娘笑的单纯友善, 路凝真感觉得出她没有恶意,也回以微笑。
“你在学校还习惯吗?你是住校?”
“对, 住校比较简单。”
路凝真比姚尔玉大三岁,乡下上学晚, 今年十九岁正读高三的关键时刻, 听说学习成绩不错, 苏奶奶说, 可能是因为孩子长大就快能挣钱了,所以路家人才接受她, 另外就是路寿辉没有儿子,他和路凝真母亲生的那个儿子目前在外工作,暂时回不来, 要是想让儿子回来给他养老,就得先对路凝真好。
但是路寿辉的妻子王美香不愿意让人在眼前晃悠, 打发到学校住宿, 只要路凝真不开口要钱, 她和路寿辉一分都不会掏。
姚尔玉觉得路凝真比自己去燕京那三年还要艰难, 和她说了会儿话, 至于怎么帮忙、回报人家, 还没想出主意。
“星期天放假你就到我家来找我玩。”
路凝真想了想:“……好。”
这是她到菱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姚尔玉不像是单纯到傻,对谁都好的人,也感觉不出坏目的, 她不讨厌这份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