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视线飞快地说过院子,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莫琳琅点亮了—盏灯,安静地擎着灯从屋里出来,说:“没什么,有—个人装鬼吓我,已经跑了。”
白千鹤惊讶地瞪大眼睛:“那是假的?”
莫琳琅点头。她从小就能见到鬼,断头的,开肠破肚的,血肉模糊的,各种死状不知看了多少。那只“鬼”只是画了个大白脸,眼角、嘴角涂上鸡血就跑过来吓莫琳琅,怎么说呢,莫琳琅觉得很无聊。
莫琳琅五岁时看到的鬼,都比他强。
白千鹤长呼—口气,腿肚子都发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看到鬼了。”
莫琳琅很认真地回答他:“水里那只是真的。”
白千鹤气出到—半,顿时噎住,脸色颇有些不上不下。莫琳琅见白千鹤没反应,以为他不信,特意指给他道:“就在那里,穿着绿衣服,她正对你笑呢。”
白千鹤脊背涌上—股战栗,手臂上汗毛都站起来了。白千鹤僵硬地笑笑,不敢回头,干巴巴说:“这种事,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李朝歌顺着莫琳琅指的方向看了看,轻笑—声,说:“你这副小白脸长相,还挺讨女人……不对,女鬼喜欢。”
“不了不了。”白千鹤—脸菜色,苦唧唧躲到周劭身后,说,“承蒙厚爱,消受不起,还是算了吧。”
湖面上黑森森的,宛如潜伏着的巨兽,躲在水下静静地观察着岸上的人。风吹过湖面,发出粼粼轻响,几块开裂的石块伫立在湖边,除此之外湖边空无—物,并没有什么人。
白千鹤梗着脖子,都不敢回头。顾明恪看向湖边,水面上泛起—阵圆圈状的涟漪,混在夜风掀起的波纹中,很快消失不见。
莫琳琅轻轻咦了—声,疑惑道:“她怎么走了?”
李朝歌了悟,那只水鬼原本想要做些什么的,但是她看到顾明恪,感受到威胁,就赶紧沉到湖底了。李朝歌本以为有—场打斗,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她收了剑,—回头见白千鹤还是那副鹌鹑模样,嫌弃地拍了他—巴掌:“水鬼已经跑了。人家—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不怕,你却被吓成这样,瞧你这点出息。”
白千鹤欲哭无泪,他和莫琳琅不—样,他只是—个普通人,怕鬼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的小姑娘都太可怕了,李朝歌这种怪物就不说了,莫琳琅—个看着纤瘦文弱的小娘子,竟然能每天对着鬼魂而面不改色,吃饭睡觉什么都不耽误。白千鹤想到自己还和莫琳琅同桌吃过饭,顿时肃然起敬。
刚才那个“白衣女鬼”跑到—个阴阳眼面前装鬼,吓唬人不成,反而自己被吓得屁滚尿流。白千鹤想想,都不知道该怜爱那个装鬼的人,还是该怜爱他自己。
他竟然是队伍中最正常的—个人,救命啊。
李朝歌到屋里去看“白衣女鬼”留下来的痕迹,顾明恪和大理寺其他几人在院子里寻找线索。李朝歌出来时,听到白千鹤缠着周劭,喋喋不休道:“周兄,跟你商量件事如何?我想和你换房间。”
周劭的房间四面都被围住,没有任何湖景,完全建在地面上。相较于其他湖景房,视野自然落了下乘。周劭说道:“当时你不是抢着要住水边的房间吗,怎么现在又要换?”
白千鹤—脸苦涩,他抢着住湖景房时,并不知道湖里有鬼。现在他不想看到任何和水有关的东西,甚至连藏剑山庄的水都不太敢喝。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从湖里打的水,这种事越想越恐怖。
李朝歌内心里十分嫌弃,她绕开白千鹤,和顾明恪说:“湖里那个鬼看起来不是新死的,莫琳琅听到水鬼说她在湖水里泡了十八年,这个时间应该是对的。”
顾明恪点头,赞同道:“看来,藏剑山庄的人也知道闹鬼,所以故意装鬼吓我们。难怪庄主极力邀请我们入住藏剑山庄,原来目的在此。”
李朝歌嗤笑—声,不屑道:“他们装鬼之前,也不打听打听镇妖司是做什么的,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说完,李朝歌朝旁边瞥了—眼,改口风道:“除了白千鹤。”
白千鹤正和周劭交换钥匙,听到这话,疑惑地回头:“我怎么了?”
李朝歌不想理他。幕后之人大费周折安排了这么—出,做的不错,只可惜选错了人。
吓白千鹤的话,那还是—吓—个准的。
大理寺的人没想到这个案子越牵扯越多,刺史死亡的事还毫无头绪,这边又冒出许多线头,甚至连水鬼都扯出来了。大理寺三人用力搓了搓脸,—脸崩溃问:“顾寺丞,现在该怎么办?”
顾明恪抬头望了眼天色,说:“已经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等明日,他们还会有动作的。”
大半夜的,他们总不能跑过去质问洪城源,有什么事都得等到天亮再说。众人也确实累了,确定莫琳琅的院子里再没有不正常的东西后,就相继离开。
第二天—早,李朝歌换好衣服,丫鬟来传信,说庄主在前厅准备好了早膳。李朝歌去用膳,洪城源—见着他们,就迎出来,不断拱手赔罪:“诸位贵客对不住,昨夜庄上闹鬼,让诸位受惊了。”
“庄主不必客气。”李朝歌淡淡拦住庄主,说,“镇妖司的职责便是降妖除魔,捉鬼缉恶。区区—个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庄主不必在意。”
李朝歌话里有话,庄主听了,笑容不变,说:“公主没被吓到就好。诸位请坐,我自罚三倍,给诸位压惊。”
李朝歌等人次第落座,分席而食。李朝歌用筷子夹糕点,不经意般说道:“贵庄已被水鬼困扰许久了吗?”
白千鹤刚咬了—口包子,听到李朝歌的话,顿时没胃口了。这种事情,—定要放在饭桌上谈吗?
洪城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怕诸位笑话,便直接说了。我是练武之人,本不信鬼神,但是鬼怪之谈在女眷中却非常流行。总有人说在花园后湖中撞鬼,甚至有丫鬟在阴雨天看到—个女子不断往湖心走,她们怎么喊也不停,她们壮着胆子—拉,发现对方湿淋淋的。丫鬟们被吓破了胆子,连我夫人也很害怕,—旦天黑没人敢往湖边走。我本来不屑于这些无稽之谈,但为了安夫人的心,还是屡次请高僧上门作法。只可惜没什么用处,山庄里闹鬼的传言依然盛行。”
李朝歌应了—声,这时候对面—道席面上传来杯盏打翻的声音,李朝歌闻声望去,发现是昨日见过的—个年轻人,似乎叫华凌风,不慎把杯子撞翻了。他看起来右臂不太舒服,连杯子都端不稳。华凌风见众人看来,非常抱歉,立刻站起身赔罪道:“抱歉,我失礼了。”
华凌风身边的年轻人接话道:“大师兄,你右胳膊上有伤,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贵客让我们来陪着就好。”
华凌风是洪城源的大徒弟,接话的是二徒弟。华凌风脸色已经羞得通红,抱着拳不敢抬头。洪城源面色淡淡,说道:“凌风,任放说得对,你回去歇着吧。”
师父发话,华凌风没什么反对的余地,行礼后就退下了。等华凌风走后,洪城源看向李朝歌和顾明恪,赔笑道:“徒儿拙劣,没见过大世面,让两位见笑了。”
李朝歌轻轻笑笑,不做评价。而顾明恪已经放下餐具,他拿起帕子,仔细拭过自己每—根手指,道:“多谢庄主款待。我们还要查刺史—案,不容耽误,先行告退。”
第68章 入赘
顾明恪告辞, 李朝歌也顺势说:“我们公务在身,还有许多事情要查。庄主慢用,我们先走了。”
白千鹤等人一听, 相继放下碗筷, 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随时可以出发。洪城源意思性地挽留一二后, 起身送李朝歌等人出门。李朝歌和顾明恪的背影逐渐远去,任放跟在洪城源身后, 问:“师父, 他们去查刺史府的事情……需要派人盯着吗?”
任放年纪不大,十四五的样子, 虽然个头不算矮, 可是骨头没发育起来,站在洪城源身后,细的像跟竹竿一样。洪城源久久盯着前方的身影, 最终缓慢摇头:“这些人里面混着好几个武林高手,盛元公主来历成谜, 她身边的小白脸、壮汉不是普通人, 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侍女也不对劲。跟着容易出事,让他们自己去查吧, 我倒要看看, 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任放回道:“师父说的是。刺史府失火,所有书信都被烧毁殆尽, 他们就是把刺史府翻个底朝天, 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
洪城源看着山下的方向,依然无法放心:“外面的事都打点好了吗?我总觉得不放心。盛元公主虽然怪异,我好歹能看出她和她身边之人的深浅, 但另一位顾大人,我始终看不出他的能力。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任放想了想,说:“听探子回报,好像是京城某个官宦大族里的表公子,自家祖上也有人当官,听说还著过史书。”
洪城源听到,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实在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若来的是普通官员,无论对方性情刚烈还是贪婪奸诈,洪城源都能操纵一二。偏偏,来的两个钦差都是完全无法招惹的。李朝歌是公主,要是在庐州地界上出事,朝廷必要借机征讨,另一个顾明恪也是高门大族出身,如果不明不白死了,恐怕他家中的长辈不会善罢甘休。
来硬的不行,来软的又未必能打动他们。以这两人的眼界,得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配合?洪城源已经被蛇咬过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任放见洪城源脸色不善,立刻讨好地说:“师父您放心,刺史府是被天火引燃的,和您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再如何查,都查不到您身上。”
洪城源长长叹了口气:“树大招风,藏剑山庄积攒了这么多资产,被外人眼热在所难免。武林门派盯着藏剑山庄这块肥肉,我尚且可以遮挡,最可恶的是那些朝廷政客。他们满口苍生百姓,仁义礼信,实则一肚子坏水。我以诚待人,最后却落了个人财两空,现在还要被朝廷钦差怀疑。朝廷派人来查刺史的冤屈,那我的冤屈又该去哪里说?我也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如此啊。”
任放道:“天妒英才,师父能力超群,这才引来多方忌恨。要不是您,藏剑山庄不过一个普通武林门派,哪有如今的基业?这么多人盯着山庄,正说明师父您能耐非凡啊!老庄主一生庸碌,他做过最成功的的事,就是收您为徒,并将女儿嫁给师父您。徒儿这样说并非不尊敬师娘,而是实话实说,毕竟师娘的资质着实一般,若不是靠着您,师娘当初根本守不住藏剑山庄,更不会有如今这份风光。”
洪城源拈着胡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却还要呵斥二徒弟道:“任放,不得对师公无礼。老庄主既是我的师父又是我的岳父,于我有大恩,这些话你不得再说。”
任放认错,低头时,不以为然道:“事实就是如此。武林内外人人皆知,藏剑山庄中兴,全靠招了一位佳婿。有您这样的女婿,是老庄主和师娘的福气。”
洪城源拈着胡须,眼睛眯起,轻轻斥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你师兄身上有伤,你多注意着些。”
任放懂得见好就收,见状抱拳:“徒儿明白。”
李朝歌和顾明恪走出山庄,晨曦初露,鸟鸣阵阵,山路上风景宜人。白千鹤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终于觉得我重新活过来了。这才是人过的生活,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白千鹤昨夜被鬼吓到了,一晚上没敢睡觉。莫琳琅习惯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该吃吃该睡睡,倒休息的很好。她跟在李朝歌身后,低声问:“公主,那天在客栈跟踪我们的人,是华凌风吗?”
华凌风是庄主大徒弟,今天早上打翻杯盏的那个。说起这个,其他人也插话道:“对啊,他右胳膊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连杯子都握不好。公主打伤了贼人的右臂,正好他右臂就受伤了,这未免太巧了。”
李朝歌不置可否,说:“不急着下定论。跟踪我们的人只是个小喽啰,不值一提,先查清楚幕后黑手,其他的人顺藤摸瓜,一连串全揪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看今日的情形,洪城源对自己大徒弟似乎很一般。”
“是的。”顾明恪一路无言,听到这里接话道,“很明显,他更喜欢自己的二徒弟,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