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被震了一下,但眼底的迷雾半点没有消散,他不像沈柏阳有内力,药力容易被内力化解,他身上的药效能切切实实持续半个时辰。
他就像一个停线木偶,见对方问得大声,他声音比她还大,吼声震天,“对!是我吩咐死士在前一晚送进去的。”
底下一片哗然,康王和永王想要阻止福王再说下去,不停冲他使眼色,但对方好像瞎了一样,视他们为无物。
林知惜继续追问,“那晚黑衣人夜闯齐王府,沈柏阳将这事告诉陈峰,陈峰却将这事瞒下来,是不是你指使降峰干的?”
“对。”
“陈峰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是!
永王忍无可忍,猪脑子啊怎么把事情全交待了?他抓起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往福王背上掷去,随着茶杯落地发出的脆响,福王彻底醒了。
林知惜往恼羞成怒的永王身上扫了一眼,转身跪下,“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臣女求你们为我父王主持公道,他根本没有谋反,那信件是福王栽赃陷害的。”
天家最怕将同室操戈的丑事说出来。哪怕齐王当初被叛谋反,皇上为了好看,都没有选择公开行刑,而是赐了他毒酒。林知惜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将丑事揭出来,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嘛。
太后脑袋嗡地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捂着胸口指着两人的手指都在发颤,你你你了半天,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皇上剐了林知惜一眼,立刻叫太医。
好好的寿宴被搅了,大臣们看着林知惜的眼神变得尤其复杂。
醒过来的福王,扶着他的康王和永王看她就像看一个死人,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的林知惜早已千疮百孔。可她半点不怕,依旧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林知雅默默跪在妹妹身边,嚎啕大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人会相信林知惜是今天才知道福王害了齐王。她选择在太后寿宴上搞这一出,这是拿命在赌。
明明她才是姐姐,妹妹为何不跟她商量就私自做了决定。
林知惜视线扫了一眼坐立难安的贵妇们,淡淡道,“只比你早了一天。”
接下来,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林知雅也不再追问,两人跪了半个时辰,太后宫里的嬷嬷命林知惜去慈安宫。
林知雅想跟着,嬷嬷拦住了她,“太后刚醒,不便见那么多人。知雅郡主且在这儿等着吧。”
林知惜默默跟在嬷嬷后头进了慈安宫,却不是见太后,而是拜见皇上。
皇上沉着脸,今天原本是喜庆日子,没想到自己的孙女竟给他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丑事。这倒也罢了。他真正介意的是自己的名声。齐王和陆虎谋反罪是他定的,现在证实他们是冤枉的。那他就是记在史册上的昏君。
汲汲为名半生,今日毁于一旦,皇上恨不得将这个孙女碎尸万段。偏偏她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让福王自爆,他就是杀了她也堵不住这么多悠悠之口。他能不憋气嘛。
林知惜见到皇上第一眼,还没来得及请安,先承受对方雷霆之怒。
皇上骂完见她死不悔改,又命护卫将她拖出去打一顿。
林知惜终于抬眸,“圣上,真相永远无法掩盖。您就是将我打死,也只会坐实这桩同室操戈的丑闻。”
皇上被她气笑了,“原来你也贪生怕死?”
林知惜摇头,“死有什么可怕的。人总有一死。只要能还我父王清白,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所不辞。”
她目光不容人忽视的坚毅与冷冽,皇帝心神一凛,别开目光,声音柔和许多,“别以为只有你心疼你父亲。他是朕的儿子,朕怎会不心疼他?你原本可以先告诉朕,由朕为你主持公道。”
林知惜固执摇头,“皇上日理万机,臣女也是不想圣上操劳。”
话说得好听,但是谁都知道她不信任皇上。她不确定皇上为了一个已死去的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
皇上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能让他说实话?”
林知惜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药,“是这个。我让名医研制出的迷魂药。只要他闻到这个药味,就会说实话。”
这药有一种奇异的香,香味清淡又夹杂着几分甜味儿,就像秋收自然成熟的果子。
皇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个?”
林知惜点头,“这药口服会更好,但是我近不得福王叔的身,只能当香料使用。要不是福王叔太过疲劳之人,精神不集中,也不见得有效。”
皇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命彭德海闻了一下,对方照做,但他眼神依旧清明,便知道这药对清醒之人是无用的。
皇上一甩龙袍,“传朕旨意,福王残害手足,罪大恶极,贬为庶人圈禁王府,永世不得出府。齐王和前镇国将军陆虎谋反一案系福王栽赃陷害,现真凶落网,命大理寺择日开审还他们清白。”
林知惜怔怔看着他,眼里透着难以置信的怒火,福王可是杀了她父王,他居然只是圈禁对方?她父王真的就白死了?
彭德海正打算去宣旨,却听林知惜胆大包天追问,“福王叔贪花好色,不问朝政,与我父王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圣上为何不问他杀害我父王的原因?”
这话意有所指,再联想到刚刚福王说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是康王,就猜到对方是为谁图谋。
可皇上也有自己的考量,沉着脸警告她好自为之,而后甩袖子离去。
林知惜仰着脖子发出惨淡一声笑,眼底一片轻嘲,父王啊,这就是你最尊敬的父亲,他明知道害你的人除了福王,还有永王和康王,可为了保持平衡,他却包庇真凶,任他们逍遥快活。
当真是天家无父子。既然他不为你主持公道,儿只能自己来了。
第16章 身份
林知惜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太后。
她老人家醒来后,得知林知惜跪在外头,直接将人轰走了。
而皇上走了,但他之前命人打的板子却逃不掉。林知惜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屁股打得血肉模糊被宫人抬出皇宫。
马车里,林知雅不停给她擦汗,责备她太过鲁莽,“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这次幸亏太后没事,否则你小命不保。”
林知惜脸色苍白如纸,嘴上答应得痛快。
到了齐王府,林知雅要送她进去,林知雅身边的丫鬟想要阻止,张嘴想说什么,可之前被扇过巴掌,不敢再惹对方。
林知惜见对方不再开口,哼了一声,却还是将姐姐拦住,“不用了。我让半夏扶我回去就行。在宫里耽误半天,你该回去照看玲儿两个了。她们找不到娘可是要哭的。”
林知雅知道妹妹是担心自己回夫家没法交代,心里过意不去,“待会我让郎中过来给你看病。你好好将养着。”
林知惜自己就是大夫,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只能受了姐姐的好意。
她这边刚进王府大门,影壁后面站着陈侧妃等人,全都一脸焦急看着她。
待看到她病恹恹,走路颤颤巍巍的样子,赶紧过来搀扶,嘘寒问暖,“你这是怎么了?”
林知惜身上盖着披风,可架不住这些人都是狗鼻子,血腥味根本盖不住,“你被打了?为何被打?可是惹怒了圣上?”
十几个女人围着她团团转,吵得林知惜脑壳疼,她抬了抬手,“行了。我找到证人证明我父王没有谋反。圣上已经决定重新审理这案子。我们齐王府要解封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陈侧妃以前言之凿凿相信齐王,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娘家根本没那么大的力量推翻圣上的判决,她祈求的也只是解除圈禁,像个正常平民过日子就行。
没想到林知惜带给她这么大的惊喜。就好像天上掉下一块馅饼直接将她砸晕了,呆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
向来稳重自持的陈侧妃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说。
呆愣好几息,这些人突然反应过来,而后发出震天欢呼,她们抱在一块蹦蹦跳跳,有孩子的母亲弯下腰在孩子面上狠狠亲了一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林知惜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她示意半夏扶她回去。
两人走了好半晌,都能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笑声。
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陆霄听到动静正想出来一探究竟,等他看到林知惜下意识绽放笑容。
这笑容放大他的五官,让原本生得俊美的他更添几分妖冶,半夏靠近林知惜耳边,小声嘀咕,“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祸害。”
林知惜深以为然,这张脸放在现代也是粉丝跪求他长大。
林知惜问一旁的寒云,“他怎么来了?”
寒云还没回答,陆霄已经迎上来,“是我求他带我来王府的。我好些日子没见姐姐了。”
说完,他鼻子往前嗅了嗅,一股血腥味儿蹿入他鼻尖,他蹙眉盯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他汗毛倒竖,如惊弓之鸟,声音都变了,“灵妃打的,是不是?”
林知惜一愣,想到他之前就是躲在灵妃轿子里,身上还被割了一道道伤痕,就是灵妃所为。这孩子该不会以为是他连累自己被打吧?
他双眼含泪,“姐姐,你把我交给她吧。我不想你死。”
林知惜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些感动,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珠,拍拍他肩膀,“瞎说什么呢。不关灵妃的事。是我自己要为我父王讨回公道。”
想到什么,她突然拉着他进了内室。
她躺在床上,口述一张药方让寒云给她抓药,而后才将事情始末告诉陆霄。
陆霄显然对齐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的谋反案不太清楚,听她说完,眼睫半垂沉默良久,才抬头看向她,“所以你以后就不是罪人之后了吧?”
林知惜心里生出一丝诧异,原来他思考这么久竟是担心她吗?
她摇头,“不是。”她视线落到他这张过份俊俏的脸上,“陆将军也没有谋反,他的家人也能得到平反。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从边城回来了。我还打听到陆夫人还活着。”
陆霄身体明显瑟缩了下,随即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知惜刚要张嘴,林知雅请的郎中来了,半夏请人请进来,郎中开了张药方,很快离开了。
陆霄站起来,“姐姐,我回屋写字了。”
林知惜点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夏送完郎中,拿了一瓶药膏,“大夫说这个药可以敷在伤口上。我帮您抹上吧。”
林知惜点头。
亵裤与血肉沾在一起,半夏只能拿剪刀一点点剪开,哪怕林知惜忍痛功夫一流,也免不了发出一声闷哼。
等伤口里的衣料全部剪完,林知惜上半身全都湿透了,就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
半夏没话找话,“主子,您有没有发觉陆霄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林知惜也没想到陆霄那么害怕灵妃,看到自己受伤,第一时间就想到灵妃身上,他这是担心自己受他连累?
不过说起来,她今天好像没在寿宴上看到灵妃。以她的受宠程度,皇上不可能禁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席。
林知惜想到圣上对灵妃的宠爱,嘱咐半夏,“这件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
半夏也喜欢陆霄,这孩子乖巧可爱,总是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让人忍不住心疼他。
半夏上完药,收拾纱布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陆霄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姐姐,我熬了一碗粥。您吃点吧。”
半夏给她盖上薄被,陆霄端着粥碗进来。
林知惜趴在床上,没办法自己吃饭,半夏要过来帮忙,陆霄立刻阻止,鼓着腮帮子道,“半夏姐姐手还没洗呢,我来喂吧。”
被嫌弃的半夏只能退了出去。
林知惜早上为了看清李娇奴的脸,差点迟到,连朝食都没吃就进了宫,皇宫寿宴准备的都是冷食,吃了就拉肚,她也只是咬了一块糕点,现在闻到米香肚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陆霄一勺接一勺,这孩子比半夏还有做饭天赋,这米粥软烂滑糯,上面一半都是米油,吃进胃里好像身体裹了一层棉花,温暖舒爽。
吃完一碗,林知惜打了个哈欠,陆霄也不耽误她睡觉,给她盖好上半身的被子,端着空碗出去了。
客厅里,半夏正在给林知惜缝布巾,这样可以塞进后背可以吸汗,看到他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的衣服得过几天才能给你做了。我先给主子缝布巾。”
陆霄也不在意,他已经有一件衣服穿了。没换洗衣服也不要紧,等到晚上,洗干净在外面吹一夜,第二天就又能穿了。
他将空碗拿到小厨房洗干净,随后进来坐到半夏对面,问半夏还会做什么菜,他想多做些好吃的菜,给姐姐补补身子。
半夏做饭就是灾难,再好的食材到她手里,优点都能被掩盖。
之前林知惜为了省钱,没办法只能吃半夏做的菜。可现在她都伤成这样了,陆霄觉得自己该做几道好菜给她补补。
半夏不会做饭,可她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鸡汤可以补身体,最好再放些菌丝在里面。”
她放下缝了一半的衣服,“家里没鸡了,我去买。你看好主子。要是她发了烧,一定用温水给她降温。”
陆霄点头。
林知惜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昏昏沉沉。
陆霄提着一盏油灯推门进来,照亮整间寝室,欣喜的声音传来,“姐姐,你醒了?”
林知惜依旧半趴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肚子空空如也。
她挣扎着撑起身,陆霄已经快步出去,很快又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献宝似地端到她面前,“姐姐,你饿了吧?我做了些菜你快尝尝。”
趴着睡的滋味并不好受,林知惜觉得自己心脏那儿隐隐有些疼,只能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慢慢滑下床。
陆霄见此,将鸡汤放到床头柜,过来扶她。
林知惜站稳身体,但屁股被裹得臃肿,这样子着实不好看,陆霄忍住笑,舀了一勺鸡汤想要喂她,林知惜有些尴尬,接过勺子,“我自己来吧。”
陆霄有些失落,但依旧眼巴巴站在原地看她喝了一碗鸡汤,惬意地眯了眯眼,“这汤可真好喝。”她夹了一筷子切得薄如蝉翼的土豆丝,突然想起来,“你刚说这些菜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