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旨宣读完毕,众人久久未曾起身。
因为皇上嘉奖七秀勇敢无畏,用于恶势力相抗,实为女子楷模,赐她真女牌坊,赏银一百两。
是的,没错,与前朝为女子发的贞洁牌坊一样,她要为七秀建立真女牌坊。
也给世人一个信号:忍气吞声不是好女子,勇敢为自己发声才是真女子。
围观群众对国家大事反应极慢。一条政令下来,从上至下层层解读,政令也许改得面目全非。
百姓对自己眼前的东西才更容易有直观感受。
此时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换了女子当皇帝,她们女子从此要站起来了。因为女帝会为她们发声。
不少女人心里火热。
别以为成了亲的妇人就是男子的拥护,事实上,哪个女人喜欢忍气吞声,哪个女人不想当家做主。当男人动手时,她们心里没有一点恨。
现在她们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们是有保护伞的。
这件稀奇事很快在百姓圈传开。
本来七秀敢站出来告□□犯就够惊奇的,再也皇帝嘉奖七秀,两件稀奇事,波澜起伏更能引人注意。
百姓知道,一直观注圣上动态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很快知晓。
武官们心思粗,没想那么多。但文官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快嗅到一丝不详。
于是身为礼部尚书的孔溢满再次上书,请求圣上撤回敕封。
林知惜拿这些人当磨刀石,自然早就调查过这些人的性格和为人。
孔溢满出身孔家,他的所思所想几乎全是孔子的思想。孔子的仁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等级制度,孝悌成为德形及选官的重要标准。
他反驳七秀当众忤逆父母,不配得真女牌坊。
林知惜看着孔溢满,心里闪过一毕兴味,这人倒是说到根子上了。她造反,造的是什么反。
她一开始就是以批孔起兵造反。
其实不止她,历代农民起兵造反的时候都是批孔,为什么呢?因为孔夫子讲的君君臣臣,臣是不能反君的。想要造反,就要把皇帝换掉,这就违背了孔夫子的儒学理论。
想要师出有名,造反合理,批孔也就成了必然条件。
但是等这些人造反成功后,他们又会把孔夫子请回来。
林知惜不肯承认前朝秀才、举人和进士的功名,就是对四书五经的不满。这是经历上回的打击,孔溢满再次振作起来与她博弈。
林知惜自然要接招。
她指出两点,“一是命内阁拟定律法时,以人为本。此人不是仁心、仁爱的仁,而是人之出的人。”
别小看都是ren字,但律法制定却是天差地别。
比如父母杀人,逃到儿子家,如果是“仁”制定的法律,儿子供出父母视为不孝,从此会被世人鄙视。
如果是“人”为核心制定的法律,儿子不供出父母,属于包庇罪,要判入狱。供出父母,则没有任何处罚。
同样一件事,结果却大相径庭。可见其中诧异。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别看皇上说的是“以人为本”,其实她说的是以法治国,而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国,以礼治国”。
“以法治国”势必会人心惶惶,商鞅以法治田,导至暴秦诞生,三世而亡,百姓颠沛流离。为何她会提出这种想法?
这下连武将都站不住了,纷纷看向林知惜等她解释。
林知惜却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直接废除各种酷刑,犯了死罪判绞刑即可。
连酷刑都废除的帝王,她的仁爱体现在方方面面,武将立刻放了心。但文官却跪下求她收回成命。
林知惜径直宣布第二条,“禁止一切人滥用私刑。哪怕衙役、族长都不可以。犯者皆以犯案处罚。”
这点其实早在文官的意料当中,她废除连坐制,族法其实也等同于虚设。
林知惜之所以再次提出这点,也是重点强调。
以前族法比国法严,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百姓只需遵守国法,不必遵守所谓族法。
下了朝,文官们跪在殿内迟迟不走,林知惜让其他官员先退下去,而后与三位内阁细化律法。
“朕的意思是分门别类建立直类律法。比如《民法》,主要涵盖《民法通则》、《商法》、《物权法》、《婚姻法》、《继承法》、《合法法》、《侵权责任法》和《民法总则》。《刑法》主要……。《行政法》主要……。”
这些法律涉及方方面面,比前朝拥有还要更详细,就说民法里的《商法》,前朝也对商人征税,但是并未专门立法。现在她提出立法,并非只是为了规范,恐怕也是想要多征税。
这点文臣并不在意,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行政法。
林知惜并未将自己的皇位也拿出来选,这条主要用于村干部的选举。
别小看村干部,某个世界有个村长胆大包天贪污了十亿。比常委贪得都多。
得知选举法只用于选村干部,大臣继续听下去。
皇上不仅将立国之本改了,甚至她还改变了“男尊女卑”的社会规则。她提出“男女平等”,两者分开视为“离婚”,提出者男女皆可。而判离婚并不是男子写休书,而是要由官府出面才行。
文臣越听越心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对才好了。总之处处是槽点。
林知惜却好似看不到他们还在跪着,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后,她命三人去办,而后大步离去。
文臣跪了三天三夜,直到饿晕过去,林知惜也没松口。
不过林知惜命宫人将他们抬回家将养,而后直接命死士暂时接管他们的职位。
等文臣休养完毕,见底下没出乱子,甚至自己的官位都被别人取而代之,才知道圣上决心有多坚定。他们也不敢再拿乔,乖乖回来上职。
而林知惜也很好说话,直接让死士退出来,再次恢复平静。
第56章 陛下,你又憋着坏吧?……
林知惜的寸步不让, 让朝臣战战兢兢过了好一段日子,没人敢再闹妖,全都兢兢业业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生怕一不小心被皇帝抓到把柄,官位丢了。
大臣原以为他们规规矩矩做事,皇帝应该能满意。没想到他们不闹,皇帝自己反倒折腾起来了。
这天小朝会上, 一切如往常般议事, 君臣和谐。
快结束时,皇帝突然问户部尚书,他家一个月的花费是多少?都花在哪儿。现在京城各式菜价几何?
户部尚书年纪半百,从来不过问家事,哪里知道, 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皇帝脸色一拉, 骂他工作不尽心,“旁人回答不上来也就罢了。你可是户部尚书。管着我大玥的财务, 却连各式食材的价格都不知道。可见办公时只会当甩手掌柜。来人!罚俸户部尚书半年俸禄。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直接免官!”
户部尚书吓得跪倒在地, 听到只是罚俸半年大大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又暗暗叫苦。
之前家产被抄,现在全家就指着他的俸禄过日子,现在连俸禄都没了。他们家该怎么过活?
可谁叫他回答不上来呢,只能跪下谢恩吧。
户部尚书被罚, 之前还觉得事不关已的官员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一个个全吓醒了。
户部其他官员全都如临大敌。
皇帝也不负所望,又开始点两个户部侍郎。
好在这次有位侍郎娶了个唠叨的媳妇,喜欢在饭桌上报菜价, 说得多了,他多少也入了点心。
于是他开始给皇上报价钱,他家有四口人,京城居不易,被抄家后,他一人俸禄养不起一大家子,他父母和两个弟弟就回老家种地去了。
四口人,没有下人,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每顿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每月花费二两银。
林知惜听他事无巨细将各式菜价报得一丝不差,赞了他几句,接着替他算了一笔账,“正三品户部侍郎每年俸禄130两,禄米420担,只是吃四菜一汤,日子都过得干巴巴,确实不易。”
众臣心思各异都在等她下文,等了许久,都未听陛下再说一句,反而来了一句“退朝”,众臣工集体石化。
啥意思呢。说半句话,就这么走了。这是考他们呢,还是考他们呢?。
武将心思简单,知道自已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所幸也就不猜了。
但失了圣心的文臣却巴心巴肺难受。他们官位本来坐得就不稳,要是不好好讨好圣上欢心,兴许哪天碰上陛下不高兴,说撸就给撸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讨陛下开心,他们哪能错过。
但是他们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都想不出来陛下此举何意?
在朝会上虽说她夸了户部侍郎,但也只是口头表扬,连块帕子都没赏。这是夸还是警告?要是夸还好说。总算是件好事。要是警告?警告他啥呢?是他吃得太奢侈还是陛下抓到户部侍郎贪污把柄了?
好家伙,经过这一番心理推测,把户部侍郎吓得差点晕过去。当即失声喊出来,“谁贪污了!”
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他现在官位都没坐位呢,陛下明显不信任他,他虎啊,他去贪污!
众大臣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显见恼羞成怒了。看来这人是真没贪污。
莫非陛下真是在夸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打了个寒颤!不知怎地,他们总觉得陛下又憋着什么坏呢。
大家猜来猜去,始终猜不到点子。主要是不了解这位陛下的性子,只知道她喜欢折腾,脑子异于常人,经常会干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所以他们永远猜不到她下一瞬在想什么。
于是大家将目光投向内阁三人组。
周术就不用问了,他资历摆在那儿,为人又严苛,轻飘飘看过来,就让人胆寒。谁也没胆子问他。
凤至看起来好说话,整天笑眯眯的,但他就是个笑面虎,油得很,向他打探消息,他能把你带到沟里去,最可气的是凤至擅长打机锋,很容易能套走你的话。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那就只剩下沈为民了。他也算前朝旧臣,因为命好,是陛下的亲舅舅,所以成为内阁之一。
众臣想向沈为民请教,沈为民忙着修改律法,根本不得空,不过他倒是个善心人,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这次一准是好事!陛下最是体贴下属。”
大臣心里呵呵,难道血缘就那么神奇,陛下到底给他带了什么滤镜,他居然能昧着良心说体贴?
陛下都逼他们这些前朝旧臣走投无路了。如果她真体贴,为什么要抄了他们的家。让他们不得不在外面租房子。害他们轻易不敢贪污,害他们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岔子?
这些大臣都觉得沈为民在故意搪塞他们。
他们不得不把主意打到金吾将军身上。
满朝文武,除了沈为民,就只剩金吾将军和他们一样是前朝旧臣。沈为民是占着血缘关系,只要他不造反,陛下就会一直信任他。金吾将军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命好。因为送陛下去和亲,被选中当护送将军。谁能想到,先帝突然被人撸走。和亲也作废。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他们在意的是,金吾将军与他们有那么点同朝为官的情谊。虽然文臣和武将向来井水不换河水,但是好歹认识,那就能说得上话。
而且金吾将军地位不比他们稳。
在陛下看来,不忠于她的武将远比文官更危险。不有句老话嘛: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们就算想造反,都没有能力。
而金吾将军就不一样了,他有十万士兵。而且那些士兵与他一块出生入死。陛下不可能不忌惮。
金吾将军得知他们来意,原本不想管这事。但是听他们将厉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确实有所触动。
为什么金吾将军会信这些人的话呢。他其实私下也琢磨过。
甭看圣上没有抄他的家产,但是他在边关抵挡匈奴七八年,要搁前朝,少不得要加官进爵,搁陛下这只赏赐了一些财物,并没有升他的官。
但陛下却给他一块打天下的将军都封了虚爵,虽然不能世袭,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金吾将军觉得圣上这是在忌惮自己前朝旧臣的身份,不敢重用他。
他现在在兵部当闲职,除了上朝听政,几乎没什么事可干。
可他还不到五十,又不是老了走不动了,为什么要放逐他?
金吾将军心里憋着气,回答他们也不入心,“你们问我算是白问了。本将军只是武人,一根肠子通到底。陛下怎么想的,本将军哪里知晓。”
大理寺少卿刘方笑眯眯道,“将军太妄自菲薄了。您性情直爽,不爱琢磨,我们大家也都知晓。但您与沈大人不是故交吗?”
当初金吾将军在边城担任守城将军,沈为民可是军需官。一块共事好几年,怎么也该处出点感情了吧。
金吾将军细细一想,觉得只是问一下就当结个善缘,还是答应了。
他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档去找沈为民。
老友来寻,沈为民当然不能不给他面子,两人就在办公区谈事。
沈为民啃着凉馒头,还在看资料,听到有人进来,忙招呼他坐下,“老弟,我这忙得走不开。见谅见谅!”
金吾将军自然不敢拿乔。两人寒暄一番,他讲名来意。
沈为民哈哈一笑,“他们这些人就是多心。下朝时,我都亲口跟他们说过这回准是好事。他们偏偏不信。又劳你来一趟。”
金吾将军不知道这事,好奇问他,“什么好事?你们这些文官就爱说一句藏一句,就是不爽快!”
沈为民哭笑不得,但是这事还没成,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圣意透露出来。
金吾将军见问不出,却也没直接走人,抓耳挠腮半天,终于憋不住,问沈为民圣上是不是对他不满?
沈为民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金吾将军垮了脸,“还用问嘛。跟着陛下一块打天下的将军都封了爵,只我一人没有。我倒不是贪图那爵位,就是觉得圣上不信任我,我觉得委屈。”
沈为民觉得他这样想不对,“你这样想就错了。那些将军确实封了爵,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所谓胜极必衰,以后要是用得着,陛下都不敢再用他们,因为赏不起了。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没有爵位,又有进取之心,陛下肯定还会再用你。”
这话说得好听,但金吾将军又不是傻子,现在又没战事。边城都换了守官,也不可能将人叫回来,叫他顶上。所以圣上怎么可能还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