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侧妃笑着向对方还礼。
林知惜就在边上看着,以往陈舍人给女儿送东西都是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从城墙外扔进来,换了个统领居然正大光明送进来。看样子这统领与陈舍人关系不错。
林知惜好奇问边上的女人,“这统领是谁?”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身穿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他是六品武将,金吾将军。平日掌管宫中及京城昼夜巡查。曾经受镇国将军提拔,现在派过来看守咱们齐王府,估计被圣上猜疑了。”
林知惜也觉得可惜,金吾将军是正二品官的升授之阶,原本对方前途无量,却因为镇国将军谋反被圣上牵连,前途尽毁。难为他竟然不怨恨齐王府,还愿意照顾齐王府的家眷。
旁边女人领了四十斤粗粮,再看陈侧妃那袋是精米细面,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凑上去跟金吾将军搭话,请对方帮自己带些精米进来,也不让他白帮忙,她给银钱,她摊开自己私藏许久的金珠亮给对方看。怕对方不同意,她哭求,“民女有个孩子,他嗓子眼小,吃不了粗粮。求将军通容一下。”
金吾将军看了女人一眼,退后两步,毫不留情拒绝。随后带着士兵转身离开。
林知惜看了个全场,所以金吾将军不是顾念她父王,而是看在陈舍人面子上才照顾陈侧妃。
接下来几日,林知惜没再出府,一门心思待在院里研制药材。
她有一世曾拜名师门下,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药事业。也不知以她的医术能达到几级?
在林知惜专心熬药时,外面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多少与她沾边。
早朝会上,周本固御史弹劾承平侯世子宠妾灭妻,藐视皇家威严。
皇上一封斥责诏书很快下来,现在承平侯府空有爵位,从上至下没一个有出息的,就连承平侯都没资格上朝。藐视皇家威严这帽子扣下来,无疑雪上加霜。
承平侯恼恨儿子混账,当即请了家法,将世子打了二十棍,屁股都被打烂了,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太后得知此事,招林知雅进宫,心疼她受了委屈。
林知雅哭诉自己命不好,见太后有意弥补自己,趁机说妹妹快要及笄,想让妹妹早日成亲。
虽然太后子孙满堂,早就将林知惜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林知惜好歹也是自己的重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孙子没了,她不想重孙女一辈子圈禁在王府后院,于是一口答应会向皇上求情。
皇上也愁呢,安乐死活要嫁给沈柏阳,最近跟他闹脾气,当姑姑的抢侄女的亲事,传出去不好听。他原本想晾着女儿,让她打消念头。
母后叫他过来,让他开恩放惠阳出来,并且操办她和沈柏阳的婚事。
一边是宠妃生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孙女,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太后看到儿子为难,一琢磨就明白了。宫里没有秘密,安乐要嫁给沈柏阳没有避讳任何人。太后知道儿子这是顾忌灵妃那个小妖精,退而求其次,“哀家听安雅的语气似乎更想妹妹出府。她兴许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才进宫求哀家。她父亲固然糊涂,可惠阳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娇憨可爱,难道你忍心看她一辈子孤独终老?”
皇上曾经对娇憨爱笑的惠阳宠爱有加,甚至破格封她为公主。纵使对她父王失望,可五年过去,他心中的郁气也消了。
再加上女儿又想抢了她的亲事,皇上心中过意不去。不过他也担心被关五年的惠阳会怨恨他和安乐。想了想,他决定召惠阳进宫探探虚实再作定夺。
人还没来,皇上撂下手边的政物,去丽坤宫探望灵妃。
这个时候灵妃正在窑炉摆弄药材。
药炉开了以后,伺候在边上的宫女立刻熄火倒药,另一个宫女转身出去又很快提着一位宫女进来。
小宫女似乎犯了什么事,额头磕得青青紫紫,进来后就给灵妃跪下,不停求饶。
灵妃摆了摆手,“只要你将这药喝下!本宫饶你不死。”
小宫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另一宫女双手托着一碗药走近。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是闻着这药里的腥臭味儿,泛起一阵恶心,胃里酸水涌起,吓得她连连往后退。
灵妃没什么耐心,冲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秒懂,示意其他人过来帮忙。
几个宫女将小宫女围住,有的抱住她的腰,有的拖住她的腿,有的扣住她的手,总之让她动弹不得。最终那碗药一滴不剩全部被灌入小宫女的嘴里。
众人死死盯着小宫女一动不动。
两刻钟后,药效终于起了变化,小宫女开始呼吸不畅,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整张脸泛起青灰,嘴唇发紫,显见是中了毒。几息工夫,人就瘫软在地。
宫女上前试探她鼻息,再抬头时,冲灵妃摇了摇头。
灵妃大发雷霆,将摆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拂掉在地,愤怒地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我配不出来!”
她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就像吃人的恶魔,几个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有个宫女似乎想到什么,溜边出去,很快端着一碗鲜红的血进来,“娘娘,服药时辰到了。”
这话好似一句开关,让失去理智的灵妃瞬间恢复清明,她环顾四周,见药炉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眉头都未皱一下,纷纷他们处理干净。就带着端药宫女回了内殿,接过对方端上来的碗,忍着腥味给自己灌下。
贴身宫女等她将药喝完,立刻递上蜜饯。
灵妃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没有发现一丝异常,满意地笑了,“幸好我还有他!”
就在这时,皇上迈步进来,“爱妃做什么呢?”
灵妃趴在皇上怀里,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刚刚配药失败了。”
满宫上下就属灵妃没规矩,皇上似乎也不介意她无礼,反而耐心哄她让她别担心,以后一定能配成。他岔开话题,“安乐年岁到了,该给她选驸马了。你有什么人选可以跟朕说说?”
灵妃对女儿向来不上心,听到是这种小事就有些不耐烦,“她喜欢谁就嫁给谁。又不是跟我过日子。”
皇上犯了难,“可她看中的人是惠阳的未婚夫,两人从小就定下婚约。”
灵妃冷冷注视他好一会儿,而后猛然推开他,“你从前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现在隔了一辈的惠阳都比安乐重要?”
她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女儿,但是她不允许皇上也不在乎,她的女儿必须随心所欲的活着。就像她母亲无条件宠她那样。
心爱之人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掏了一半,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可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咱们安乐。她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灵妃出身低微,最讨厌别人拿身份说事,不甚在意道,“他只要长得好看,能让安乐高兴就行了。那些有事业心的男人能天天守着安乐吗?”
皇上一时语塞,他认为的好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灵妃似乎找到了发泄口,满脸委屈,搂着他的脖子半娇嗔半埋怨,“皇上日理万机,每天忙于公务,无空陪我,我受过的苦绝不能让安乐也受一遍。”
美人在怀,皇上哪里忍得了,忙不迭将人扔进床里,连连答应,“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负责登记皇帝起居的陈舍人见皇上白日宣淫,连连摇头,但也未曾提笔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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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惜这边刚做完药丸,试过药性,确定真的有效,就听院门被人敲响。
她打开院门一瞧,外面竟站着几个公公,为首的公公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彭德海。
得知圣上口谕,宣她进宫,林知惜明显愣住了些,却也没有多惊慌,点了点头,反身关上院门,“走吧。”
彭德海见她连衣服都不换,有些愣住,小心提醒她,“林姑娘,你就穿这身进宫?”
林知惜无奈苦笑,“公公,民女并非不想穿好看的衣服。这已经是民女最好的衣服。”担心落人话柄,她又补充,“不过民女现在是庶人,穿这些合乎我的身份。公公,请前面带路吧。”
彭德海打量林知惜的淡漠的眉眼,只觉得分外陌生。谁能想到呢,从前那个爱笑的小公主竟会变成如今这般。说是换了个芯子都有人信。
林知惜走了几步,陈侧妃带人姗姗来迟,尤其看到彭德海,她两只眼睛直放光,从袖子掏出一张银票就递了过去。
彭德海不是什么人的钱都收的,尤其是那些皇子公主,沾上就惹一身腥,可陈侧妃给的就没有这方面烦恼,齐王已经没了,府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晾他们也翻不出浪来,彭德海钱拿得爽快,答得也明白,“圣上召林姑娘是为她的婚事。太后老人家一直惦记她呢。”
陈侧妃脸色一僵,竟不是为齐王翻案,只是给林知惜一人恩典?
陈侧妃想让对方求求情,允许他儿子出去,可是彭德海才不愿沾这种事。而且就给这么点钱,就想让他办那么大的事,想得倒美!
于是彭德海带着林知惜麻溜走了。
第8章 进宫
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烘烤着大地,好似要将人全部融化。
林知惜站在御书房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期间一动不动就像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塑。
等里面宣她进去,林知惜这才动了动发僵的身体,慢慢走进御书房。
跪下行礼,一脸餍足的皇上终于从另外一侧进来,没急着让她起来,只是吩咐宫人上茶。
喝了杯茶,缓了口气,皇上这才想起来让她平身。
接过宫人递过来茶盏,皇上打量林知惜简陋的穿着,她淡漠的神情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娇憨可爱,“你何时及笄?”
“回陛下的话,民女生辰是十月初十。”
她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护国寺的大师给她批命,说她吉星高照,富贵亨通。
皇上视她为吉祥物,三不五时招她进宫,甚至比宠爱安乐更宠她。
听到十月初十,皇上想起那些过往,心肠便软了三分,“你可有婚约?”
这话看起来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家常询问,但林知惜知道圣上的意思。
圣上是不会犯错的,哪怕他想做坏事,也得是下边人怂恿的。
林知惜重新跪下,有些歉然,“皇上,民女斗胆请您帮退了这门亲事。”
皇上是林知惜的爷爷,是长辈,让他帮忙退亲,也是合情合理。
圣上挑了挑眉,有些不快,“哦?为何?”
林知惜抿了抿嘴,“沈家受父王连累,官职不保。民女心中有愧,不忍再拖累表哥,请您成全。”
皇上定定看着她,似是想将她内心想法全部看透。
末了,他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林知惜缓缓退出御书房。
出宫时,半道遇到安乐公主一行人,她坐着八人抬的撵,居高临下看着她,“原来是惠阳?你怎么来了?”她挑了挑眉,“该不会是知晓婚事有变,前来找父王主持公道吧?”
面对林知惜的时候,安乐公主总是不那么自信。明明她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可是她母妃对她从来不管不顾,只是将她丢给宫人照顾。而她明明才是父王的女儿,他宠惠阳的程度却远远超过她。
知道沈柏阳舍弃惠阳心仪自己,安乐公主心里有种隐秘的快乐,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压过惠阳。她好不容易说服父皇母妃答应将自己许给沈柏阳。没想到惠阳居然进宫了?她一定是来搞破坏的。
林知惜挑了挑眉,五年未见,这个小姑姑说话还是这么没脑子。
她跪下行礼,问了安。
安乐公主没什么耐心,色厉内荏道,“本宫警告你,你现在只是庶人,对沈郎没有丝毫帮助,甚至会拖累他,识相的,就赶紧退亲。免得难堪。”
林知惜见她没见平身,也没有起来,仰着头看着她,“公主误会了。一男子耳,公主喜欢表哥,民女成全又有何妨,哪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
安乐公主被她这话说得心里舒坦,从前两人在父皇面前争宠,都是对方胜得多。现在对方示弱,这不就说明她赢了?
看林知惜衣着单薄,刚才走路就一瘸一拐的,安乐公主大方慈悲抬了抬手,“本宫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恶人。你既识相,本宫便命人抬轿子送你出宫。”
林知惜不想跟自己的腿过不去,立刻道谢。
安乐公主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看了眼天色,“去我母妃宫中。”
说完,带着宫人浩浩荡荡走了。
林知惜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谓叹,有个得宠的母妃就是好啊,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活得如此天真。而她呢?经过这么多世,她早已学会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考虑利弊得失,不敢轻易下决定,免得满盘皆输。
安乐公主一行人到了仅次于乾坤宫的一座宫殿,布局结构巨丽精整,朱漆门琉璃瓦,梁枋多以苏式彩画为主,画工精细,典雅清秀。
灵妃宫里的宫女见安乐公主来了,立刻迎上来。
宫里人都知道,满宫上下就属灵妃最不好伺候,别看她长得美,其实脾气特别古怪,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每个月她都要撵几个宫女出去,而那些得罪她的宫女被撵之后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没两年不是跳脚自杀就是上吊而亡。
可皇上宠爱她,就连皇后都不敢到她宫中要人,所以这些宫女就把主意打到安乐公主身上,这位主子虽也有些任性,但轻易不撵人,最多也就是抽几鞭子,比起灵妃强太多。
宫女福了礼,解释灵妃正在小憩,让她到殿内等候。
丽坤宫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纯洁无暇的白玉为灯壁,水晶珠串为帘,无数精工巧匠凿制而成的大理石为柱础,屋内陈设摆件皆是从世界各国搜罗来的的精品,凭哪一样拿出去都能当传家宝日日供着,在丽坤宫却随处可见,更甚那外面“一寸缂丝一两金”的缂丝,大户人家仅有一团扇,而这里却是三百个绣娘日夜赶工十年才能一件做成桌布,奢侈到了极致。
安乐公主坐在榻上打量这些新奇宝物,她父皇对母妃是宠到骨子里,宫里但凡有好东西,头一个都会送到她母妃宫里。每次她来母妃这里,这些摆设都会换上最时兴的新品。这些见识让她去参加聚会时,都能出尽风头。
宫女们围着安乐公主团团转,打扇子的、拿果子的、端水的、捶背捏脚的、讲这些宝物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