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纪婴
时间:2021-07-07 11:26:24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邪气攻入霍诀心口。
  竭力支撑的识海终于崩塌,少年咳出一口鲜血,听宋阙继续道:“让我看看……霍小姐目睹了一切,这可不能留,你说是吧?不如我们将她除掉,再把那些幸存下来的修士全部杀光,如何?”
  他说得斩钉截铁,手中邪气紧紧攥住霍诀心口,迫使少年侧过身子,与身边的秦萝四目相对。
  对于这场对峙的胜利,宋阙势在必得。
  霍诀已经被死死制住,定不可能压下邪骨之力,当杀意逐渐填满,哪怕是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也只会沦为他的手下亡魂。
  祭邪阵固然能提升修为,但他总不可能接连不断地杀害修士,万一被修真界察觉猫腻,琅霄君的名头可就完了。
  见到霍诀的刹那,一个更好的法子浮现在他心头。
  天生邪骨最是难得,恰巧他又修习邪术。若能将邪骨据为己有,飞升必然指日可待。
  但如今邪骨尚未长成,他还急不得。
  到时候等霍诀入邪,亲手杀掉自己的亲妹妹,他再把特意准备好的留影石公之于众……
  到时候上演的好戏,不知会有多精彩。
  霍诀低着脑袋,身形剧颤。
  宋阙看得满意,俯身沉声:“好了,时候不早,还是快——”
  他话没说完,蓦地滞住呼吸。
  不止宋阙,心魔之外的秦楼亦是愣住。
  在他的印象里,当年霍诀被邪气入体,虽有挣扎,却并未支撑太长时间。
  毕竟宋阙邪法强悍,若是寻常修士,怕是几个瞬息都坚持不到。
  而今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又被强行灌入另一道邪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保留神智。
  心魔幻境之中,被邪气缠身的霍诀眼睫低垂,默然拔剑。
  然而剑光四溢,指向的并非秦萝。
  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身体因剧痛而战栗不休,手中长剑急出,斩碎缕缕暗色,宛如破锋之影——
  刹那间直直逼向宋阙,刺入青年胸口!
  琅霄君自认运筹帷幄,从未料想到这般结果,一时暴怒难忍,拂袖而起。
  霎时法诀尽出,金光四涌。霍诀已是强弩之末,哪有余力抵抗,被击出数丈之远。
  秦萝心下紧紧一揪:“哥哥!”
  秦楼一动不动,看着心魔里小小的身影毫不犹豫转身上前。
  霍诀已是入了邪,额头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如血,旁人见了定会退避三舍,秦萝却一步没停,裙摆翻飞,在狂风中荡开层层微漪。
  不知怎地,秦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
  可惜秦萝终究没能跑到霍诀身边。
  在她一步步靠近的同时,周遭场景倏忽变幻,只需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另一番景象。
  邪气与黑雾消失不见,巍巍群山变成冷冰冰的墙壁。
  秦萝的眼睛哭成了核桃,瘪着嘴吸了口气,抬手把眼泪擦干,抽抽噎噎地仰起脑袋。
  她像是站在只有古装剧才会出现的牢房里,周围又冷又湿,生了绿油油的青苔。
  走廊里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牢房倒是关了不少陌生的修士,似是觉得稀奇,纷纷打量她这个与地牢格格不入的小孩。
  秦萝心有所感,目光经过一间又一间牢房,终于在尽头角落的阴影里,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当时大家讨论起霍诀,师兄与娘亲分明说过……从幽明山回来以后,霍诀被家族打断了骨头。
  她记忆里的少年意气风发,此刻却浑身是血靠坐在角落,黑发散乱,低低垂着头,即便看不清面上的模样,也能瞧出颓唐死气。
  秦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察觉到她的脚步,霍诀猝然抬头。
  他脸上多了几道血口,纷纷杂杂横在侧脸上,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见到她的瞬间皱紧眉头,声音又低又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萝飞快小跑到牢门前,隔着木栏看他:“哥哥,你——”
  她想问“你怎么样”,但显而易见地,现在的霍诀绝对称不上好。
  “地牢应当不会让人进来……你偷偷溜进来的?”
  霍诀压低嗓音:“莫要来这种地方,我如今身份不做好,倘若你也被拉扯进来,那就糟糕了。”
  他顿了顿,想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念及自己满手血污,终是没有动作,露出一个强撑的微笑:“不用担心我。你看,我如今能说话能动,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不过多久,这件事定能水落石出。”
  骗人。
  明明他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神识也微弱得可怜,想来琅霄君下手极狠,没留一丝情面。
  而偏偏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想着安慰她。
  这种感觉心疼又无助,秦萝徒劳张张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另一边的秦楼亦是沉默。
  心魔由他的记忆所化,无论秦萝怎样去做,都不可能改变结局。
  这段时期的背景,是琅霄君重伤霍诀,并把留影石公之于众。
  阵法的痕迹被他清除一空,从此以后,霍诀成了杀人不眨眼、利欲熏心的魔头,在幽明山中屠杀数人,多亏琅霄君挺身而出,将其制服。
  秦楼微微阖眼,前世的记忆一幕幕闪现。
  这件事震动大半个修真界,霍诀也被关入仙盟地牢。
  当年他从未见过阵法,猜不透宋阙的真实意图,因此只能一遍遍辩解,是宋阙觊觎龙骨,设计害死了同行的所有修士。
  可宋家哪会缺一根龙的骨头。
  这个理由无法成立,只得到一声声不屑的冷冷嗤笑。加之他入邪的画面被一一记录,对于大多修士而言,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无需多想。
  念及此处,秦楼轻轻动了动指尖。
  霍妩曾买通狱卒,偷偷进入地牢看望过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受到霍诀多年以来的照拂,对兄长心存恻隐,带去一些疗伤的膏药,然而没说几句话,宋阙很快出现。
  然后……便是他再一次操纵邪法,调动残存于霍诀骨血之中的邪气,让他在亲妹妹面前发了狂。
  这一幕被随之而来的诸多修士所见,如此一来,众目睽睽之下,霍诀就当真成了个无法无天的狂徒。
  有人想要杀他报仇,也有人念及他曾经的功绩,提出废他修为、放逐荒野。
  没人愿意信他,霍妩虽有犹豫,在爹娘的一番训斥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低头,一言不发。
  哪怕她不愿承认,可在铁证如山面前,还是不得不去相信,哥哥已经成了个杀人如麻的恶徒。
  如果站在他这一边,无疑会被当作霍诀同伙,就算不被逐出家族,也会时时刻刻遭受闲言碎语。
  心魔幻境中,事态发展与他的回忆慢慢重合。
  宋阙在不久之后踱步前来,秦萝心生警惕,挡在他与霍诀中间。
  而霍诀体内的邪气被瞬间催发,身侧黑雾滚滚如潮,不过顷刻,便将牢门轰然冲破,杀气直逼宋阙。
  也恰是这个时机,与宋阙一并前来的修士们纷纷赶到。
  刹那间灵力四起,为镇压恶徒,各门各派的法诀逐一现出。
  霍诀失了神智,只知奋力相搏,然而十几岁的少年怎会是他们对手。
  “你怎么在这里!”
  霍家夫人将秦萝一把拉开,低声呵斥:“进入地牢是大罪,更何况还是见他!”
  这不像是一个娘亲会对子女说出的话,秦萝听得错愕,露出怔忪的神色。
  秦楼却是面色寻常。
  霍诀和霍妩是亲生兄妹,娘亲在多年前的意外中不幸身亡,如今这个霍夫人,是霍家家主的续弦。
  对于娘亲的关爱,兄妹两人从未体会过太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霍诀对霍妩格外好。
  至于他们的那个爹,一心扑在修炼与宗族世家上,整天整夜想着的,都是如何让霍家更强更大。
  “霍小姐,知道你和哥哥关系亲近,可如今他犯下这般大错……”
  秦萝身后,不知是谁道了句:“你执意前来,不会是为了偷偷把他救走吧。”
  “胡说!我女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会生出这种心思!”
  她身侧的男人不悦扬声,端的是满脸正气:“她不过出于兄妹情谊,想来劝霍诀迷途知返——霍妩,你说是不是?”
  霍夫人亦道:“就是就是!你可不要乱说话,坏了我们霍家的名声!”
  此言一出,当即有几人轻笑出声。
  霍诀的丑事已经传遍天南海北,霍家出了这种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名声早就大不如从前。
  眼前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霍诀和霍妩的爹爹娘亲。
  可他们给人的感觉,既不像她温温柔柔的妈妈,也和秦止江逢月有很大不同。
  秦萝听着他们的交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跑去哥哥身边,被霍夫人拉得更紧。
  “你去那边干什么!”
  女人面露怒意:“他害死那么多人,就为了独吞龙骨。霍诀的真面目,难道你还没看清?”
  “不是的!”
  秦萝用力挣脱:“我知道的,是琅霄君……是琅霄君布下的陷阱!”
  “琅霄君?”
  霍夫人无奈冷笑,看她的眼神渐渐冷下,如同盯着一个傻瓜:“霍诀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当时又不在场,怎能听他的一家之言?琅霄君可是录有留影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不是也看到了?霍诀邪气缠身,杀害了好几个身受重伤的修士。”
  ——可她当时就在那里!
  秦萝下意识张口,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在一千年前,霍妩没有前往幽明山,也从未亲眼目睹过真相。
  秦楼静静地听,面色沉静如水。
  心魔里的一切,都与一千年前如出一辙。
  霍妩见他被众人围攻,本想出言劝阻,然而听罢霍家人的一席话,终是一言不发。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少女眼中的焦急与关切一点点褪去,渐渐变为带了歉疚的犹豫,最后默默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眼睛。
  其实他没想过让霍妩救他。
  那时霍诀心中唯一的小小愿望,便是妹妹能相信他一回,哪怕是给他短短一瞬的、如往常一般亲近的目光。
  可当霍妩低头,他分明瞥见了近乎于恐惧的神色,仿佛他是不可靠近的洪水猛兽。
  “想想你自己,倘若你今日帮他,外人会如何说你?”
  霍夫人厉声道:“你还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前程,难道想叫人指指点点,说你是霍诀同谋吗?看看他如今那副模样,你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如今那副模样——
  秦萝被紧紧抓着手腕,在蔓延的血气里抬眼望去。
  霍诀已被逼退到墙角,两只眼睛像是沁了血,红得吓人。
  他的模样与所有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毫无二致,乌发凌乱,双目无神,浑身上下全是骇人的血痕,戾气丛生。
  霍夫人的声音犹在耳边回旋:“他就是个疯子,如今入了邪,哪知道你究竟是谁。想想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你也想变成其中之一吗?”
  她言尽于此,看着身侧的女孩停止挣扎,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这两个继子继女感情不深,如今霍诀入邪,唯有立刻与他划清界限,才能保住霍家的名声。
  眼前这个小孩也是傻,居然想跑去霍诀身边。这么多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她就算不被修士们误伤,也会死于入了邪的霍诀手下。
  如此千钧一发的关头,怎会有人站在霍诀那一边。
  霍夫人对秦萝的停顿很是满意,正欲继续开口,忽然见她猛地回头。
  毫无征兆地,女孩下定决心般低下脑袋,在霍夫人手腕上用力一咬。
  识海里的画面剧烈晃荡一瞬,幻境之外,秦楼屏住呼吸。
  角落里的少年颓然跌坐,鲜血流了满地,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呼吸。
  四面八方的剿杀散去些许,也恰是这个间隙,秦萝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
  ……她知道的。
  不久前在幽明山里,哥哥被宋阙强行渡入了两次邪气。他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那时的疼痛与折磨一定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可即便如此,霍诀还是没有伤她。
  她的哥哥不是坏人。
  他曾经站在海风和阳光里,双目晶亮地向她说起自己的愿望;也曾那么那么努力地,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杀气划过衣襟、裙摆与脸颊,鲜血弥散成薄薄的迷蒙雾气。
  女孩的脸颊被泪水打湿,身形却决然坚定,立在不省人事的霍诀身前。
  修士们没有料到此等变故,纷纷收下法诀,不愿伤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霍小姐,”宋阙声线清朗,穿过血气而来,“你这是做什么?”
  霍家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霍妩!你给我回来!”
  秦楼怔怔眨眼,寂静的洞穴里没有声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不……不是的!”
  瘦弱的女孩浑身发抖,通红眼眶里不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她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身前一道又一道冰冷、愤怒与不解的目光,害怕得薄唇发白。
  秦萝在哭,却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脚步。
  小小的身子纤细瘦削,笼罩下一片伶仃的暗影。她就那样站在浑身是血的少年之前,用影子将他全然遮盖,如同一把撑开的小伞,笨拙张开手臂。
  “我知道的……不是哥哥的错。”
  她哽咽一下,深深吸了口气,语调被哭腔冲垮,有无助的茫然,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他什么也没做,全是宋阙给他渡了邪气。”
  秦萝说着想到什么,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看向不远处面色阴沉的霍家夫妻:“你们是爹爹娘亲……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帮他说说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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