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孤辰寡宿,竟一直在给她惊喜。
清妧前期听得认真,可是到了后面却忍不住打起瞌睡。
为了尽快把那本《道经新解》写出来,她这几天都熬到很晚,课堂里光线柔和,温度适宜,清妧听着听着,便闭上了眼睛。
清妧似乎做了个梦,梦里她被绯铁麒麟追得仓惶逃窜,容泽从天而降,击退绯铁麒麟,然后抱着她在林间缓缓旋转降落。
落到地上后,容泽深情地望着她,向她俯身靠近……
清妧忍不住闭上眼睛,却感到一本佛经拍到了她脸上,她正要睁眼去看容泽,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击中,整具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撑着下巴的胳膊砸在书案上,发出了“咚”的声响。
——满室皆静。
众弟子都回头看她,清妧尴尬地笑笑:“清霄长老讲得太好了,弟子心中\共鸣,忍不住表达一下情绪。”
她自觉这说辞没什么问题,众人看她的目光却更古怪了。
清妧暗觉不妙。
容泽此时开口:“还有半柱香时间,继续思考。清妧师侄,若是心中\共鸣的话,便将今日讲的《大方广佛华严经》抄写十遍,加深印象吧。”
清妧:“……”
她乖巧应“是”,待众人收回视线认真思考时,转过头狠狠看向左侧的赵月池。刚刚分明是有人拽了她的左胳膊,她才会撑不住倒下。
赵月池洋洋得意地回望着她,静默地做了个口型:“活该。”说完还双手食指交叉,向她比了个“十”的手势。
《华严经》篇幅较长,十遍的惩罚算是很严重了。
清妧这两天本就写字写得头疼,一想十遍《华严经》眼前直发黑。
但不能在这种小人面前露怯,她勾勾唇角,也静默地向赵月池做了个口型:“你给我等着。”
下了课,清妧目送着容泽离开学堂,转身就在通往鸣剑峰的小道上堵住了赵月池。
赵月池身后跟着两名赵国来的普通弟子,见了清妧恭敬行礼:“清妧师姐。”
赵月池一脸得意:“顾清妧,没去抄佛经啊?清霄长老可是很严格的,不抄完,下次你学堂的门都别想进。”
“我知道,不过我在这里等你,”清妧真诚地看着赵月池,态度十分友好,“是有话想跟你说,有关马上要来的那件大事。”
赵月池面露疑色,打量着清妧:“大事?什么大事?你是想借机报复我吧?”她以往给顾清妧设下不少绊子,两方虽然没闹起来,却绝对不是和睦相处的关系。
清妧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弟子,纠结了片刻才跺跺脚对赵月池道:“不听算了,我找别人去!”
临走前,她又望了赵月池一眼,似有不屑:“这种事,也确实不该说给你这等普通弟子。”
她这种态度本就激起了赵月池的好奇,“普通弟子”四个字又刚好踩中她的雷区,立刻便拉住清妧道:“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清妧又思考片刻,才高冷道:“那你跟我过来,一个人。”说完不再看赵月池,率先走入旁边的林子里。
赵月池纠结片刻,还是将随从仍在原地,独自跟了上来。
“顾清妧,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要是这消息不够劲爆,本公主是不会陪你玩的。”
眼见已经走到密林深处,再听不到一点人声,周围更没有一个人影,清妧停下来,转身向赵月池露出一个微笑。
“我要打你一顿,这个消息够不够劲爆?”
原主的记忆里,赵月池便不时给她设点绊子,不是背后泼脏水,就是当面给原主难堪。刚刚害她被罚抄书不说,她撩起衣袖看了一眼,胳膊上她以为被推的地方,被人狠狠掐出了一道紫色的印子,到现在还生生作疼。
对这种人,不能惯着,越惯着越来劲。
赵月池像是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叫:“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清妧淡定地揉揉手腕,没有废话直接便上。她能被收入剑霄门下,而赵月池只能拜一名普通长老,天资自然是有差距的,更何况赵月池的心思从来没放到修炼上过,此刻连招架的份都没有。
清妧揍人是实打实的揍,什么法术都没有,全是皮肉伤,赵月池被打得惨叫连连,只能大声叫骂:“我要禀告师父,禀告掌门!你欺压同门,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啧啧,同门切磋的事,能叫欺压吗?”
不过要是被师父念也确实麻烦,清妧想了想道:“那还是打得你不好意思说出去好了。”
说着,她便改变了攻击的地方,一招一式都往赵月池脸上招呼,将好好一个清秀美人,活活打成一个猪头。
确保赵月池脸上的伤一定比身上好的慢之后,清妧留下一瓶伤药,友好地向赵月池告了别。
简单粗暴的感觉真好。
要是对容泽也能用这种方式就好了,她就是馋他的身子。
可惜被任务限制,她得先套到对方的心,然后再想别的。
神仙嘛,出来混,都是为了功德。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拿着连夜写完的《道经新解》,再次去拜访自己的雪莲花。
第3章 同门情深
清妧进到外室时,容泽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阳光从窗前洒落,将他清冷的眉眼晕染得缱绻温柔。
可等他抬起头望过来时,那些温度又全部消失不见,恢复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华严经》写完了?”
清妧:“……”
“师叔,我们连客套话都还没说,您就直接要作业,合适吗?”
容泽走到桌前坐下,闻言道:“那不是作业,而是惩戒;客套也不会减少你该交的次数,要是没抄完,建议你回去抄完再来。”
很好。
他这一番话说完,清妧心中的猜测也确定了下来。这人果真是故意要与她保持距离的。
她只是说了句“以身相许”而已,这人就跟防狼似的防她。
调戏揩油偷窥她明明一样没干。
清妧心中吐槽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低下头不让容泽看清自己神情,把《道经新解》双手奉上:“师叔教训得是,弟子明白了。这《道经新解》也是师侄之前所得,想到师叔可能喜欢,昨夜连夜抄写出来,特来献给师叔。”
容泽没有马上接话,室内突然静了下来。
清妧勾起唇角,想要抬头看容泽的表情,却只能忍着。
有了那本《佛经释义》珠玉在前,他一定很想看看这本《道经新解》的内容。可是他刚刚还出言赶人,甚至提到了课堂上的惩罚,而自己被罚,不就是为了帮他连夜写出这本书么?
啧啧,感天动地。
她将上半身压得更低了一点,委曲求全道:“送下书,弟子便回去抄写《华严经》,决不再继续叨扰师叔。”
话都给你递到这了,不信这样你还不动容,要是能有所歉疚,顺手帮我把十遍抄写免了就更好了。
清妧美滋滋想着,然后便听到容泽淡淡开口。
“好。你辛苦了,抄完十遍之前,便不用来上课了。”
清妧:“……?”
容泽拿走了她手上的书,垂眸看着怔愣的她:“回去吧。”
清妧:“……”汝听,人言否?
她挤出一个笑容,指着容泽手上的书道:“弟子抄写了三天三夜,许是有点赶,加上全是回忆所学,布局排版或有杂乱之处,还望师叔不要嫌弃。”
这可不是几页纸,是整整一册书,光是写就够辛苦了,何况还要回忆?
就算孤辰寡宿,也该怜香惜玉了。
然后她便听那天杀的孤辰寡宿道:“无妨,你且放心回吧。”
清妧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
是她如今的样子不够好看?
这具身体在塑造时,仿了她仙身几分样子,在凡间算得上万里挑一的姿容,怎么也不该被嫌弃。
是她的姿态还不够楚楚动人?
容泽这种闷骚男肯定不吃肤浅的搔首弄姿,她刚刚的“度”是刚好的。
——所以肯定还是容泽的问题。
“师姐,请留步!”
清妧走出静安居没几步,便听幼林在身后喊她。
莫非容泽改主意了?
她欣喜回身,却听幼林认真道:“尊者说,您的佛经水平已经可以不再上基础的理论课,未免您浪费时间,也未免您再上课睡觉影响其他弟子,所以您抄完《华严经》也不要去上课了。”
清妧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最后,她还是礼貌地冲幼林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很好。
他够狠,她就没有后招了么?
走着瞧。
幼林目送她离去,回到房中向容泽复命。
“她如何答?”
“清妧师姐应下了,只是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容泽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又很快被压下去。
他翻开那本《道经新解》,对幼林淡淡道:“去藏宝阁,把我在东海得的那块五蕴玄铁取出来,送到剑霄师兄那去。”
幼林惊讶抬头,又马上收敛神情,低声应下。
五蕴玄铁是当今最好的铸剑材料,极为难寻,许多剑痴终其一生都想得到一把五蕴玄铁铸成的宝剑,还未打造的原铁更是价值连城。
听说剑霄仙尊前些日子在为小徒弟清妧寻找铸剑材料,尊者可是为了给她?
容泽瞥来一眼,幼林不敢再胡乱揣测,忙老老实实出门办事。
-
清妧老老实实抄了十遍《华严经》,抄完只觉手都要断了。
正想去给容泽送去,有人传信来,说是清妧的师父剑霄仙尊请她过去。
她这个师父平日里不是在闭关练剑,就是与人切磋检验闭关成果,极少召见自己的徒弟们,因此清妧略有些吃惊。
到了剑霄的静思居,他座下大徒弟卓远扬、二徒弟温尧都已到了。
“来来来,”见三人到齐了,剑霄把他们叫上前来,“师父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身后锦盒,将锦盒打开,一块雪白玉石呈现在众人眼前。玉石内似有流蕴淌过,在室内反射出点点光斑。
“这是……”卓远扬诧异道,“五蕴玄铁?!”
剑霄得意的点点头:“卓儿好眼力。不错,这正是五蕴玄铁。”
清妧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原铁,虽然她没见过,但也能看出是好东西。
“为师少时一直梦想有一把五蕴玄铁锻造的佩剑,奈何多方寻找,一直没有这样的机缘。想不到人过半百,还能摸到这少时情人……”
“不过,为师已有合音,卓儿和尧儿也分别有了别鹤跟拭离,只有小妧还无本命剑,为师便拿这块五蕴玄铁为小妧铸一把本命剑,你们可有异议?”
一个修士一生中可以有许多把剑,但本命剑只有一把,心意相通,生死相随。
卓远扬和温尧已有本命剑,清妧又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师妹,自然没有异议。
剑霄满意地点点头,捋了两下胡子又道:“不错,前些日子听闻破魔宗的两个弟子为了抢夺一株清液草大打出手,同门相残,简直可笑。我们太玄宗同门之间便友爱多了,不瞒你们说,这块五蕴玄铁,便是你们清霄师叔知道我喜欢,特意差人给我送来的。”
听到“清霄”两个字,清妧下意识抬了抬头。
剑霄一脸慈爱地看着盒子里的五蕴玄铁,目光仿佛穿过它看到了自己的师弟:“他知道我想要五蕴玄铁多年,得到后便差人来送给我。这同门之情,不正是比五蕴玄铁更珍贵的东西吗?”
三名弟子的嘴角皆抽了抽,卓远扬更是忍不住开口道:“清霄师叔,不像如此热络的人……”
“你懂什么?”剑霄刚感受到师弟的爱,哪能允许别人说他坏话,“你清霄师叔是面冷心热,虽然见到我也时常不苟言笑,但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
底下三个人都只感受到他面冷,还从没有感受到他的“心热”过,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
好在剑霄也并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检查了一下三个弟子的功课,又询问了一下清妧对本命剑的想法,然后便让三人回去了。
卓远扬早已将剑霄身上的宗门事务都挑了过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离开静思居便立刻不见人影,只留温尧和清妧师姐妹两个在山间闲晃。
恰逢日落时分,夕阳缓缓落下,将山间的树叶都染成红色。
温尧近两天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便拽着清妧在偏峰的一汪无名小湖边说些体己话。
“师父往日里总是热脸贴师叔冷屁股,这次从师叔那得了这么大的好处,着实把他乐坏了。”温尧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两瓶凡间好酒,递给清妧一瓶。
她生的温雅大方,平日里也极讲礼数,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展露出这洒脱恣意的一面来。
清妧颇喜欢这个师姐的性格,自然地接过酒,拔出塞子深深吸了一口酒香,哀怨地叹出一口气:“是啊,能感受到冰山的火热,是挺值得高兴的。”
温尧仰头灌下一口酒,闻言眨眨眼:“我听说,有的人自从被清霄师叔救下之后,有事没事都往静安居跑,有没有这回事啊?”
“有啊。”
清妧将酒壶举到嘴边,却没有喝,停滞片刻又重新放下。
“我还跟师叔说要以身相许呢,不过被拒绝了。”
“噗——”温尧口中的酒尽数喷出,惊天动地咳了许久才停下来,惊诧地看着清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