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单纯的姑娘。”
比如被打了脸就真的不敢把挨打的事说出去,比如怀恨在心就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很单纯了。
从慈宁宫出来没多久,清妧便又接到王全的消息,说燕晗请她去正阳殿的殿顶上一叙。
清妧脚步一滑,怀疑自己听错了。
来到正阳殿门口,清妧疑惑地问王全:“王公公,你确定不是多听了‘顶上’两个字吗?”
王全弓腰道:“公主说笑了,且先上去等王上片刻吧。”
清妧便不再问,径直飞上殿顶等着燕晗。片刻过后,她发现王全果然没有听错。
十几个侍卫合力抬着一个鎏金梯|子走了过来,□□的每一层台阶侧面都有繁复花纹,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将梯|子抬到清妧正下方以后,侍卫们又小心将梯|子撑开。不知他们在下面按了个什么机关,梯|子的最顶部突然延伸出一个平台,一直通到清妧跟前。
清妧:“……”
然后,优雅高贵的帝王从正阳殿内走出,如走大殿红毯般,顺着金色的梯|子缓缓登上殿顶。
清妧:“……”
不得不说他每一个动作都美如画卷,可也不得不说他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诡异。
回到玄晨宫没找到人,特意出来寻的容泽看到这一幕,也僵在杏树之下,停住了脚步。
燕晗走到清妧身边坐下,两人间的距离不足一臂。容泽看着,微微皱眉。
他正要派人叫走燕晗,转念又想到——
如今使臣们带来了各国的请求和交易,城中还出了炼魂术一事,燕晗正是繁忙的时候,却在当下约清妧上房,一定是要搞什么事情。
容泽往两人的方向遥望片刻,干脆化去身形,悄悄来到正阳殿顶上,抬手在清妧身边加了个结界。
燕晗脸上是一贯的从容笑意,眼底却还是带了丝期盼和紧张。容泽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虽然某种意义上,他才是那只先死的兔子。
燕晗拢在衣袖下的手无意识攥起,然后若无其事看着院中道:“当年剑霄仙尊收你为徒时,我和母后都没有能力护你,将你送走是最好的选择。”
清妧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却还是接道:“我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燕晗顿了顿,又道:“可是现今不一样了,若我有能力护住你,你愿意回到宫中生活吗?”
清妧还以为什么事,听完便随意道:“可以啊,没事我就回来住一段时间,宗门有需要我再回去。”
“不,你若留在宫中,将不再以公主的之位,而是以王后之尊。”
燕晗望向清妧,眼中温柔似是要让她永远沉溺。
清妧愣在当场。
她早上拿出落情簪来看的时候,燕晗那片明明还不是最终的颜色啊,这么点淡淡的喜欢就足以让他许个皇后之位了?
她与燕晗这么互相看着,像极了深情对望。
“啪!”
两人身后的一块瓦片突然爆开,惊得两人迅速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年代久远的瓦片自然破裂。
难道正阳殿也该重新修缮了?
清妧收回心思,对燕晗道:“多谢王兄,但清妧恐怕不能答应。”
燕晗眼中柔情滞住:“为什么?”他脸上笑意微收,“难不成……你也想与孤一生一世一双人?”
清妧:“……”这个还真没有。
容泽在一旁,暗道燕晗想得倒美,她才是那个最怕别人黏上来的人。
燕晗又道:“孤是王,不可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你想要的,孤都会尽力满足你。”只要能在这单调的皇宫里,留下这抹鲜亮的色彩。
或许是他自私,可他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东西,总不可能就此错过。
清妧眨眨眼,沉吟道:“你可以接受自己的王后也有三宫六院吗?”
“什、什么?”燕晗怀疑自己听错了。
“意思就是我可以接受你有三宫六院,甚至六宫十二院也没什么关系,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也有别人。”清妧看着他的眼睛期待道。
燕晗的话,应该可以理解她吧,毕竟他也是享有齐人之福的人。
可惜她寄予厚望的人,没能给她想要的反应。
燕晗盯着清妧:“这便是你的回答?”他顿了顿,似是不想再说,轻笑一声。
“也罢。”
他站起身身来,帝王的骄傲与优雅重新架在身上,踩着那金光闪闪的梯|子便下去了。
清妧一个人在屋顶愣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回了玄晨宫。
容泽早在燕晗走时,便撤掉结界回玄晨宫等着。见清妧回来,他唇角不自觉向上一勾:“过来。”
他拿出一把通体幽亮的细长银剑,剑身光芒不盛,却让人望之便无法移开目光,仿佛每寸都蕴含着至纯至真的灵气。
“这是……”清妧忍不住上前。
容泽把剑交到她手上:“那块五蕴玄铁铸成的剑。”其实样式与铸造方法他早就想好,只是昨夜才放下心结,一心一意为她铸造这把属于她的本命剑。
剑身轻巧灵便,剑柄处还雕了简单而不失精致的纹路,让人爱不释手。
清妧忍不住仰头看向容泽:“师叔,你怎么什么都会?”还怎么都做得这么好?
容泽掩唇轻笑。
清妧原本还在琢磨燕晗的奇怪之处,得了剑便暂时将燕晗的问题抛到一边,吃过晚饭还在摸着剑柄上的纹路念叨:“我的本命剑,应该起什么名字好呢?”
容泽在一旁喂着容小装,只偶尔抬头看她。
“公主殿下,王上请您到正阳宫一叙。”宫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白天刚叙过,晚上又叙?
清妧下意识抬头看向容泽,他的头向下低着,看不清表情。
清妧正犹豫时,容泽却抬起头道:“去吧,许是有什么要事找你。我与小装等你回来。”
清妧僵住。
她幻听了吗?容泽在说什么?
容泽却只是淡然地将那根草喂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燕晗的确有要事找清妧,他原也不是如此冒失的人,可他想与赵国联姻,又不想把皇后之位许给赵国公主,势必要在宣布两国联姻前,先宣布皇后人选。
他想让清妧当皇后,一部分原因是喜欢她,却也未必没有考虑到另一部分——清妧在朝中无依无靠,不牵扯党争;又有修为在身,可以帮燕晗挡掉许多歪门邪道。
他算盘打得很响,只没想到清妧的喜欢……不止一份。
容泽站起身作出要送清妧的样子,却在她即将踏出殿门之时,重重咳了起来。
清妧转过头,便见容泽身体轻轻微晃,就这么倒了下去——
“师叔!”
她连忙上前扶住容泽,容泽唇色迅速变得苍白,却还冲她摇头:“不碍事。”
“都这样了还不碍事!”
清妧扶容泽去床上躺下,坐在床边问:“师叔,你的毒……现在到底什么程度?”
大抵也就是功力够了随时能吐一口血的程度。
容泽抬眸望着她道:“其实我毒发是因为我自己心性不坚,与你没关系,你去便好,不用管我。”
他脸色苍白,在烛光的照映下更显得孤单萧索。
清妧轻叹一声,为他把被子拉好,转身往殿外走去。
容泽:“……”
他猛地咳嗽了一通,可清妧走得十分干脆果决,头都没回。
容泽气闷,闷了一会儿便要起身悄悄跟上。刚一动作,发觉清妧又走了回来,连忙躺回去。
“只是看星星,我已经回绝王全了,留下来照顾师叔。”
清妧坐在床边,捧着脸笑盈盈地看向容泽:“有我在,师叔生病的时候,再不会一个人躺在床上啦。”
容泽被中的手倏然握紧。
有这句话,清妧即便真是他命中劫数……
他也认了。
第36章 挺有意思
清妧一天内拒绝了燕晗两次,有些担心他对自己的好感度会不会减少,趁着给容泽倒水的功夫,拿出落情簪来悄悄看一眼。
怎么颜色好像还更深了些?
清妧有些迷惑。
她收起落情簪,重新回到床前。
容泽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只用灵气将自己的唇色逼得苍白如纸,然后便淡笑着听清妧说话。
为了减轻容泽的“痛苦”,清妧正想尽办法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师叔,本命剑一般都有名字,你说我这把叫什么?”
容泽问:“你想叫什么?”
“嗯……”清妧将剑举起,认真地打量着。
剑身轻巧,剑柄别致,着实让人爱不释手。好看的人清妧喜欢,好看的剑,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她看着低调内敛却又散发着淡淡光华的剑身,不知怎得便想到了浩瀚星空,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我要叫它‘璇玑’!”
容泽点点头。
璇玑,玉衡,刚好是一对。在铸造这把剑之前,他便已经想好了这个名字。
不过现在是清妧自己想到的。
“不错。”
夜色静静流淌,这一夜似乎过得特别快,容泽与清妧只是坐着聊天,却转眼间就聊到了天明。
容泽已经知道清妧是个神仙,便不再与她说以前凡间流传的历史轶事,转而给她讲他走过各地时所见的奇特习俗,果然清妧很有兴趣。
直到启明星缓缓升起,清妧才打了个哈欠。
“师叔,你的脸色似乎好多了?”她看着容泽道。
容泽淡淡一笑:“嗯,晚上阴气重,容易毒发,天一亮好多了。”
虽然清妧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可这话是容泽说的,她便不疑有他,只心中多少惦记着燕晗,趁容泽不注意时,又把落情簪拿出来看了一眼。
喝!颜色怎么又变深了?!
……
按照楚国传统,太后的整寿要摆两场大的宴席,一场叫采朝宴,象征朝气与希望;一场叫妍雅宴,象征盛放和光华。
今天便是采朝宴的日子。
容泽可以不来参加这种宴会,清妧却不可以,因而她吃完早饭便跟容泽道了别,由着宫女将她打扮一番,送来宴会上。
刚到举办宴会的大殿门口,王全便又一次出现,拦住了清妧。
在清妧看来,拒绝燕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对燕晗而言,却是他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后的第一次。
因而看到跟着王全而来的清妧时,燕晗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武装性的微笑,此时似乎有些讽刺;横眉冷眼,又不符合他君王的风度。到最后,便只能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清妧:“……”
燕晗为什么用这种亡了国的眼神看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燕晗问。
清妧想了想,答道:“举办采朝宴的日子?”
“是,”燕晗盯着她,“采朝宴上,我将宣布楚国王后的人选。”陈国国君许他亲妹,若皇后之位未定,不立赵月池着实说不过去。
现在还不是与陈国翻脸的时候。
宽大袖摆下的手悄悄握起,燕晗悲哀地发现,原来他以为的强大,并没有强到能让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依然需要虚与委蛇,依然需要拿自己身边的位置作交换。
清妧虽然对凡间朝堂上的弯弯绕不熟悉,但天庭里的机锋却没少听,之前没往心里去,现在燕晗说到这个地步,她自然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拉住燕晗的手道:“王后之位,我很心动……”
燕晗的心情并未因她这句话轻松多少,甚至隐隐有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
“我从未因你的三宫六院吃醋,那些嫔妃们各有各的可爱,我也十分喜欢。我希望的,是你也能给我三宫六院的自由。”她见燕晗神色惊异,连忙安抚,“你不要生气,我知道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所以我暂时也没想你能同意……”
燕晗走时,已经不知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了。
他一开始以为撩动自己心弦的,是一阵活泼的、自由的风,可深入了解后才发现,这竟是一阵妖风。
他被这阵妖风吹迷了眼,吹昏了头。在采朝宴上,他听见自己镇定道:“清妧公主,乃忠烈之后,长于太后膝下,师承宗门太玄,崇勋启秀,柔嘉成性,仰承太后之命,册清妧为王后。”
一时间,大殿里诡异地沉寂了片刻。
太后努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露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一众朝臣妃嫔一会儿看看清妧,一会儿看看之前盛传的王后人选唐小姐,一脸吃瓜。
而宴上脸色最难看的,还是赵月池。
她在容泽与清妧走后,接到要来和亲的消息,一开始是百般不愿,后来下人给她看了一幅楚王燕晗的画像,又听说了燕晗的那许多丰功伟绩,这才应下。见过燕晗本人后,她更是兴奋不已,差点连清妧这个讨厌鬼都忘了。
可燕晗竟要册清妧为后。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被身旁的使臣拽住,才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目光如刀子般扎向清妧。
清妧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遥遥望着燕晗,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以为燕晗拂袖而去,是就此闹掰了的意思。
没想到……
她在众人的关注下无奈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提袖俯身:“清妧谢太后、王兄厚恩。”
凡间的这些男儿们,都不按常理出牌。
清妧谢完恩回到座位上,就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殿上提出楚陈联姻之事时,都忘了看一眼故人,那份不在意的模样让故人又恼恨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