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清妧缓缓心神,感觉自己稍微恢复正常了,“我喂赵月池喝了散魂晶。”
容泽眼中闪过一抹真实的讶异。
他觉得清妧一向有种独特的包容与慈悲感,即便是别人有意要害她,她也不会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顶多小惩大诫,让对方无法妨碍到她。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他知道这种慈悲或者可以称之为“不屑理会”,是神仙对凡人的一种蔑视。
可这次……竟然为他下了这种狠手?
他心头难以控制地涌上一股欣喜之情,长如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你很生气?”
是不是对于清妧来说,他已经是不同的了?
清妧重重点头,每一下都仿佛点在容泽心上。
这段日子的算计与筹谋,隐忍与不甘,似乎都快要找到出口……
“师叔是我唯一的知己,自然谁都不能伤你。”
心脏重新沉入湖底,将所有的希冀与欣喜重新淹没。
清妧观察着容泽的表情,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师叔,你不高兴吗?”是嫌她太不顾同门之情了吗?
容泽轻轻吐出一口气,暗道自己太过心急。
他抬起头,温柔笑道:“不,师叔很高兴。”
他抬手将清妧额边一缕乱发顺到耳后,“若她伤的是你,你不会如此对她。从没有人……如此重视过我。”
温凉的手指轻轻蹭过耳垂,带起一阵酥麻。清妧有些想后退,却因为容泽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忍不住抓住那只温凉的手。
“师叔,对我来说,你不仅是这世上唯一的知己,还是这世上最最值得被善待的人。会有人爱你的,你……再等等,好不好?”
等她回到天庭,就为他与最好的女子们牵线。
容泽轻轻摇头:“无事,我已经习惯了。至于知己……我并不能像你一样爱上别人,我只是觉得,爱一个人有多种方式,我选择了不同于“拥有”的那种而已。”
他眼中倾泻出温柔的包容,让清妧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做错的感觉。
“你不要有负担,我们保持知己的关系就好。”容泽又道,“或许有一天,你会认同爱只有一份,也或许有一天,我会认同爱可以分成多份。不管怎样,我们都理解对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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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妧原本是没有任何负担的。
就连刚刚抛弃容泽,看着他心碎的样子时,她都没有。
可不知为何,自从容泽想通,如以往般给她各种关心照顾,又以知己的身份给她距离和包容后,她反而有点不是滋味。
愧疚说不上,大概是……
世界上竟然真有完美的圣人,还看上我了的感觉。
诚惶诚恐。
这仙位她不配,她该让给容泽。
“师姐,还请快快收下,幼林好去找尊者复命。”幼林鼓着小脸,不情愿道。
他近些日子都来往于衍天宗与王宫之间,帮容泽处理衍天宗的事务,已许久未见清妧。今日来找清妧,是受容泽之命,为清妧送来城中最受欢迎的杨二糕饼。
虽然容泽跟清妧已无“芥蒂”,幼林却依然对清妧此前所作所为耿耿于怀,面对她时,总不如以前亲近。
清妧一边感慨着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一边接过糕饼,摸摸幼林的头道:“辛苦啦。”
幼林戒备地后退两步,快速行了一礼,然后快速退出殿外。
“师姐再会。”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生动表达着“妖女别碰我!”
清妧:“……”
殿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人禀报给容泽。
容泽知道幼林对清妧的排斥,却有心放任。总要让清妧知道,正常人对待这种事的反应是什么,她才能有个基本的水平线去衡量他的纵容。
他看向未曾离开影子,淡淡问:“还有何事?”
他一身玄色暗纹剑袍,丰神俊朗,却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不敢逼视。
影子深深低头:“禀尊者,妖族二皇子曾潜入殿中,留下此物又悄悄离开。”
容泽拿起影子手上锦盒,打开一看,是朵洁白的凌霜花。
凌霜花生长在极域雪原,是雪耀狼族向心仪对象求偶时表明心迹的神圣之花。
容泽的手在泛着水汽的花瓣上轻轻抚过,然后勾起唇角。
“你们的防卫可以松一松了,偶尔,可以让妖族剩下的几个探子进玄晨宫看一眼。”
影子怔了怔,然后低头:“是。”
容泽将锦盒合上,随手搁置一边,继续梳理着手上的线索。
引诱清妧出宫住并不是一时兴起,炼魂术一事查了这么久,所有线索几乎都指向王室,却偏偏都在最关键的一步断了,连封也那边的线索也是这样。
他在宫中,让背后之人慎之又慎,不肯冒一丝被发现的危险。只有出宫,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将线索梳理完,他又走向一边的微型阵盘。阵盘长五尺宽四尺,与燕都的比例一样。
容泽望着阵盘沉思片刻,伸手挪动了阵中的几颗灵石,阵法瞬间亮起强盛的光芒,复又缓缓消退下去。
他叫来衍天宗弟子:“将城内大阵按此摆放。”
弟子感受着阵盘上圣洁的净化之力,知道容泽是为了压制炼魂术的施术者,崇敬地道:“弟子遵命!”
他刚要领命去办,却听容泽又道:“将那瓶光阴水拿来。”
容泽拿出一个透明琉璃瓶,将光阴水倒入,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颗种子,放入瓶中。
种子在光阴水的作用下,迅速生根发芽,抽出嫩绿枝条,最后在枝条顶端,开出两朵雪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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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妧将手头的佛经理了理,思考片刻,然后才继续落笔。
这是容泽走时为她留下的“任务”,帮助他整理佛经,以此交换,他在出宫后可以帮助清妧拿下封也。
虽然清妧觉得自己不需要别人帮助,但她并没有拒绝容泽。她不想在容泽面前表现得太过猖狂。
而且……容泽要把世上所有的佛经全部系统整理,重新编纂。以他的佛经造诣,绝对是流芳百世的功绩,她说不定还可以混点功德。
抄到“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时,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清妧闻声抬头,正见容泽掀袍跨入殿中,白衣清冷,不惹凡尘。
他走过来看了看清妧整理的佛经,摸摸她的头道:“做得很好,辛苦了。”
“做得这么好,师叔有没有什么奖励啊?”清妧忍不住卖乖。
容泽似有无奈,拿出了那个透明琉璃瓶。瓶口亭亭玉立着两朵微绽的花,洁白的花瓣上流动着盈盈微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仿佛一个羞怯的仙子。
这花如同有魔力般,让人情不自禁对着它的美丽沉沦。
清妧接过花瓶,轻轻抚过花瓣,问道:“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没见过?”
“雪颂。”容泽道,“因为太过漂亮,又被称为‘魔花’。传闻世上只有三颗雪颂种子,若传言是真的话,现在大概只剩两颗了。”
清妧暗自感慨着凡间的地大物博,这样集圣洁与妖艳于一体的花,她在天界都没见过。
“低头,”容泽示意她将耳朵靠近花朵,“听到了么?”
清妧惊喜抬头:“是下雪的声音!”
雪颂花心有一股淡淡的清凉之气,侧耳靠近,能听到轻微细响,如同雪落屋檐,有一种让人安宁的簌簌之声。
见清妧抱着雪颂爱不释手的样子,容泽又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个锦盒,打开伸向清妧面前。
“对了,这是我回来时在院中捡到了这个,可是你遗落的?”
“嗯?”清妧歪头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分辨出锦盒里是朵什么花,便收回了目光,“大概是哪个宫人遗落的吧。”
“嗯,那我一会儿给殿外的宫人们看看。”容泽收回锦盒道。
清妧再次将耳朵凑近雪颂花,漫不经心道:“好。”
第45章 都是误会
整理佛经这种事,进入状态后,会觉得也挺有意思。
那些看上去晦涩难懂的佛经,其实内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种种说法更是万变不离其宗。
清妧照着容泽留给她的样本,这些本已经陆陆续续整理了三四本杂经,自我感觉整理得还不错。
天色逐渐变暗,当照进殿中的夕阳越来越少,需要点灯之时,清妧开始时不时抬头看向殿外。
容泽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回来,不知他今天会给她带什么好东西。
继那株雪颂之后,容泽又送了她一支极光簪、一盏琉璃露、一把千里匕和一棵佛枝,样样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好东西,让清妧无比期待,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殿外传来轻响,应是容泽回来了。清妧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脸专注状,认真誊写佛经。
殿门被轻扣三声,清妧这才装模作样地抬头:“师叔,你回来啦。”
容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走入殿中道:“嗯。”他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杨二糕饼放在桌上,示意清妧来吃。
清妧坐到桌边,眼神在容泽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见他拿出什么,不禁有些幽怨。
“这两天写字可能写得有点多,手腕都有些痛了。”
清妧也坐到桌边,拿起一块糕饼。
容泽问:“需要休息两天吗?”
清妧语塞,然后忙道:“倒也不用,也许师叔鼓励一下就好呢。师叔也不用费力想什么鼓励的话,像前几天那样给我带点小礼物回来就是最大的鼓励啦。”
容泽心中好笑,面上还是点点头,指着桌上的糕饼道:“是么,糕饼出了新口味,我特地带回来给你尝尝。”
清妧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虽然糕饼好吃,但是……
嘤。
她委屈吧啦地吃着糕饼,刚叹息着男人的好都有时限,便见容泽又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她面前。
抬起头,容泽眼中带笑:“还有这个。”
清妧立刻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串流蕴细纹银手镯,手镯最中间是一颗纯白珠子,手一触上便能感觉有丝丝灵力流动。
这股灵力异常熟悉。
她转头看向容泽,容泽解释道:“这是通心玉,戴着这个手镯,我便可以感知到你的状态。”
“马上搬出宫去,你戴着它,我安心一点。”
清妧一怔。
她在胡搅蛮缠,而容泽却是实实在在地为她考虑着。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摸着通心玉道:“有了这个镯子,我以后再抄多少佛经都不会累,师叔不用再费心给我准备礼物了。”
容泽但笑不语。
他又拿出一个长条锦盒,打开往清妧面前一送:“我又在院中捡到一个锦盒。”
清妧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支看上去很不错的毛笔。她熟练地:“不是我的。”
容泽道:“那我便去交给殿外的宫人了。”
清妧点头:“嗯嗯,来历不明的贿赂不能乱收。”
她将通心镯套到手腕上,镯身立刻收紧,缩到刚好适合她手腕的尺寸。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手腕上传来,清妧知道,这是通心镯认主了。
此时,她突然听到院中传来一声愤怒的清喝:“清霄,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怎么好像是蒋也的声音?
清妧连忙跑出殿外。
容泽刚走出殿外没多远,手上拿着那个“来历不明”的锦盒,显然是要拿去给宫人。而蒋也从一侧宫墙跳入院中,正愤怒地看着容泽。
容泽面色未变,只冷冷问:“你的东西?”
“没错!”蒋也上前几步,指着容泽手中的锦盒,“这是我送给清妧的礼物,你凭什么拿去给宫人做赏?”
他看到愣在门口的清妧,立刻控诉道:“清妧,我送你的礼物都被这个阴险之人偷偷藏起来了,还拿我的东西去打赏宫人!”
要不是妖族探子亲眼目睹,他都不敢相信最厉害的灵修磕碜成这样!
清妧明白了什么,干巴巴笑道:“原来这些锦盒都是你送我的礼物啊。”
蒋也点点头,郑重道:“别的也就罢了,可今天的毛笔,是用我尾尖最珍贵的一缕毛做的,我必不可能让他昧去!”
容泽听罢,立刻将锦盒扔到蒋也怀中,还拿出一块锦帕,表情淡淡地擦了擦自己的手。
“你!”蒋也白净的脸立刻气得通红,撸起袖子就要找容泽理论。
清妧连忙拉住蒋也:“误会!这不怪师叔!”
“我都看到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清妧,说到底是我行事不周,让你为难了。”容泽淡淡道,“我没有想到这些小玩意会是送你的。”
他侧转过头,似有落寞:“我送你东西时,就只想着实用……原来礼物,也可以只是简单地为了送你而送你。”
蒋也一听,更气了。
这是说他的礼物没什么用?!
“不是的师叔,你送的东西都很好,我很喜欢,”清妧看看容泽,转过头又安慰炸毛的蒋也,“你送的东西我也喜欢,不管有没有用,有你的心意我就很开心。”
这不走心的话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容泽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蒋也更是不满道:“你都没仔细看过我的礼物,你就说喜欢!”
清妧:“……”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大。
这两个明明现在跟她都很清白,怎么会出现话本子里争风吃醋的场景?他们不应该好好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