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我需要他的信息,做进一步分析,来找到他的同伙。”
伊年:“我已经把我的猜测都和警方沟通过,抱歉,既然你已经退出专案组,我恐怕不能告诉你。”
谢滨侧头看向门的方向,动作突兀,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儿,令伊年警觉。
她目光微凝,面上不显,但身体已经是应战的状态——谢滨一旦有接近她的举动,她能立即避开并反击。
不怪她敏感,谢滨这个侧头的动作在她看来就是当她说有怀疑人选但不告诉他的时候去确认对面包厢的警卫——包厢是推拉门,开了一条二十公分的缝,而对面包厢的推拉门全开,顺着谢滨的视线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包厢的情况。
好在,谢滨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视线在对面包厢转了一圈后回过头来,开口:“你与对面的警卫都在防范我,这恐怕不是我的错觉。”
伊年:“我是一名正在遭受凶手恐吓的受害人,我和保护我的警卫会防范任何人。”她说得随意又理所当然,但她能看出,谢滨已经起了警觉心。
不知道能不能将他敷衍过去。
事实证明,想要敷衍一个心理学家并不容易,在一个高超的心理学家面前,人往往容易会有无处遁形之感,更别说眼前的这位心理学家已经起疑。
且出乎伊年意料的是,谢滨迅速将当下的反常将他被迫离开专案组联系起来,“是吗?可你们的反应让我想到我被踢出专案组。”
伊年不得不承认,谢滨此人作为对手,很棘手。
以防他只是试探而并不确定,伊年并未就此和他摊牌,且这种时候她总能轻而易举就演技爆发,略带了丝惊讶地抬眸轻瞥,紧接着就是一声轻笑,“谢教授,我不是很明白你这话的意思,这两者有关联吗?”
谢滨和她对视,两秒后,他垂下眼,“我大概明白了。”
伊年一惊,望着他,没说话。
她才发现谢滨的睫毛黑而密,像女生,平时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冷冽又带着探究,容易令人选择性无视他的睫毛。现下他垂着眼,敛去摄人的目光,睫毛就成了一眼就能关注到的重点。
伊年看着那一排垂下的浓密睫毛,脑中突然冒出“他很委屈”的念头,这个念头把她吓一大跳,就像被电流击中,麻了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伊年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灌了一口,甩去这奇异的想法,把突然偏了轨道的关注点拉回,问:“明白什么?”
谢滨重新抬起眼,“你给出的怀疑对象是叶宗易,对吗?”
伊年:“……”
她对上他的视线,依然是如同X光一样能透视眼前人的目光,浓密的睫毛不去细看都注意不到,哪里还有“委屈”的意思?
不愧是享誉国内外的犯罪心理学家,不论是观察力还是敏捷的思维都不容小觑。
此时被睫毛引起的分神吓到的伊年已经整理好心态,又是一贯的沉着冷静,听谢滨如此直白地提出,伊年觉得谢滨是同谋的嫌疑已经下降许多,除非他此行目的就是抛弃队友断尾求生。但伊年认为他来断尾求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否则就凭叶宗易的能力,不会让背叛他的同谋好过。
谢滨是同谋的可能性不大,他自己又已经猜了出来,伊年便不再装模作样,扯扯唇角,“何以见得?”
谢滨:“叶宗易完美地符合侧写,如果找的是我身边的人,我第一个就会想到他,现在我又想起来,你和叶宗易是认识的。再加上专案组重组,重组扩大规模倒没什么,但原队员中只有我被莫名其妙的理由踢出来。”
他抬手推眼镜,“我和警局合作过这么多次,第一回 碰到这样的待遇。如果叶宗易是嫌疑人,那就能解释得通。”
“当然,”他继续道,“如果你们怀疑我是同谋,那就是真的智障。即便你们不相信同谋是女性,那也该知道,同谋不具备主导型性格,是顺从型的弱势一方,我完全不符合。”
伊年不大懂侧写,但直觉谢滨说得有道理,当然,她不想成为谢滨口中的智障,笑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同谋什么的扯远了,局里安排你离开专案组只是为了避嫌,你知道的,这是规定。”
谢滨一声冷哼,看不出来信没信。
接着,他问:“既然确定目标,寻找证据应该不难,为何到现在都没动静?”
伊年耸耸肩,“我只是个受害人,不是警方内部人员,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想来寻找证据并不容易。”
谢滨皱眉,“连限制出境都没有,还在秘密调查阶段?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说着,似想到什么,翻开侧写报告,迅速翻阅几页,找到一张地图,转过报告朝向伊年,“这几个圈出来的住宅位置,肯定有叶宗易的房产,在他房产附近搜索必然能发现线索,到时就能把搜查令申请下来。警方没有这么做吗?”
伊年摇头,“我真不知道,你问我没用,警方不会跟我说这些。”
顿了顿,她补充,“我不知道警方找的是不是你圈出来的住宅位置,但隆北山附近的住宅应该找过,恐怕没有和叶宗易相关的。”
“不可能没有,两具尸体都抛在同一处,抛尸位置一定是他熟悉且方便来回的,囚禁受害人需要独立空间,叶宗易此人又受不了略次些的居住环境,这些别墅区里一定有他的住所。”
伊年:“也许房产不在他名下,而是在同伙名下,总之,据我所知,在这条线上,警方并没有进展。”
“还有别的线?”谢滨对叶申安的案子一无所知,但他敏锐地从伊年话里听出不一样的讯息来。
伊年意识到她不能说多,否则不经意间就会被谢滨探出信息,虽然听谢滨头头是道地说下来,她已经排除谢滨的同谋的可能性,但毕竟是案件内部信息,她不应该透露。
伊年摇头:“你我现在都不是警方内部探案人员,为什么要讨论这些呢?”
“有我帮助,破案能快很多。”谢滨道,言语自信到几乎狂妄。
伊年不接这话,反而转移话题问:“叶宗易是你朋友,你倒是丝毫不为他辩解一番?听你的话,似乎都已确认他就是凶手,这不像朋友的言论。”
这的确是伊年觉得奇怪的一点,假如谢滨能给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她就能把谢滨是同谋的可能性清为零。
谢滨大概也明白他不可能再从伊年口中探听到别的,只能放弃追问,对于伊年的问题,他不屑地“嗤”了声,“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我对侧写的信任,更何况,我和叶宗易算不上知根知底的朋友。”
他自负的言论,伊年是信的,但后半句,她存了疑,“算不上知根知底的朋友?我怎么听说你们关系很好?交情早超出了一般校友吧?即便你率先回国后,隔着大洋也联系不断。”
谢滨不介意为她解惑,“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他结交吗?因为从见到他第一面起,我就想分析他,他就像一个黑洞,深不见底,让我有很强的探知欲。”
“那你的结论呢?”伊年问。
谢滨摊手,“他从来不肯多谈他自己,我只能从他的行为来分析,但他有很强的伪装能力,我当然没法从他的日常行为中得出他有犯罪倾向的结论,我只能说,他是凶手我并不惊讶。”
伊年:“……”
怎么说呢,把谢滨这个人当作朋友也挺惨的,如果伊年自己有这么一位朋友,估计话都不敢跟他说。
谢滨好像能听到她脑海的声音一样,盯着她道:“你不要觉得和我做朋友很可怜,你以为叶宗易跟我交好毫无目的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我的讲座上,讲座结束后他主动接近我与我探讨犯罪心理,我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才你来我往地一直联系着,而我们见面时的聊天内容,基本都不会离开犯罪心理。你可以理解为,他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才与我交友。”
这一通交流下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天色渐暗,但伊年在包厢里面,并没有意识到天色渐晚,一直到她有了饥饿感,才发觉都已经到了晚饭的点。
谢滨也发觉到了晚餐时间,但他还想跟伊年聊,他想从伊年身上打探更多的关于案件的信息,就邀请伊年共进晚餐。
伊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邀约——和心理学家聊天不轻松也不开心。
谢滨只能作罢,不过并未太失望,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让他很满意,只到嫌疑人A的身份,再去找嫌疑人B的难度下降许多。
他与伊年分别,留下一句“再联络”,伊年就知道,这位教授还会继续深挖案子。
她倒不担心,谢滨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会将信息散布出去。再者,他恐怕比自己更了解叶宗易,包括叶宗易在国外的交友情况,他也去查同谋身份,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第44章 44
离开茶厅后, 伊年就向程维晋汇报此次谈话内容,先把录音发给他,又和他通话, 口头大致复述谈话内容。
程维晋去了一闲置的的小会议室听电话,听到谢滨已知叶宗易是嫌疑人,蹙眉道:“你怎么告诉他这个?”
他刚开完一场会议,因为其中一小组办案的失误发了好大一通火, 现在余怒未消, 乍一听到这个, 在那股子余怒的席卷下, 声音不自觉沉下来, 听起来就是生了气那种。
伊年在电话那头一顿,忽觉一丝像委屈又不像委屈的情绪, “你听我讲完, 我没有告诉他, 就因为我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他察觉到了我的警觉, 结合他被踢出专案组,自己猜了出来。”
伊年从不觉得自己会委屈,自然也不会承认这是一种委屈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就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爽,但自觉情绪把控得当,并没有表现出来,说话的语气依然是她一如既往的清冷。
但她说话一时没刹住, 接下来一番话,就有点儿抱怨了,“你们让他离开专案组是不是没有给出个像样的理由?他很快就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再加上他自己做的侧写,马上就知道他被踢出专案组是因为他朋友成了嫌犯,程队,你这要怪到我头上来,那可真不太道德。”
伊年自己不承认,但程维晋立马就觉察出他的语气让人家姑娘挺委屈,当下就认错道:“抱歉我没那意思,我知道你不是没分寸的。”
伊年自觉大人大量、进退有度,程维晋道了歉,她当然不会抓着不放,继续诉说和谢滨的谈话,末了,道:“我都录了音的,文件微信发你了,想知道细节你可以去听。”
“嗯,”程维晋道,“他的侧写有那一份复印件吗?还是拍了照片?”
伊年一滞。
她竟没想到这个,太过大意。
当时她还怀疑谢滨的意图,对他的疑心未消,十二份的精神都用在和他说话上,的的确确忘记了侧写报告这回事。
这份侧写报告,怎么着也得给警方看的。
伊年当即道歉道:“抱歉,我忘了这茬,要不,我再去联系谢滨,向他讨一份复印件?”
程维晋:“没事,我去联系他,今天辛苦你。”
伊年会把这事儿告知警方是显而易见的,谢滨大约也不会惊讶于警方向他讨要侧写报告。
程维晋大约挺忙,正事说完后,刚想和伊年聊点别的,就有人来喊他,无法,只能先挂了电话。
伊年听挂电话前那头挺懊恼的声音,牵动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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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调查叶宗易依然在秘密进行中,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去限制他出境,又怕打草惊蛇让他给逃跑,所以一直到现在,对叶宗易的调查都只在偷摸地进行。
好处是,因为叶申安的“意外”事故中叶宗易是嫌疑人,让秘密调查得到叶家当家人叶宗柏的支持与帮助,调查没有受到阻碍。
有警员装作叶宅的工作人员到叶宗易住过的房间内试图找叶申安说的相册,但无果,想来叶宗易早已拿走——他现下已经搬出叶宅,住在离公司更近的大平层里,从国外带回的行李也基本都一并被带走。
所以要说进展,恐怕并没有多少,依然没有能拘留叶宗易的证据。
还有关于同伙的身份,更是一筹莫展。
不过有一则勉强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那就是在对叶申安车祸发生当晚同行人的调查中,发现其中一个纨绔公子带来的女伴无法确认其身份。
警方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注意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那纨绔当晚带了不少女人过来,据他所说有七八个,想要给朋友们一起挑挑的,要说他对那七八个女人有多少熟悉,自然是没有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谁是谁,有的连名字都不清楚,做笔录时他就漏说了好几个,偏还信誓旦旦说绝对没记错。
一直到前两天专案组把叶申安的车祸和几则杀人案一起重新调查时,发现其中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中出现的一位女性身份并没有核实。
该女性有意躲避着镜头,十几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加起来,她入镜的次数都只有四五回。第一次搜查时看行车记录仪的小伙子对这些身材脸蛋相似度极高的女人们实在没什么分辨能力,就这样漏过了这个女人。
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基本都是她的背影,只有其中短暂的几秒拍到了她的侧面,但她浓妆艳抹,又戴了鸭舌帽,很难辨认长相,让当时在场的叶申安及其友人来辨认,都说不出此人是谁。
一直到叫来他们的一女伴寻问,终于给出了一点线索,说此人是那纨绔带来的七八个嫩模中的一个,没什么存在感,她能记得还是因为此人在飙车前说太过害怕提前离场,她才有点儿印象。
后来查此人的身份,依然困难重重,同行的女伴们似乎都不认识她,问那纨绔从哪找的人,纨绔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在朋友凑的局里认识的她,有那么一段露水情缘。总之弯弯绕绕查了半天,依然没确认此女身份,连手机号都是一次性的。
虽然身份没查到,但好歹有了嫌疑人,介于谢滨坚持同伙是个女人,和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倒是能对上,所以,勉强能算好消息。
如此一来,程维晋对谢滨的戒心些许降了些,又听伊年说谢滨已经猜到叶申安是嫌疑人,还完成了侧写报告,报告不用白不用,所以没什么犹豫的,就联系谢滨讨要侧写报告。
谢滨虽说被踢出专案组有些不满,但不至于在这方面去为难,很爽快地将侧写报告提供给警方,当天晚上,就让助理送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