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山的眼睫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你要去找白兰了吗?”
夏油杰温热的唇贴着她手掌背面,她的胳膊因为一直放在被子外面,也染上了些许凉意。他轻声:“我会把你缺失的灵魂找回来。”
到了下午,果然像夏油杰说的那样,菜菜子和美美子过来找月见山了。月见山在小姑娘的指挥下换了方便跑路的衣服,换完后她问:“夏油杰呢?”
菜菜子正在收拾自己的书包,她客客气气的回答月见山:“夏油大人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等他做完就会回来找您了。”
她不说,月见山也知道夏油杰去干什么了。正如他向自己承诺的一样:去找白兰,找回自己缺失的替身,让自己阴差阳错的命运重新回归于正常。
“我可以去阳台上看看吗?”
菜菜子略微一皱眉,但是没有拒绝月见山的请求:“可以,但不要耽误太久。”
外面想要月见山小命的人太多了,拖得越久她们越不安全。
月见山走到阳台,拨开横架上倒垂下来的牵牛花。下午时分的牵牛花已经不如早上那么鲜艳了。
它是朝开夕败的植物,等到了傍晚时分,这些花全部都会枯萎。
所以牵牛花又叫夕颜花。
拨开花丛往外看,外面高楼起伏,远处隐约可见车水马龙的一些影子。那是俗世,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也曾经是月见山生活的世界。
深吸了一口气,月见山赶在菜菜子催促自己之前离开了阳台。
菜菜子疑惑的问:“您在阳台找什么东西吗?”
明明重要的东西她都已经收进书包里了,不应该有遗漏才对。
月见山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看看花而已。”
三人离开盘星教时并没有带其他人。月见山跟着她们走上列车时还有些茫然:“就我们三个人吗?”
美美子不太爱说话,每当月见山询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她总会紧张的看向菜菜子。菜菜子立刻抢答:“对,就我们三个。其他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办法过来帮忙。”
月见山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跟着她们上了动车。车子只走了几站,菜菜子和美美子便拉着月见山下车。
高专地处郊外,动车没办法直达,她们需要步行一段距离。
月见山原本还以为这段距离上总会有人袭击自己才对。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身边两个娇小的‘保镖’。但出乎月见山意料,这一路走来都平静得过了头,居然完全没有敌人。
月见山不明所以——她还不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特级咒术师的威慑力,足够扫清这一小段路上的所有障碍。
所以平安抵达咒术高专的时候,月见山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咒术高专,算上上周目的话,应该是第二次来了。不过月见山还从来没有进去过里面——在门口等待着一位白色校服的少年,黑色头发,眼睛微微透出好看的碧色。
他黑眼圈很重,秀丽苍白的脸,穿着校服也显得很瘦,背上还背着一把剑。
看见她们后,少年抬起手向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乙骨忧太,五条老师让我来这里接人——抱歉,诅咒师不能进入高专,所以月见山小姐留下就可以了,你们必须离开。”
他好像认识菜菜子和美美子。
菜菜子和美美子不约而同的皱眉,两人几乎是同时对少年表达出了不喜的情绪。不过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菜菜子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的将自己书包递给月见山:“那我们就送您到这里了,书包里面有手机,我往里面存了我和美美子还有夏油大人的电话,您如果有事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夏油大人回来之后,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月见山接过书包,点头表示自己有好好记住。
告别菜菜子与美美子后,她跟着乙骨忧太进入高专。进入高专时需要通过一段很长的阶梯,上周目月见山就曾经在这段阶梯上哭了好久。
她背着书包走了会儿,就发现身边的乙骨忧太似乎一直在照顾自己的速度。他走的不快,好几次甚至明显刻意的在放慢步伐。
月见山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
“其实您不用走那么快的。”乙骨忧太突然开口:“虽然我体能不太擅长,但我毕竟是咒术师……咒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强化我的体能,而且我还是个男孩子。”
“您是五条老师拜托我照顾的人,您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暂时在高专住几天就行,不要太勉强自己。”
月见山有点意外。她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松了一瞬,然后点头:“谢谢。”
少年面颊上浮起红晕,挠了挠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道谢。”
他似乎很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说完这句话后又立刻把头转开,望着前面漫长的阶梯。
以月见山的速度,走完这段楼梯至少要半个小时。这还不算她可能要中途休息的时候。
抬头看了眼漫长的阶梯,她忍不住问:“你们高专的学生,每天都要走这里吗?”
乙骨忧太倒是有问必答:“出校回校的话都要走的。因为校内禁止使用术式,所以回校这段路只能用走的,没有捷径。”
“……你们就没有体能比较弱的学生吗?”
乙骨忧太犹豫起来。他避开月见山的眼睛,道:“抱歉,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比您更弱的。”
少年非常的礼貌,即使月见山外表看起来比他还要年幼,他仍旧礼貌的一口一个敬语。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敬语更像是讽刺。
说完这句话后乙骨忧太也意识到语境的问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咒术师本身就强于普通人,非要对比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月见山哑然失笑:“没关系,我没有被冒犯到。你们学校的学生,经常吃食堂吗?”
乙骨忧太有点疑惑。他敏锐的察觉到月见山真的没有生气,只是单纯询问他一些高专的事情。
虽然有些奇怪,但想到对方是夏油先生重要的人,而且五条老师也说了要自己好好照顾她……
“学校里有食堂,但是基本上没有人去吃。”他道:“学校没有禁止外出,而且高专的学生们经常接到外出任务,所以都在外面吃饭。”
当然,学生们喜欢在外面吃饭,五条悟这个老师功不可没。每次任务只要五条老师在场,结束之后是必定会被五条老师拉去外面餐厅庆祝的。
咒术师工资开得高,大部分日需学校都可以帮忙解决,所以高专的学生们其实还攒了不少钱。作为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高危职业,当然没有人愿意让自己宝贵的青春浪费在食堂。
月见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走得有点累了,弯腰捶捶自己膝盖,试探着请求:“我们可以在这坐一会儿吗?我走不动了。”
乙骨忧太点头:“可以的。”
“走到这里就已经算进入高专范围里了,您随时都可以休息。”
虽然月见山坐下休息了,但是乙骨忧太没有。他握着自己剑袋的横带,笔直的站在月见山身边——月见山仰头问:“你不休息吗?”
乙骨忧太摇头:“我要注意可能靠近您的危险人物。”
月见山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一直仰着头实在太累了,她揉着自己的脖颈看向楼梯下面,温吞的放松着自己的脖子:“我能问问你关于……五条先生的事情吗?”
“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面露疑惑:“您不问夏油先生吗?”
话一出口,少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有些懊恼的拍了下自己后脑勺:“抱歉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月见山一愣。她连忙摆手:“啊,没有……不是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因为,杰不是诅咒师吗?我以为他在你们高专应该是比较禁忌的话题——”
乙骨忧太瞬间明白了月见山的意思:因为害怕直接问夏油杰相关的问题会让他为难,所以迂回的想要通过五条悟来探听夏油杰的消息。
想到来找自己时五条老师对月见山的评价,乙骨忧太不得不承认五条老师倒是说得很对:月见山小姐,是个非常体贴婉转的人。
不会让任何人难堪,擅长化解一切社交问题上的尴尬。
如果她是个咒术师的话……那咒术高专的人际关系或许会更好一些?
脑子里掠过一些毫无关系性的无厘头想法,乙骨忧太脸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来。他礼貌的解释:“虽然夏油先生是诅咒师,但其实人不坏,之前还给我当过陪练。”
说实话,光论教学方式的话,夏油先生绝对比五条老师更像个合格的老师。听说两人之前还是挚友,他们真的没有填错志愿吗?
月见山有点意外。这和她第一周目听见的夏油杰明显不一样,不过想到这已经是第九周目,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九个轮回都过来了,夏油杰再想不开大约也想开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想了想,问:“乙骨君觉得……杰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见山从来没有在其他咒术师口中了解过夏油杰。她印象里只有自己见过的夏油杰,只有夏油杰想让她看见的夏油杰。
“夏油先生吗?”
乙骨忧太沉思了一会,带着点回忆的口吻:“是个嘴上说得很难听,但性格意外柔软的人。对普通人来说夏油先生确实很可怕残忍,但对咒术师……还有那些诅咒师来说的话,大概是非常和蔼可亲,甚至类似于救世主的存在吧。”
“有时候会觉得夏油先生很辛苦,一个人默默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虽然我们的立场完全是对立面,但我对夏油先生根本恨不起来,反而经常会为他感到难过。”
“但难过是一回事,如果夏油先生真的做出了违背我底线的事情,我的刀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第54章
乙骨忧太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但他说出这句话,就是让人相信他会这么做。
并且可以做到。
至少月见山感觉到的就是这样。她投向远方的视线收回,仰起头再度看向乙骨忧太:少年因为那张过分秀丽的脸而显得弱气,但他的眼眸里却有月见山害怕的东西。
月见山突然意识到:夏油杰和乙骨忧太才是一路人。
咒术师与咒术师都是不同的——就像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但是在夏油杰或者乙骨忧太身上,月见山感受到了他们性格重叠的部分。
那是月见山一直做不到的事情:她不可能像乙骨忧太那样决绝的说出‘我要处决他’这样的话,也无法像夏油杰那样负担起一切,竭心尽力的安排好每一个人。
和这些无论年轻,还是年长的咒术师们相比,月见山确实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终于爬完长楼梯,乙骨忧太带着月见山去了男生宿舍。他帮月见山把宿舍门打开后,将单间的钥匙递给月见山:“我就住在隔壁,您如果有事情可以直接喊我。”
“虽然这里是男生宿舍,但是因为学校的人不多,所以也没有住几个人。大家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所以您不用觉得别扭。”
月见山点头,弯腰换鞋进屋。
乙骨忧太又补充了一句:“这间宿舍是以前夏油先生住的,不过里面很多东西都已经换过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月见山笑了笑:“谢谢你送我过来。”
房间并不像久未住人的模样,没有地方积灰,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月见山赤着脚走进去,将书包放到凳子上;她随手从旁边简易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发现这本书是自己的。
书封背面还写着自己的名字。
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合集。哪里买的月见山也忘记了,她书柜里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有,偶尔夏油杰来的时候抽走一本,她肯定也注意不到。
里面有一页夹着书签,月见山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发现里面有用彩色笔圈起来的段落。因为时间过长,彩色笔的颜色已经在书页上晕开一层淡淡的色彩。
【佛祖看着地狱中的景象,忆起犍陀多曾放生蜘蛛一事。善举虽小,念其有德,佛祖亦愿施予善报,助其脱离苦海。说来也巧,侧头一望,绿如翡翠的莲叶上,一只蜘蛛正在吐纳美丽的银色丝线。佛祖轻轻掂起一根蛛丝,从莹洁如玉的白莲之间径直垂下,垂入深幽的地狱深处。】
【无星无月的半空中,唯有残缺不全的、来自极乐净土的半根蛛丝微微闪着银光,自上方垂下。】
这个笔记不是她做的。月见山没有圈画段落的习惯,所以应该是夏油杰画上去的。
她把书合上,重新放回了书架上。只是一段圈画,没有批语,月见山甚至无从得知夏油杰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写下这一段的。
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就是不知道是原本就这么干净,还是夏油杰走后才被收拾得这么干净。
月见山没有去翻其他地方,她爬了半天楼梯,有点累了。简单去浴室洗漱完后,头发也没有吹,面朝下趴在枕头上很快睡着。
拜那些湿头发所赐,睡醒的时候月见山感觉自己头痛的要裂了。
更让她头痛的是屋外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重重叠叠的一起发出来就实在很烦。
捂着额头爬起来,月见山肚子里空荡荡的饿着。她去打开门,门外还在窃窃私语的少年们险些叠着罗汉摔进门里。
乙骨忧太站在最后面,站得很笔直,表情无措:“抱歉,我们吵醒你了吗?”
“非常抱歉!说话的人主要是我!和学长没有关系!”
有着樱粉色短发的少年灵活的爬起来,顺便把自己压住的海胆头同学也拉了起来。
月见山记得这两个人——好像是叫……
“这是虎杖悠仁,这位是伏黑惠。”
“这是月见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