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摄像头夹在电脑左边的隔板上，华婕又后靠在椅子上，这段拉开的距离让她在镜头里显得格外娇小。
抱着膝的姿势更透出点无辜气，娇兮兮的，有点可爱。
这家伙虽然跟人吵架的时候很凶悍，画画的时候又显得有些疏离，但熟悉起来后，倒很开朗好相处。
更熟悉之后，又会变得过于活泼……并且可爱。
有时有点憨，有时又有点逗，还有很多很多时候温柔富有同情心。
相处中情绪稳定，令人舒服，使人安心。
沈墨毫不避讳的望着电脑小画面中清晰度并不高的少女，看她时不时瞟一眼镜头，又时不时盯一眼电脑，看起来像只怯生生的小猫。
这样与她远程聊天，又是全新的体验。
沈墨歪头打量，回味了下这感觉，才问道：
“今天一切顺利吗？”
【你不知道！】
【陆云飞！那个闷葫芦！他居然在街上拉了个好漂亮的上海女人给他当模特！我们都老吃惊了！】
【钱冲跑去一个私人马场画马了，回头有空了，我也去看看他，顺便蹭几张马匹写生。】
啪啦啪啦，华婕盯着键盘一通记流水账，将今天发生的事一样一样都打了出来。
全部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小学生作文了，啰里啰嗦的。
“他们都找到要画什么了吗？”沈墨问。
【嗯，都找到了。】
【对了，方少珺画我诶！我现在膨胀了，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我真厉害！】
【而且你知道吗？哇！她夸我夸的可真好听！】
华婕刚自省过不能太小学生作文，却在沈墨问一个问题后，又忍不住啪啦啪啦打了一堆。
尤其将方少珺夸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认真还原，力求让沈墨知道知道，她是个多么难得的好人。
“……”沈墨抿着唇听着，眉头无数次想要卷成一坨，都被他强行理性压制。
尽管表情上看起来仍冷静，但他搭在桌上的手已经不跟铁锤玩了，惹的铁锤阵阵嗷呜，表达愤慨，却仍没唤回主人的心。
“她还挺会吹。”沈墨轻声回应。
语气总有点像在冷哼，还透着股酸意。
华婕抱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手伸老长啪嗒啪嗒打字。
幸亏她没有特别高，不然双膝说不定会挡视线。
她正准备将方少珺多么认真在画她的事更加渲染一番，沈墨忽然在对话框里发个小图给她。
是戴小粉花的企鹅，跟男企鹅凑成一组，一个是女生默认头像，一个是男生默认头像。
【小企鹅~】她以为他只是发了个表情给她，应付着回应了一句。
“好看吗？”沈墨问。
【挺好的，默认表情不就这样。】她回。
“比你现在用的紫发土妞头像好看。”沈墨若无其事道。
【都差不多。】华婕打完这一排，又快速打下一排：
【唉，他们几个都已经开始画了，就我还不知道要画什么。】
想画的太多，反而很难找到特别激发情绪，特别想画的内容。
沈墨盯着对话框里自己发的女企鹅望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才接华婕的话道：
“有想画的选项吗？”
【有不少，但得选出一个来吧。】她在上海的时间也有限，不可能什么都画的。
“听说过牛顿打格子寻针的故事吗？”沈墨每次讲解一些东西，以及讲故事给她听的时候，声音都这样平缓，透着一股理性的智者魅力。
华婕对着摄像头摇了摇头。
“牛顿在一次实验中，将针掉在地上，让学生回答怎么找。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找？”沈墨问。
华婕想了想，打字道：【从房间最左边，找到最右边？】
“你的方法很正规，但这样扫荡过去，会有一些思维死角和视觉死角被你默认排除，仍然很可能遗漏。
“牛顿的学生1说趴在地上仔细找。
“学生2说关灯后拿着一个灯盏，让房间只有这一个光源，然后拿着灯盏通过观察反光现象，来寻找针。
“学生3说用磁铁四处划拉。
“学生4说干脆别找了，再买一个吧。”
沈墨语气抑扬顿挫，将故事讲的十分有趣。
【哈哈哈。】
【牛顿是怎么做的呀？】
华婕听的津津有味。
“牛顿在地上打格子，然后给每个格子做编号，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按照编号顺序去搜查。
“看似很笨，但如果其他学生找不到，按照牛顿的方法，必然万无一失。
“而且，不仅能在地上找到针，还能找到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关于针的故事，爱因斯坦也有一个，他说，在茅草堆里找针，你只会找到你丢的这一根针，而我会找到所有的针。”
沈墨望着华婕，认真道：
“你可以尝试科学家的这种笨方法，将你所有想画的东西列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在脑内构建你要在这样画里做的表达和宣泄的情绪等等，再一个一个的排序排除。
“有可能要耗费许多时间，但格子会推动你思考，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想清楚很多事，甚至发现自己原本没注意到的内容。”
“……”华婕咬了咬嘴唇，眼神变得柔和，忍不住望着沈墨露出笑意。
她不过是跟他吐槽一下，甚至没有向他求助的意思。
少年却格外用心的去思考她的事，认真调度脑内的知识，去帮她想办法。
在她都还没开始正经去解决这件事时，较她更早的去操心、去规划方法论。
这感觉就好像有个特别可靠的人时刻在身边，感你所感，想你所未想。
安心。
想叫爸爸。
就……这种感觉与自己小时候跟在父母身边，什么都不用太担心，有爸爸妈妈替你考虑的感觉一毛一样。
而画画和学习这些事，爸妈没办法给她做参谋，但她现在有沈墨了。
沈奉孝，沈诸葛！
华婕点开沈墨的q个人信息，备注里啪啪啪输入仨字：沈卧龙。
嘴角翘起，像有了个无人能识破的小秘密。
“你贼笑什么呢？”沈墨皱眉，“我说的你用心听了吗？”
【当然！超级用心！一会儿我就按照你说的方法，把我想画的所有东西罗列出来，一个一个做思考。】华婕立即指天发誓，面露真诚。
“这都几点了，回去就睡觉吧。明天再想。”沈墨看了看时间，又透过摄像头看了看华婕身后的网吧，显然在这个年代，就算是上海的网吧，环境也不怎么好。
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跑出来，他也不是很放心。
“这就下线回去吧，安全回到宾馆，反锁好房门后，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沈墨又道。
随即手在桌上抠挠起铁锤，人也略微前倾了下，凑近电脑，望着少女始终挂着笑容的脸，瞬也不瞬的盯着，仿佛要争分夺秒多看几眼。
【好！那我下啦，晚安。】华婕说罢，果断关视频，迅速下线关机，前台结账走人。
连沈墨的‘晚安’都没等。
真女人，就是这么利落。
背对爆炸场面潇洒前行，绝对不回头！
而另一边，沈墨坐在电脑前，才张嘴要道别，还专门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说‘晚安’的声音磁性一点，好听一点。
结果……嘟一声，华婕已经关视频了。
刷一下，小姑娘的企鹅头像都灰了。
秒走。
“……”沈墨。
深吸一口气，平复磨牙的冲突。
在铁锤嗷嗷叫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气的下意识捏疼了狗爪子。
伸手揉揉铁锤毛茸茸的小脑瓜，又迁怒的一通胡撸，撸的狗子翻滚呲牙，反扑住他手就是一通吭哧吭哧啃。
沈墨任它啃，眼睛则望着自己的男企鹅头像。
半晌后，他又看了看华婕的紫发女孩儿头像，抿唇扫过两人聊天对话框里，他发给她的那个女企鹅图。
难道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她为什么不换头像？
是没意识到他在请她跟他的头像配一对，还是故意在装傻？
不想跟他用情侣头像吗？
她每次跟他讲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他是她的全世界，那么专注，那样虔诚。
又总是挂着那么甜的笑容看他……
都是假的吗？
骗子！
沈墨皱紧眉，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眼神逐渐带杀气。
他久久瞪着华婕下线后已经变灰的头像。
不开心了。
不高兴了。
生气了。
第156章 华婕是个小富婆！ 买房实地考……
华婕晚上回到宾馆, 给沈墨发了报平安的短信，接到沈墨【晚安】回复后，便坐在小台灯前, 拿纸张打起大格子。
在每个格子里添加上了自己想写的东西。
画故地重游；
画上海经典地标，充满年代感的记录；
画上海小巷中展现上海最底层人民生活的场景；
画在上海游玩的妈妈；
画上海街头的早晨，或下班潮……
以及，画奔波上海时, 每每停下来, 就会开始想念的沈墨。
一格一格填满，然后一格一格审视。
划掉一些，留下一些，又陷入思考……
快0点的时候，她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才想继续筛选,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一条短信提示。
来自沈墨：【还不睡？！】
“！！！”华婕。
他怎么知道她还没睡？
他是魔鬼吗？
【这就睡了，真的睡了, 晚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华婕发完短信, 忙上个厕所, 关灯钻进被窝。
看到华婕回复的短信，不过是想发条短信看看她是不是又在熬夜的沈墨，明确了她果然在熬夜的罪行，于是回复道：
【闭眼睛！快睡！】
读罢这条短信，华婕一秒闭眼。
翻了个身, 没多久便在疲惫和困倦中沉入梦想。
这个时代的夜生活虽不如后世那般丰富, 上海这座城却仍有许多人在夜游。
繁华都市霓虹沉寂，不羁又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仍熏熏然在三五好友相聚的酒局间, 不愿入睡。
星星闪啊闪，看到了酣睡的他，也看到了熬夜的你。
……
……
隔日上午，上海美术馆馆长赵丹英找到马良，请他帮忙画一张简单的上海老洋房宣传海报，有偿。
他开着车直接到马良的画室，带着他的需求和钞票。
结果一进画室，发现马良没有在画他准备参展的画，房间画架上挂着一幅修改到一半的老画，准备参展的那幅，被随手丢在一边的桌台上。
“……”赵丹英。
他充满疑惑的询问了马良不务正业，到底在干啥。
然后得知，这家伙居然在研究沈佳儒一位名叫华婕的学生的画，昨天晚上到上午，都在搜罗她的信息——
登载了她故事的杂志，以及刊登了她画作照片的报纸等等。
“华婕又不是上海老洋房油画展的竞争对手，你这个时候研究她干嘛？”赵丹英无比挠头，就算老洋房油画展时间给的算充裕，但接下来时间马良也不可能一直只画这一幅画，拆吧拆吧时间，也还是很紧张的吧？
怎么就这么有闲了？
“……”马良用‘馆长你这个人好无趣好庸俗’的表情盯过赵馆长，意味深长。
然后道：
“我的人生又不只是为了‘老洋房油画展’而画画，我接下来还要画一辈子呢。
“我马上就要在市场上再次遭遇华婕，怎么能不提前好好观察了解下呢？”
“……”赵丹英感受到被鄙视，有点不开心，又忍不住吐槽：
“她才上高一。就算遇到，也得等上五六年不止吧？”
“我有预感，可能很快就会遇到了……”马良摇了摇头，非常认真道。
“……”馆长抿了抿唇，马良是追星入脑了吧？
把对沈老师的过度崇拜，移情到沈老师的学生身上了吗？
嘴上虽然忍不住叨叨马良，但马良还是成功让赵丹英对华婕这个孩子，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
画展前他实在太忙了，甚至没时间好好招待下来上海的沈佳儒老师。
不知道参展的时候，沈老师会不会把华婕带过来，到时候他会变得清闲许多，倒想见见这孩子呢。
……
……
方少珺很早便出发往画室赶，出门时她特意去敲了华婕的门，没人。
又到大堂问了前台，前台说华婕母女10分钟前就出门了。
方少珺默认华婕是早起到画室画画，便买了冰淇淋和路边的老上海红宝石奶油蛋糕，准备给华婕吃。
结果到了画室才发现，她居然是最先到的，完全不见华婕踪影。
没来画室，那华婕一大早去哪儿了？
掏出老师给她的三把钥匙中的一把，进画室后方少珺便开始等待。
最先到的是赵孝磊，拿着昨天拍的华婕的照片给她，让她先参考照片继续画。
华婕仍然没有来。
方少珺画一会儿，便看一眼冰淇淋。
画室里没有冰箱，冰淇淋已经逐渐变得软趴趴。
待沈老师和陆云飞一块儿到画室时，冰淇淋已经完全化成汤了，不知道好不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