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沈归荑连江宴行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知道他后面说不会说什么好话,便连忙结结巴巴的打断了他。
说话时还抬手推了江宴行一下,只是那力道极轻,落在江宴行的肩头倒像是挠痒痒一般,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江宴行便直接当沈归荑是撒娇,只是笑笑并未说话,将她的玉足擦拭干净后,便抱着她起了身。
沈归荑被江宴行抱着放在了榻上后,见他转身作势还要往外面去,便拽住了他,问他要做什么。
袖摆被沈归荑拽住,江宴行便回头看了她一眼,沈归荑攥着他的衣角,有些用力,指尖都泛着白色。
他抬眸,看向沈归荑,语气轻了些,“有些东西尚还没有头绪,你若累了可以先歇息。”
沈归荑自然是知道江宴行这几日被什么事困扰,她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繁琐,若是真的要仔细处理,恐怕要浪费极多的时间。
况且,在她看来,这些事情,也并非必须要这般处理。
她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她看了江宴行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说了个“好吧”,然后松开了他的袖摆。
江宴行自然是看出了沈归荑的迟疑,也干脆直接在床边坐下,扬了扬唇,淡淡道:“七公主可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
沈归荑哪里能从江宴行嘴里听得这般客气话,愣了一瞬便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他这态度有些过了,便尴尬的垂了眸,无言了好一会儿。
似乎也看得出沈归荑害羞,江宴行这才又问了一遍,沈归荑这才抿了抿唇开口。
“我只是觉得,殿下不必太过谨慎,虽说这隋州疑点重重,可到底不过是个小州。殿下若是真觉得这节度使有问题,忧心他有外心,不妨私下多调些人过来。”
“待人一到,将那节度使随便按上一个罪名先关起来再说。陛下即便是与这节度使有关系,可他远在京城,这隋州又都是殿下的人,您就是将他脑袋砍了让苏公子当节度使,陛下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说罢,她顿了顿,偷瞄了江宴行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表情,便又说了第二个办法,“或者说,殿下若是认定苏公子受伤是节度使所为,便等人来后您也安排一场刺杀,届时有人护那节度使的话,您再出面。”
“以保护他为由,将您安排的人还有他的人都捆起来,逐个验身,指不定就查出来了。”
这话说的江宴行便有些好奇,苏若存写的东西并未给沈归荑看,可偏偏她又知道这刺客很有可能是周元嘉派来的。
不禁扬起了眉,饶有兴致的问她:“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刺客与周元嘉有关?”
沈归荑并未遮掩,坦然解释道:“您去花楼时我看过了,那楼上的血有些多,但是我又瞧苏公子的伤并不是那般严重,便猜想那些刺客也受了伤。苏公子又不是那般蠢笨的人,整个二楼都让他逛了个遍,恐怕是想在那刺客身上留痕迹。”
“而且您也在那二楼逐个观察了房间,屋内乱但窗棂却干净,这虽然可以说是那刺客便是这花楼的人扮的。可是那大堂之间落下的段木碎屑,一般折断的木头不会有如此碎屑,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那是在打斗时落下的,如今绝对已经被踩的分毫看不见了,绝不会像那般脚印凌乱又清晰。还有那窗外对面阁楼的红瓦,被踩的七零八落,足以看出那些刺客是从窗外翻出去的,但窗棂和屋内不见翻越的痕迹,那便是被人处理过了。”
“这楼是节度使封的,那这自然是和他逃不了干系。他想扰乱殿下的思路,让殿下以为是花楼人的行刺,只是这手段太过拙劣,漏洞百出罢了。”
听沈归荑这般说完,江宴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沈归荑连看都不曾看过苏若存的信,便能想到如此,甚至与他的分毫不差。
且她的那的那两个主意,的确是可行的,只不过会让永硕帝更加防备他一些,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若是能控制了整个隋州,那盐商之事,就更好解决了。
少女眉宇秀气坚毅,看向他时眸子澄澈明净,她说完便抿住了唇,似乎有些紧张,那透亮的眼底还参杂着丝缕的期待。
那模样突然便又有些可爱。
江宴行勾了勾唇,看向沈归荑,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淡淡笑道:“我竟不知,七公主还有这般过人谋思。”
沈归荑知道江宴行在夸她,便撅了撅嘴,眉梢难以抑制的挂上了笑,她轻哼道:“殿下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方话刚落,江宴行还未曾开口,外头遇知的声音便隔着门传了过来,说江怀拓派人来请江宴行过去,那节度使的女儿有要事要禀。
江宴行只是淡淡的应下。
沈归荑见他应下便作势要起身,连忙抬手又拽住了他的袖摆,“殿下现在就要去?”
江宴行嗯了一声,问道:“穿鞋子么?”
他自然不会将沈归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院子里,先不说苏若存遇刺那是他防得住,若是沈归荑再遇刺,那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说罢,也不等沈归荑开口,便吩咐遇知将外头的绣靴拿来。
待遇知将鞋子拿过来又退下后,沈归荑见江宴行拿着鞋子要同她穿上,便调侃道:“苏公子救了周姑娘,周姑娘便以玉佩相赠。”
“怎的我为殿下这般出谋划策,殿下只是给我穿鞋子?”
江宴行也知道她不过是开个玩笑,闻言连眼也不抬,自顾自的探入他的衣摆,握住了她的脚腕,从那遮挡的裙底拽出,淡淡道:“七公主不妨说说想要什么。”
沈归荑听了便笑了,视线在江宴行身上一转,也落在了他腰间那块日日带着,又成色极好的玉佩上,探出指尖,摇摇一指,“殿下不妨也将自己的玉佩赠我?”
巧了,这玉佩也在江宴行身上也带了十几年,亦是颦妃死前留给他的唯一物件。
闻言,江宴行手一顿,掀眸便瞧了沈归荑一眼,略微勾了勾唇,将沈归荑的腿放下。
那一眼实在是有些轻描淡写,还带着一些懒意。
“人都给你了,还要玉佩。七公主这般不知足?”
第74章 追妻(二二) 一更一更一
虽没听江宴行提及那玉佩的事, 但瞧着那成色便知价值不菲,沈归荑也知道那玉佩江宴行时常佩在身上,故此这般说只是试探罢了。
只是看江宴行这反映, 也是不想给她的样子。
还有那话说的——人都给你了。她微微垂眸压下眼底的情绪,倒也觉得这话过于讽刺。
连人都给了的,怕是只有她吧。
沈归荑转而便笑,她十分识趣, 只是扁了扁嘴, 那语气更为娇俏一些, “只足是单有一只脚的意思么?那这稀奇了, 我却有两只。”
她避开了江宴行的话, 看向他时,眸子里泛着狡黠的笑。
也就是在这时, 沈归荑自然才将前些日子的疑虑给抛到了脑后, 她那时还真当这位太子是对她动了心思, 却不想是占有欲作祟。
若是换成她,自己养的猫儿都不喜与别人亲昵, 更何况是人呢。
也别说,江宴行对她的确是好极,从来都顺着她护着她哄着她宠着她, 虽说入了夜后便烦了些,可近些日子也不甚频繁,她倒也受得住。
可惜了,不知道江宴行能如此对她到什么时候, 若是立了太子妃,也不知这东宫能否有她的位置。
不过她倒也没奢望太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就好, 总比那老皇帝强得多。
沈归荑见江宴行不答,便将腿又搭在了江宴行的腿上,笑着催促道:“殿下怎的不穿了?”
江宴行本也只是想打趣沈归荑几句,只是听她这般扯开了话题,想解释几句,竟不想没开口沈归荑便又把腿搭了过来。
他寻思解释倒也不差那一会儿,便消了这个心思。再次握住了少女纤细的脚腕,为她穿上绣鞋。
两人去了苏若存院子里约莫是一炷香后了。
苏若存靠在床榻上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江怀拓与周柳缇均是坐在圆桌前,一人各一便,一个随意一些,另一个则是挺直了腰板儿,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瞧着十分紧张。
江宴行一进来,周柳缇便连忙站起身,想往前迎上几步,可似乎又觉得不妥,刚探出的脚尖便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待江宴行坐下后,周柳缇这才把刚刚那对江怀拓说的话跟江宴行重复了一遍,相较于江怀拓的疑惑,江宴行便淡定的多。
他多看了周柳缇几眼,瞧见了她眼底焦急的神色,便晓得她说的话分毫不假。
那周元嘉自打头一天城外迎接他时的模样,就颇有一番“傲骨”,那哪里是臣子,那分明就是马上就要登基的模样。
况且这隋州城市周元嘉的地界,他此番来则是身陷囹圄,只是碍于他是太子,才对他尊敬一些。
这周柳缇乃是她最宠爱的女儿,一口一个折伯伯便知心思良纯,他又岂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做套,与那白纸上滑上一笔墨色。
江宴行点了点头,迎上了周柳缇期待的视线,“你那好友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需得等上三五天之久。”
一听有办法,周柳缇面色立刻溢出喜色,可再听要等上三五天,那抹喜悦便又立刻的散了。她自己在心里劝说了好半晌,这才接受这长久的三五天。
再次抬眸迎上江宴行的视线,“那,如需臣女帮忙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吩咐。”
江宴行淡淡的嗯了一声,却道:“你这几日好好呆在房中不要出来,莫要让周大人费心便可。”
见江宴行答应,还这般体贴叮嘱她,周柳缇端的是欢喜又感动,道了谢便又偷偷的原路折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周柳缇走了之后,江怀拓这才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问江宴行,“你怎么就这般答应下来了?你可有把握将那女子放出来?周元嘉岂能任你如愿。”
便说,他还将先前藏在袖内画好的图纸递给了江宴行。
闻言,江宴行并未应他,只是接过那图纸摊开,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四哥,你可知那御史中丞为何不喜你?”
虽说这话不合时宜,但也的确是困扰了江怀拓多年的问题,便顺嘴一问,“为何?”
江宴行便解释道:“他惯来迷信一些,说你八字同表姐相冲。”
“我当时便找人算给萧中丞看,说你们两个八字相合。后他又说你与表姐同岁,两人如结亲婚姻定然不幸,我便有找人算给他看,说你二人婚后必定美满。”
说到这,他抬眸看向江怀拓,淡淡开口,“到最后,萧中丞说四哥喜欢皱眉,乃不祥之兆,克父。”
江怀拓没听清楚,“克什么?”
“父,”苏若存连忙插话解释,“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那个父。”
“?”这么一解释,江怀拓更不明白了。
苏若存哎了一声叹气,又道:“岳父的父。”
闻言,江怀拓这才恍然。
见江怀拓似是懂了,江宴行便继续道:“四哥少皱些眉,那萧中丞许是要更喜你一些,日后再去萧府,也不必战战兢兢了。”
听江宴行这般说,江怀拓似乎也是才意识到,从萧青音患了病,连带着他也阴郁了不少,不经意间便会皱眉,他也知道江宴行此番话是趁机点他。
江宴行将这话说完,才接着江怀拓的询问开口,“周柳缇为我提供这般有效的消息,她想要救人出来,自然是好办的。”
“那你要如何做?”江怀拓问。
“我已命遇琮暗中调了一万精锐过来,将隋州城围住,待人一到,便以同样的方式安排人刺杀周元嘉。届时我去搜查,若是能找到耳后有疤的,便能直接将他关押起来。”
这方式的确行得通,但苏若存只划了五个刺客,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直接找到。
苏若存嘶了一口,觉得似乎有些不妥,“那若是找不到呢?”
闻言,江宴行“哦”了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便我们的人扮吧。”
“......”苏若存觉得这招实在是绝。
四日后。
苏若存算了算日子,约莫着可以下床了,他此番遇刺,硬是在床上呆了将近小半个月,几乎要将他憋出了蘑菇。
江宴行暗中调来的精锐也已在昨日晚上到了隋州,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将整个节度使府围上。
到了晚上,江宴行提前安排好的人潜入了周元嘉的院子,那底细苏若存也提前在耳后留好了痕迹,混在了那些刺客中。
亥时一刻,悬月被乌云罩住,透过云隙倾斜而下的光华便有些黯淡无力。
节度使府外,灯笼被风吹的摇坠晃荡,几乎要透过外头的纸罩扑灭里头的灯芯,长街上人影重叠,披坚执锐,将节度使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乌云飘过,月光倾洒,落在银甲盔缨之上,透着森森寒意。
节度使府内。
周元嘉被按着颈肩跪在地上,他抬眸,望向眼前立着的男人。
男人一袭月白长袍,负手于周元嘉身前,他背后挂着悬月,好似立在月下,月华落了他满身,裹着清透寒意。
江宴行微垂眸子,眸子里泛着冷,“周元嘉,你可还有话说?”
周元嘉的腿上挨了一刀,如今跪在地上,还能瞧见那地上渗出的血迹。闻言,他看着江宴行也不答,半晌才微微笑道:“殿下,下官冤枉啊。”
说着冤枉,他却笑得极为畅快。说罢,他又哈哈大笑两声,声音也拔高,“下官,冤枉啊——”
江宴行也不急,等他连笑几声停下后,才淡淡道,“周元嘉,你刺杀朝廷命官,如今人赃并获,孤不杀你,已是酌情处理,你有何敢喊冤枉的?”
周元嘉即便是笑完了,闻言也不做声,只是迎上他的眸子,半分也不肯动嘴。
他这幅模样江宴行自然也是不想理他,便吩咐人押走。
只是周元嘉刚被架起,便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下一秒,周柳缇提着裙子绕过拱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乍一看到周元嘉,她哭着大喊了一声“爹!”,跑过来时似是有些着急,踉跄了两步,这才半跪在周元嘉面前,扶住了他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