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来看你,眼睛沉静得像一泓泉水。应该是没那么烦躁了。
以他的眼睛大小,该叫一滴泉水更为合适。
不过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机,得等他彻底消了气才好用上这个绝妙的比喻。
你等着他起身。
夏油杰却一口回绝了你:“不要。”
你:……
等等,夏油杰,人设走偏了,剧本里是娇美女友,不是娇气女友啊。
好不容易被你击退的男人在你背后冷言冷语:“看呐,她根本看不上你,她打心底知道谁才是更好的情人。”
这话你没法接。
理智告诉你再发展下去可能会演变成打架,而且根据你所扮演的普通小白脸少年形象,你应该打不过面前的男人。
但咒术师的尊严让你遭遇拳头后没法不还击,可这样的话你们一路的伪装就付诸东流了。
该怎么回击好呢?
你弯下腰,背对男人,手臂笼住夏油杰的肩,呈现出宣告保护与独占的姿态,仿佛在查看女友是否如他人所言,厌弃自己软弱无能,事实上却在疯狂求救——该怎么办才好?
夏油杰稍一流露消火的迹象,你就想赶紧卸下与人争论的烂摊子。
夏油杰瞥你一眼:“升舱。”
那钱之后就不够……你在他的目光下咽下了本来想说的话。
能免于掉马的争端,一点升舱的钱不算什么。大不了之后去哪黑吃黑挣点。
他握住你的手腕起来,前去未满的头等座,没有再看男人一眼。
对方下不来台,又气又急,一拳头向你挥来。
心疼于升舱所付出的沉没成本,你没拿出咒术师的反应速度,却也没白白让男人打你,伸手挡格了一下。
随后滋事的男人因为擅自斗殴、违反规定,被请下了飞艇。
“早不来晚不来。”你嘀咕道,“早点干预不就没事了嘛。还不用花升舱的钱。”
你的发言像极了胆小怕事的小白脸。飞艇工作人员的笑脸都快绷不住了。
等你和夏油杰在密闭性良好的头等舱落座,你又问他,为什么刚才不和你交换位置。
“那不就是你和他坐一起了吗。”
“……中间有过道。”
“有过道也是坐一起了。手给我看看。”
“哦。”
作者有话说:
这个我憋了很久了:
女主以为【共情】只有三次,其实是四次,真正的觉醒是在杰哥吃咒灵被发现的那回。没有花御插手的话,【共情】本来是正常发育的金手指。
因此一个背影就卖了杰哥。
所以杰哥其实还是很能忍的(狗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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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一次暴雨
男人的力气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甚至用不着咒力防御, 你只是顺他力道往后一退,便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冲击。
虽然手臂上留了点红痕,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想不通夏油杰为什么那么重视。
看到你手腕上的伤痕后, 他露出了好像被打了一拳的神情。
仿佛挨打的是他一般。
说实话,哪怕他自己挨打也未必会那么大惊小怪。
放在你们从前出任务的时候, 这点痕迹连伤都算不上。
“疼吗。”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因为这种事情,害你被那种渣滓打到。”
少女模样的夏油杰低下头, 帮你吹了吹,随后抬眸看你, 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没有刘海的遮挡——伪装时因为刘海过于有特点, 你们只保留了丸子头,而没有留下刘海——他的双眼直视着你, 如同遥远却也顽固的星子。
“没事啊。怎么可能疼。他的力气才那么点。”
你比了个小拇指。
至于任性嘛……夏油杰上赶着认错,你哪里有不接的道理。
“你知道就好。”
“……”他瞪了你一眼。
……
看到那道红痕的时候,夏油杰心情很微妙。
空音不在时,他无法适应她的离开。空音回来了,他又无法确信她的存在。
而面对活生生的、适应良好的空音, 他失去了挽住她的手以确认的任性权力。
他好像总是比她、比旁人、比时间慢一拍。
那只苍蝇打了空音一拳的时候,他本可以将她拉开的。也许空音以为他什么也没做的原因和她一样, 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夏油杰知晓事实并非如此。
总是被同龄人评价为温柔体贴的他,在那时甚至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着魔似的盯着空音格挡的手, 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等那一击落下——挨了这一下的手腕会有什么变化吗?肌肤会凹陷吗, 手腕会留痕乃至于淤青吗, 她是否会出现活人才有的变化。
夏油杰见过太多尸体了。空音的与其他人的并无不同。
泛白、发硬,皮肤不再具有弹性与自愈力,硝子的解剖刀划过,便添上不会愈合的伤口,尖针穿过,便留下不会拆线的补丁。
那些伤疤在空音复生回归后仍然没有消失,让她像拼凑起的人偶。夏油杰当然不至于变|态到窥视。空音一路来坚持长袖长裤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她甚至把上衣的扣子系到最后一颗。当他问起时,还仿若无事地笑称这是正装,恰与他的洋裙相配。
有时衣领不能完全挡住伤疤,夏油杰还能看见它蜿蜒探入衣襟之内。
直到空音结结实实挡下了这一击,夏油杰才如梦初醒,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扯。
太迟了,等事态平息,他解开她的袖扣,手臂上已经多了一条碍眼的红痕。
于夏油杰而言,这非但是苍蝇伤害她的痕迹,更是自己伤害她的明证。
他下意识吹了吹,仿佛这样就能将红痕吹散,毁去证据……
吹完后,夏油杰才意识到不妥。他抬起眼睛望向空音。
该说不愧是她吗,对此毫无反应,反而衬得他想东想西,心思不静。
胸腔一团闷火,夏油杰不知是因谁而起。气男人、气空音、气自己,仿佛都有一些。但男人无关紧要,空音并无过错,而自己,不是早该认清了这件事吗?
他又在气恼什么。
……
下飞艇之后,就是天空竞技场附近了。附近挤满了渴望出人头地的选手,治安并不好,有些地方甚至算得上乱。
本来你们会本着少惹麻烦的心思绕过去,然而这回为了补充金库,不得不只身进入,深夜钓鱼。
哪里人少、灯少,你们就往哪里钻。
很快,你们这对衣着光鲜的肥羊背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来竞技场,就算是游客,也有风险啊。”
一个肌肉大汉拦在了你们面前。你们身后几人也开了口。
“女的给我。”
“知道你今天比赛输了,消消气。但是人给你了,钱你可就得少分点了。”
“喂,听到了吗,让出你女朋友,我们还会放你一马……”
还没开始动手,几个劫匪们就将你们视为了囊中之物,开始分起赃来。
糟了,你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女。果然,夏油杰的脸色阴得能滴水。
飞艇上的搭讪就够烦了,再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他不得把隔夜的咒灵都吐出来。
果然,夏油杰接下来打人特别狠,仿佛憋了许久的火气,就算中途下了雨,讨厌仪表不整的他也没有立即停下手。
结束的时候,劫匪们躺了一地,身上都是血水雨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路上发光的,是劫匪被打掉的金牙。
“不要因为我的坏心情淋雨,去那边等一下吧。”夏油杰自己动手去掏钱,顺便给劫匪们补上一脚。
他全程没有使用咒力,纯粹只用了自己性转后的肉|体力量。
虽然他酷爱格斗、擅长近战,但性转后肢体力量有所削弱,单独对付几个劫匪,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你走近时,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还能看到后颈上的汗水和雨水一起蒸腾出的白雾。搁在以往,他连汗都不会多流一滴。
他正好给为首的劫匪来了个窝心脚,见你过来,怔了一瞬:“不是说在那里等吗。”
“那边也挡不了多少雨,我干脆就过来了。”
你们俩悠然对话的态度激怒了劫匪。
“你们等着,我可认识百层往上的人……”
“收到了。”夏油杰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晕过去。
你们越过一众躺尸的劫匪走出了巷子。
夏油杰见你欲言又止,问道:“想说什么?”
“地上牙齿太多了,有点咯脚……”
他忽然笑了。
一身汗水混着雨水,丸子头都打散了。几缕碎发垂到颊边,按照往常,他多少会抓狂,第一时间找地方收拾,但现在他却站在雨里,笑得很开心。
不过,总算是笑出来了。
但就算是那么开心的夏油杰,也还是给了你一肘击。
因为你走出小巷后,将自己的外套给了他,同时指了指他被淋湿的上衣。
……
因为在劫匪身上狠狠收割了一笔,你们今晚住了高档酒店。夏油杰走出巷子前,总归还是简单拾掇了一下,因此大厅中并没有多少人对你们侧目。你们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倒霉情侣,没带伞,在暴雨里淋了个湿透的那种。
并且理所当然地开了一间房。
“你先洗吧。你头发长。”
“……”
往常的夏油杰有一百种理由拒绝你。但今天他格外反常,像终于被你的逻辑打败,没有推辞就进去了,只是从行李箱里扔出了一条浴巾,叫你先擦干净,免得感冒。
夏油杰进了浴室后,你把首饰盒放在桌上,一边瞧,一边擦拭。
你随身携带,就为了回归躯壳的第一时间打开它,解开谜团。但当真复生了,你却犹豫了,迟迟没有动手。善解人意的同伴们也没有询问你关于它的事。
马上就要会见童磨了,为保险计,你应当尽快再尝试开启。
金漆剥蚀的首饰盒脆得像一碰就垮,即便知晓它附有束缚,你也一直轻拿轻放,呵口气都怕加快它的氧化。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你苦恼地自言自语。盒子里装的是过去的记忆。谁也不知道,开启首饰盒后,那些久远得仿佛蒙上灰尘的记忆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什么怎么办?”
“呃啊。”
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你还没来得及遮住桌上的盒子。
他手里拿着睡裙,格外坦然:“忘记拿衣服了。还没打开?是不能打开吗?”
被夏油杰看见了,遮挡也没意义。何况他们都知道你除了带上自己的身体之外,还带上了盒子。
“嗯。我有点不敢开。”
密集的雨点敲击着窗户,和着摇摆的树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夏油杰散开了被打湿的长发,在你对面坐下了。
“等下等下,衣服,衣服还是湿的啊。它湿了就透啊。”
第二次被暴击的你赶紧给夏油杰围上了浴巾。
性转的夏油杰身材不逊于原来的他,该有的起伏一点都不缺,弧线优美得可以与九十九前辈一较高下。
“你怕什么。”
“……我怕,我怕行了吧。”你举双手投降。你看到倒是没什么,就怕夏油杰没养成好习惯,外出时忘了这一茬,再被不长眼的人激怒。
“……不是问这个,”他向桌上一抬下巴,“你怕它什么。”
你坐回位置:“这个盒子里装的是记忆。我不知道有多少,有多沉重,先前只是片段,所以我没什么变化,我担心的是万一我深受影响,和原来不一样了呢。”
“不被同化的意志力,我相信自己还是有的。”
“但是……”
你的担忧,诞生于神器时期,一直未能消弭。
如果他们觉得身为神器、记忆全失的你与曾经大为不同、为此失望怎么办?
如果他们觉得神器的经历与死亡改变了你太多,觉得你变得陌生了怎么办?
而且,这又和那时不一样。顶多是失忆的你和完整的你的区别。但首饰盒一开启,那就是前世的你和今生的你的区别了。
夏油杰:“之前失忆的时候……”
你低声说。
“那不一样。”
好像所有人都往前走了,这也正是你的期待。但你却停留在了死亡的阴影中。
你不想多说,同伴们为你的死亡奔波烦忧得够多了。神器时期,夏油杰与你见面的时候,还拉下脸来牵住了你的手,可想而知,他那时过得多糟。
“哪不一样了。”
“就是不一样。”
“回答的话,至少要看着我的眼睛吧。如果做不到的话,干脆帮我把头发吹了好了。”夏油杰把吹风机塞进你手心,“正好还债,我之前可没少帮你吹。早上你的伤也好了。”
一手托起绸缎般滑而凉的长发,你调好风速,从发根缓缓吹起:“都说了那只是一点印子,根本算不算伤。”
或许是因为鼓点般的雨声,或许是因为夏油杰背对着你,你终于袒露了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