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
时间:2021-07-09 09:19:27

  娘亲大抵是气急了,说着说着便喘不上气来,白飞鸿想去扶她,她却忽然失却了所有力气似的,猛地跌坐在地。白飞鸿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娘亲死死抱住了,扣得紧紧的,几乎让她也喘不过气来。
  而后,她便感觉到一个湿漉漉的脸颊贴住她,原来娘亲不知何时早已淌了一脸的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臭丫头……你出了事的话……我要怎么办?”
  白飞鸿这才发觉,娘亲一直都在发抖,抖得根本站立不住。
  “对不起……”
  她迟疑了片刻,方才抬起手来,牢牢地抱住了娘亲的腰身,将脸庞埋在那个久违的怀抱里,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中春信的香气。
  娘亲的味道。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提醒她,她现在抱着的人,就是她的母亲。
  “娘,我做到了……”
  她喃喃,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你看,我做到了……”
  这一次,她保住了自己的母亲。
  没有靠父亲,没有靠任何人,只靠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做到了。
  原来她也做得到。
  “别说这种话……”
  娘亲似乎是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方才打到的地方,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怕碰痛了她一样,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那道红痕。
  “是我不好,很痛吗?要不要紧?”
  白飞鸿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第一下很痛,后面都没什么感觉。”
  娘亲真的是吓坏了,只有第一下因为急火攻心下了狠手,从第二下起就没什么力气,大约是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之后那几巴掌与其说是抽打,不如说就是胡乱地拍了几下。
  “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到了吗。”娘亲的声音犹有余悸,“没人值得你用命去换……别再这么吓我了。你要出了什么事,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白飞鸿拍了拍娘亲的后背,想,可是上辈子,你却拿自己的命换了我。
  这辈子,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尸体的双眼。
  这一次,白飞鸿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魔修的脸。
  原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的血也是红的。死了以后和其他尸体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轻轻握住了拳头,感受着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回春诀运转时融融的暖意,悄然抹去了方才过度使用灵力而带来的剧痛。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再也不会是了。
  白飞鸿抱紧了自己的母亲。
  在雪中春信的香味中,她深深地,深深地嗅着另一种味道。
  那就是血的腥味。
  魔修的鲜血蔓延到了她脚下,浸透了她的鞋袜,那血是早已凉透了的,丝丝缕缕的寒意,沿着她的双足、小腿……蛇一般缠卷而上。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带着自己重要的人,远远地避开那些人、那些事,逃离那些已知的悲剧?
  不。
  这或许是更容易也更聪明的选择,但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白飞鸿闭上眼,回忆着那一刹那的感触。
  刀锋划过仇人的颈项,就像划过一片丝绸。
  这一刻,一个恶梦永远结束了。
  但是,她想起了更多、更多、更多的恶梦。
  是铺满了整个昆仑墟的尸骸。
  是殷风烈站在无数同门的尸体之上,朝她投来的冷漠一瞥。
  是大婚当日,陆迟明洞穿她灵府的一剑。
  白飞鸿睁开双眼。
  而后,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剑。
  裁月剑坠地已久,剑柄与剑穗都吸饱了血,握在手里,有一种格外冰冷而湿腻的触感。
  白飞鸿却下意识把剑抓得更紧了。
  承认吧。
  她想。
  她真正想要的……是把他们全杀了。
 
 
第四章 你恨我吗?
  杀人这种事,自然不是只“想”就行了。
  要杀谁,怎么杀,能不能杀……都要细细梳理,从头打算。
  首先是要杀谁——这个问题倒不怎么需要思考。
  两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白飞鸿的脑海中。
  殷风烈。
  陆迟明。
  一想到那两个人,白飞鸿便下意识将手抵上心口,对抗着那股莫名的锐痛,手指一根根紧攥起来,用力到骨节发白。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丝好笑。
  也许,女人伤心到了极处,总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
  人一辈子总难免爱错几个人。
  可错到她这般地步,未免也凄惨得有些可笑了。
  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结果,一个灭了她的宗门,一个杀了她本人。
  毫无理由,没有解释。
  仿佛所有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曾存在过,一切的缱绻缠绵、柔情蜜意全都是假的。
  他们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毫不在意,衬得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愚弄,只有她蠢到动了真心,居然什么都信了。
  多么可笑,又凭什么?
  她想,笑着想。
  总有一天,她要提着剑站在那两人面前,亲口向他们问一句为什么。
  “怎么在发抖?”
  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白飞鸿回过头去,迎上男人担忧的目光。
  她的养父……这辈子应该是名至实归的继父,闻人歌。
  “有点冷。”
  白飞鸿强笑一下,找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闻人歌面上一错而过,这时的他还很年轻,还没有她记忆中被风霜催白了鬓发的老相,看着倒让人有些陌生起来。
  至于他目光中那种略显直白的担忧和关怀,更是让白飞鸿浑身不自在。说到底,上一世自娘亲死后,闻人歌就再没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
  白飞鸿望着自己的指尖,有些茫然地想。
  ——他应当是恨我的。
  十岁那一年,魔修找上门来的时候,母亲要不是将保命的法宝留给她,也就不会惨死了。
  心爱的女人为救一个拖油瓶死了,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男人不可能不恨她。
  事实上,那么多年来,闻人歌虽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师父,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好脸色。他尽可能不见她,见了她也只问些功课上的事情,他待其他的弟子都很和善,唯独对她严厉得堪称严苛,不管她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一句夸赞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然而,也是这个人,在妖族来袭的那一晚拼了命地杀到她身边,从妖将手中救下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她带去低阶弟子避难的密室,用自己的血打开封门,将她推了进去。
  就算是到了那种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半身浴血,白骨支离的男人只是沉默着注视她,她也回望着他。那时她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他用最后的灵力拉下封门,巨石轰然落下,就此隔断了生死。
  等到陆迟明终于把她从那个石窟中带出来时,她看到的只有抵着封门的……被啃食殆尽的一具白骨。
  父亲到死都握着他的剑。
  白飞鸿抬起手来,无声地扪住了自己的脸。
  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特意赶回来救我,为什么从来不肯让我喊你一声父亲,为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不和我说……她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他们父女面对彼此的时候,总是无话可说。久而久之,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塞住她的喉咙,越是想要开口,越是觉得字句苍白无力。
  更何况,白飞鸿知道,她真正想问的人并不在这。
  “难道那魔修伤到了你?”
  闻人歌见她如此,便走向前来,替她把脉,片刻之后,他紧蹙的眉头方微微一松,提笔便要去写方子。
  “是受了惊吓……我先给你开一副安神汤,等明日启程回了昆仑墟,我再去苏师兄那讨些清心丹。”
  他想了想,又从方子上删掉了两味药材,换成了枇杷和甘草,似乎是觉得小孩子怕苦,特意换了比较甜的草药。
  白飞鸿看着那张药方,忽然想起……过去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
  那时候魔修打碎了她的经脉,魔息侵染到她的五脏六腑之中,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先生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才重新续上她的经脉,将她身上的魔息拔了个七七八八。
  她那时年岁太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先生喂给她的药总是甜甜的,算是漫长病痛中难得让人期待的事。
  于是,她也忽然能够开口了。
  “我娘她……先前想用你留下的法器保住我,自己一个人拖住那魔修。”
  白飞鸿低声说道,像是在向着已经不在这的父亲询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娘亲因为这样被魔修杀了……先生一定会恨我吧。”
  “……”
  灯火有些昏暗,闻人歌拿了针,打算将烛火挑亮了一些,听到白飞鸿的询问,他的动作顿住了。细长的烛焰倒映在他眼瞳中,随着忽然的叹息摇动起来。
  “说的什么蠢话。”他叹息道,“若是那种情况,也应当是你恨我才对。”
  白飞鸿一怔。
  “这次的事,全是我对你们不住。”闻人歌低声道,“是我招来的祸患,却让你们母女受了累。若不是你杀了那魔修,后果不堪设想。你要怪我恨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叔叔和你保证——飞鸿,今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白飞鸿定定看着那一线火光,大抵是火焰太明亮,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灼得生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知道。”她喃喃。
  她当然知道,如果娘亲还活着,先生一定会拼了命护着她。
  上一世他就是那样做的。
  人人都以为闻人歌很快就会忘记白玉颜,他们猜想他会沉湎伤痛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开始,爱上别的女人,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
  因为白玉颜不过是一个妓.女,而闻人歌却是天下第一宗门的一峰之主,在世人的猜想中,这两人只相识了三个月,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但闻人歌终身未娶,也没有再爱过任何人。他只是沉默着……倾尽心力养大了白玉颜的女儿,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拖油瓶。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想。
  她一辈子都没得到过的答案,父亲到死也没有对她说出口的话,却借着过去的他的口,对她说了出来。
  不过是她以为他恨着她,他也以为她恨着他。
  娘的死横在他们父女之间,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她生怕会从父亲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憎恨,所以宁愿逃开,不愿去确认。
  却不想,父亲也是如此,他居然也会怕……
  “又不是你的错。”
  白飞鸿终于看向闻人歌。那些早该说出口的话,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是害人的魔修不对,是他不好,这不是你的错,我们才没有错……如果娘亲醒着她也会这么说。”
  她像是在告诉眼前的男人,又像是在对记忆里的那个背影说。
  “根本不是我们的错。”
  真正憎恨着她的人……从来都不是父亲,而是她自己。
  他们不过是将对“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这件事的憎恶,投到了彼此身上。
  但至少这一次……她可以昂首挺胸,说出“我没错”了。
  年岁太小没法救下娘亲,没能预料灾祸没能及时赶回来……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做不到只是做不到,并不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会做到的。
  在这一刻,白飞鸿终于能原谅自己,也能原谅父亲。
  “我确实会这么说。”
  白玉颜凉凉的声音打断了这段父女对话,她掌着一盏灯,倚在门框上,把这一大一小打量过来,高高挑起柳眉来。
  “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些人是不是该睡了?要是我没记错,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来着?”
  白飞鸿:“……”
  闻人歌:“……”
  在白玉颜将眉毛挑得更高之前,这一大一小迅速收拾停当,该喝安神汤的喝安神汤,该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很快便打理妥当,乖乖按照白玉颜的指示去做。
  鉴于今夜出了那么大的事,白玉颜把闻人歌打发到书房去睡,自己抱了白飞鸿一起睡。
  临睡前,她理了理白飞鸿的额发,有些无奈地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小小年纪,心事别那么重。”她叹了口气,“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白飞鸿想,可是后来你们都不在了。
  但她还是听话地点头。
  白玉颜摸摸她的脸,吹熄了灯。
  “睡吧。”她说。
  白飞鸿依言闭上了眼。
  待到母亲的呼吸变得平和均匀之后,她方才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有如鬼火。
  明日……
  明日他们就要返回昆仑墟了。
  她屏住了呼吸。
  ——殷风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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