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
时间:2021-07-09 09:19:27

  龙血沸腾的瞬间,如同一场狂暴的燃烧。
  炽热的血液在血脉之中奔流,烧灼着年幼的躯体。伴随着撕裂的脆响,肌肤骤然崩裂开来,鲜血迸溅之中,大片大片的龙鳞浮现出来,争先恐后,交错纵横。
  那高热的血液溅到白飞鸿的手背上,转眼便烫出一连串的水泡来。
  云梦泽弓下腰,喉间发出忍痛的闷哼,他的脊骨猛地凸显出来,每一寸骨骼都在畸变,肋骨在血肉之下摩擦出沉闷的异响。
  “够了!云梦泽!”白飞鸿猛地把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冷静下来!”
  她对上了那双如同熔金一般的竖瞳。
  金色的火焰正在那双眼瞳之中燃烧。
  “冷静下来。”她又重复了一遍,“龙化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短时间内两度龙化,你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因为那是云家的秘密。和云朝雨的名字、云梦泽的样貌一样,属于现在的白飞鸿绝不该知道的秘辛。
  那就是——太早觉醒龙血进行龙化的孩子,很有可能无法再变回人。
  这一次云梦泽能重回人身,已近乎一个奇迹。
  就连白飞鸿,也不知道希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是短期之内再度化龙,白飞鸿也猜不到,这一次会是什么结果。
  “别让大悲和尚得逞。”她只能这样说,“也别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烦恼魔之所以袭击空桑的队列,就是为了让云梦泽化为魔龙。
  而空桑的弟子们之所以拼上性命,也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
  躁动的龙血,在这句话中渐渐平复了下去。
  龙鳞一片一片没入血肉,只余下被龙血灼伤的半张脸,触目惊心的残艳。
  “他们葬在哪里?”
  云梦泽轻轻阖上眼,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空桑那边着人将尸骨收殓好了,他们说,会将这些人葬在英烈台。”
  白飞鸿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她迟疑了许久,还是轻轻捧住了云梦泽的脸庞。
  她运转起回春诀,在荧荧的灵光之中,治疗着云梦泽被龙血灼伤的面庞。
  云梦泽却按住了她的手。
  “比起我,还是先治好你自己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烫伤处,微微蹙起眉来。
  “你总是这样……”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反倒是云梦泽先怔忪起来。
  ——你总是这样。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
  白飞鸿却以为他是在说先前他龙化时发生的事,那一次她也是,因为自己只是轻微的擦伤,便先放着不管,去治疗了他与四苦修士交战时所受到的重创。
  “我不要紧。”她摁下他的手,继续驱动灵力治疗着他脸上的伤口,“这点小伤一会儿就会好,你的伤要严重得多。”
  云梦泽仍旧怔怔的出着神。
  无数的碎片在他的眼前摇曳,如同海市蜃楼,刚一靠近便消散了。他无法捕捉,也无法铭记。
  他再度垂下眼帘,鸦翼般的长睫敛去了他眼中的思绪。
  他看着自己衣袂上的玉珏,空桑之人好玉,这一枚玉珏,也是他离家之前,陆子真亲手为他佩上的。
  “夫人特意求来了这个。据说是雪山寺的灵物,能够保佑平安。”
  那时,这位平日负责教习他剑术的堂兄对他微笑着,难得摸了摸他的头。
  “你不要多虑,也不要听那些小人胡说八道。夫人是很关心你的,城主也是。这时候送你去昆仑墟只是因为他们迫不及待想让你好起来,不是为了大公子。”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一滴眼泪忽然落在玉珏之上。
  云梦泽侧过头去,像是要掩盖这一滴泪一样,他面上绽开了一抹笑来。
  “早知道就不该听他胡说。”
  他低声对自己说。
  “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块玉给他才对。”
  ——那这个给你好了。
  ——什么?
  ——保平安的东西,应该是你拿着才对。你不是我的护卫吗?你平安了才能保护我吧。
  ——说的什么傻话,真是孩子气。夫人专门为你求来的玉,当然是你拿着才对。
  ——你不肯收?
  ——当然,我可是苍龙卫的首领,小公子。要是苍龙卫的精锐还要靠雪山寺的灵物保佑,我们的颜面可往哪搁?
  ——哼。
  ——别生气了。听说昆仑墟的白玉京很有名,等到了地方,我好好陪你逛一逛可好?
  ——不带那些麻烦的侍从?
  ——不带他们。
  ——那好吧。约好了?
  ——约好了。
  真是可笑。
  无论如何都应该让他戴上、让他们戴上才是。
  “都是骗子。”
  他轻声说。
 
 
第五十五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
  第二日就是新年。
  无论平日如何冷清, 到了过年的时候,昆仑墟总是热热闹闹的铺张起来了。红彤彤的绫罗,金灿灿的宫灯, 全都悬挂起来了。又正逢前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堆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推开门便是满目红妆,分外妖娆。给这隔绝于世的雪域, 添了几分尘世的喧嚣活气。
  新入门的弟子, 无论是谁都得了几套新衣服,大家一起穿着簇新的衣服出得门来,走到哪里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白飞鸿拉着云梦泽去给希夷拜年——她是师姐,自然应当担起这份责任来。
  一路上,云梦泽都不自觉地盯着白飞鸿看。
  白飞鸿今日着了白衣红裳, 雪白的上衣细细滚了朱红的边, 还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一双红鲤鱼,活灵活现, 像是随时都能从衣衫上跳下来一般, 她本就生得很白, 被这样的朱红一衬,越发显得白皙。
  为了搭配这身新衣服,白玉颜为还特意给白飞鸿准备了红梅的头饰,在鬓边微微摇动,引得云梦泽的目光一再追逐过去。
  “师父虽然性格冷肃了一些, 但人是很好的, 也没什么架子。”
  她一边走,一边本着作为师姐的职责叮嘱云梦泽。
  “一会儿见到他,只需尊重些就是了, 也不必太过惶恐。他素来不难为人,你只要行过礼,再说几句吉利话就好。”
  云梦泽十分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性格冷肃了一些’?‘只需尊重些就是了’?”
  白飞鸿有些奇怪的看过来:“怎么了?”
  云梦泽移开了视线:“我只是有点意外……你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白飞鸿静静地看着他,语气里也多了一分好奇。
  “希夷的身份。”云梦泽的语气越发古怪,“先前我就奇怪,你为什么能在他身边也能淡然自若,我还以为是你心性淡泊。结果居然是无知者无畏吗?”
  白飞鸿拉住了他的衣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那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她无奈地垮下肩膀,“与其在这里和我绕来绕去,不如有话直说好了。还是说,喜欢把简单的话说得很复杂就是你们陆家人的坏毛病?”
  前世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空桑陆家的人是不是都有什么臭毛病,从哥哥到弟弟,全都是那种有话不能直说的家伙,好好一句话总是说得九曲十八弯,让人去猜他们的言外之意。白飞鸿自觉自己的脾气已经非常不错,偶尔也会很想给他们头上来一记狠的。
  说人话!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偶尔——比如此时此刻,她就很有冲着他们这么大喊的冲动。
  云梦泽停下脚步,沉默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侧过头去。
  “你知道昆仑墟与空桑为何会并称为‘西昆仑’与‘南昆仑’吗?”他忽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当我什么人了,先生们在课堂上都教过的东西,我当然知道啊。”白飞鸿又有了叹气的冲动,“因为昆仑墟曾经是白帝少昊的属地,长留之山便是白帝的居所。但是后来,白帝后裔不知为何集体移居到了东海的空桑。昆仑墟与空桑由此并称‘两昆仑’。”
  昆仑墟原为白帝少昊的居所,但之后不知为何,白帝后裔远走东海,在空桑建立了新的领地,而昆仑墟因为灵脉优越,留下的仙人们自立门户,渐渐便成了仙界第一的宗门。
  所谓“昆仑”,便是神所在的仙山。
  有人以为,唯有白帝曾经栖居过数万年的昆仑墟,才当得起“昆仑”之名。也有人以为,白帝去了哪里,哪里便是“昆仑”,是以他最终落脚的空桑,被这些人奉为真正的“昆仑”。
  为了区别二宗,世人便将昆仑墟称为“西昆仑”,将空桑称为“南昆仑”,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当他们谈起昆仑的时候,指的都是昆仑墟。
  有这样一段过往,昆仑墟与空桑之间素来很有些龃龉。
  也正是因为如此,空桑陆家会将二公子送到昆仑墟来这件事,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白帝后裔、真龙血脉,在我们的师父面前算得了什么。”云梦泽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无论外界如何吵吵嚷嚷,认为‘白帝后裔所在才是昆仑正统’,空桑却从来不与昆仑墟争夺‘昆仑’这个名头吗?”
  不待白飞鸿回答,他便回过头去,仰望着纯白的宫殿,神色复杂得难以言喻。
  “因为‘昆仑’就是‘神所在的仙山’。”
  云梦泽轻声说出了那个白飞鸿所不知道的秘辛。
  “白帝飞升之前,从异域带回了年幼的神祇,将它放在了太华之山。”
  后来,它成为了希夷。
  “只要希夷仍在,昆仑墟便依然是真正的昆仑。”云梦泽垂下眼,看着自己被她牵住的衣袖,“六峰之主中,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其余五峰之主。但太华之山,从来都只属于希夷。”
  白飞鸿从未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秘辛。
  她微微张大了眼睛,脑海中忽然掠过了许多画面。
  是前世之时,先生恳求希夷为她批一次命时的样子;是旁人向她介绍希夷时那句“有通天彻地之能,洞察万物之因果”;是六峰之主从来都对他讳莫如深的事实;是掌门与希夷对视之时复杂难言的氛围……
  还有,他日复一日站在太华峰上,用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凝望着无边风雪的模样。
  “我以为,你最好还是对那一位抱着敬畏之心为好。”
  云梦泽的语气很是淡泊,嘴唇却无意识地抿紧了几分。
  “他同我们……我们同你,是不一样的。不是身份上的不同,而是更本质的地方。”
  某种意义上,白飞鸿知道云梦泽说的很对。
  人与神,人与龙,都是截然不同的生命。
  她一度共享过希夷的视野,见证过天地在他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令白飞鸿更加深切的明白,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在本质的地方。
  可是……
  “师父就是师父。不管他是谁都是我们的师父。”
  白飞鸿松开牵着衣袖的手,摸了摸云梦泽的脑袋,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来。
  “就好像你是空桑的小公子,现在也就是我师弟一样。顺便一提,你的龙身真的很好看,特别是鳞片,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五彩斑斓的白。龙真好啊。”
  云梦泽一怔,而后猛地扭过头躲开了她的手,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目光像蔷薇的刺一样扎过去,却在刚触及她含笑的脸庞的瞬间,便匆匆移开了目光。
  “你真是……蠢到没救了。”
  他这样说着,耳尖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难以觉察。
  白飞鸿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朝那座纯白的宫殿走去。
  “要不要打个赌,你说师父会不会给我们压岁钱?”
  她的语气很是轻快。云梦泽看着她轻盈的脚步,不由得摁住自己方才被她拍到的肩膀,将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也压在喉咙里,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憋屈,“他可是希夷。”
  “那我就赌会给。”白飞鸿忽然回过身来,仗着自己站在高处,屈起手指便弹了一下云梦泽的额头,“你赌输了的话,今天晚上的大年饭就去我家里吃。”
  云梦泽被弹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待他回过神来,白飞鸿已经轻轻巧巧地跑到了宫殿里,提起朱红的裙摆便迈过了殿门。
  “师父新年好!蛮蛮新年好!”
  她的语气也像小鸟一样轻快,飞过了隆隆风雪,一直传到他耳中来。龙的听力一向远超常人,是以云梦泽能清楚听见她话音里的笑意,如此真切,随着尾音一同高高抛起。
  “新年好!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一个尖尖的声音传了出来,云梦泽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肥嘟嘟的鸟球球在白飞鸿面前上下扑棱,呼扇着一边翅膀,十分努力地往她跟前凑。
  “好了!听了我的吉祥话就把压岁钱给我拿来!蛮蛮大爷的吉祥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要给钱!”
  云梦泽:“……”
  他十分无语的上下打量了这只肥鸟一圈,青背赤腹,单翼单足……很好,是比翼鸟,应该还是这世上的最后一只。
  云梦泽默默扭过头去,假装自己没有认出那是一只比翼鸟。
  同为濒危传说生物,他现在的感觉非常复杂。
  白飞鸿倒是已经习惯了,甚至还笑着捏了捏蛮蛮的鸟喙,很是亲昵的晃了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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