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
时间:2021-07-09 09:19:27

  “如果尊上输了,那便只有两种可能。”烦恼魔道。
  “他自己想输?他不想玩了?”天魔依着他印象里雪盈川的性格,给出了回答。
  烦恼魔却摇了摇头。
  “不。”他言简意赅道,“除非对方的恶意比他更强——或者,他的善意比他更强。”
  “啥?”天魔像是听到了极为荒谬的事,他不由得失笑,“你说善意?善意那种东西能有多强?靠善意赢过雪盈川那个疯子?你莫不是在逗我笑!”
  “敖焱你并非人类,所以你才理解不了。”
  烦恼魔单手推开魔域的界门,语气中凭空多出了几分幽暗之意。
  “人的善意有时比人的恶意……要可怕得多。”
  界门轰然洞开。
  魔域之外,众人也正望着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云间月下意识扣住琵琶,将目光投向掌门:“那是……?”
  掌门面上浮现出一丝叹息。
  “是希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他先我们一步赶到,此番异象当是他与魔尊展开激战所致——我们需快些行进,支援希夷。”
  “是!”云间月神色一凛,投向战场的神情却难免深沉了几分。
  前方是遮天蔽月的魔息。黑压压的魔修在魔域的入口排开,为首的正是天魔与烦恼魔。魔龙比山峦更庞大的漆黑身躯之前,大悲和尚单手立起,笑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本当扫榻相迎。”
  他面上带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口中却尽是冠冕堂皇的胡话。
  “可惜尊上今日还有远客要招待,无暇顾及诸位。诸位,还请回吧。”
  “好一个‘招待’。”
  冷笑起来的却是平日素来为人和善的崇吾峰主,苏有涯瞪着大悲和尚,目光如炬,灼灼逼人。
  “雪盈川杀了瑶崖峰主与剑阁长老,又掳了我昆仑墟的弟子,莫要以为这笔帐能就这么算了!让开!”
  “请恕贫僧难以从命。”大悲和尚口念佛号,双手合十,“尊上有令,贫僧不敢不从。”
  “和他们啰嗦那么多做什么!”
  天魔已完全化作龙身,高热的龙血令他的吐息也带着迫人的炎意,通体玄黑的魔龙不耐烦地抓了抓地面,一双血红的瞳孔注视着在场众人,周身魔息躁动着,似是跃动的火焰。
  “要我说,全都杀了就好了!”
  “敖焱,不可对卓掌门与崔阁主不敬。”大悲和尚的目光转向昆仑墟掌门,“昔年卓空群卓掌门一人一剑荡平海内十九洲,力拒十方修罗于中土之外,其风采卓然,雄姿英发,贫僧至今依然历历在目。说来惭愧,虽痴长了这么些岁数,但贫僧每每念及卓掌门昔日的风采,依旧感到自愧弗如。”
  天魔看着卓空群,语气十分难以置信:“你是说这个老头子?就他?要是希夷也就罢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
  掌门全然无视了天魔的叫嚷,只将目光定定落在大悲和尚脸上,须臾,他轻叹了一声。
  “我本以为,魔修素来是各自为政,却不想,你居然已堕落到会对雪盈川那等人俯首帖耳的地步。”
  白发苍苍的老者徐徐拔出剑来,目光冰冷。
  “看来,大悲和尚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肯给我们行这个方便了?”
  “尊上终究是尊上。”烦恼魔双手合十,深深一礼,“卓掌门,得罪了。”
  “都说了,和他们罗里吧嗦干什么?”
  漆黑的魔龙猛然飞上了天空,庞大的身躯几乎能遮蔽天穹与满月,他盘踞于众人之上,语气狂妄。
  “没有希夷,一个昆仑墟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希夷也快要到极限了——谁让高洁的神鹿从来不屑于吃人,明明那是补充灵力最快的法子。”
  它看向卓掌门,面上浮现出一个狞笑,獠牙是森森的白,庞大的瞳孔中满溢出食欲与恶意。
  “我和他可不同,修真者的血肉可是大补。虽然你老了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掌门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下一刻,如惊雷一般的斩击骤然贯穿了天地!
  与此同时,魔域深处。
  正如天魔所说,希夷骤然呕出一口血来。
  单薄的灵力夺走他的呼吸,此地浓烈的魔息如同剧毒,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深处。他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却依然淅淅沥沥地沿着指缝落下,他咳得那样厉害,脊背深深弓起来,嶙峋的腕骨上,血管如蛇一样凸显出来,突突颤动。
  他整个人都咳得几乎要踉跄起来,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正承担着莫大的痛苦。
  不,正如雪盈川先前所说——到了这种程度,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每一次呼吸,都是莫大的折磨。站立在此地的每一刻,都在磨损他的生命。
  他早就已经不该继续使用灵力了。
  在阴魔对他下毒之前,这方天地早就已经不允许他再使用任何灵力。
  而雪盈川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已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他站在那里,将雪厌从左手移到了再生完毕的右手之上。
  方才那一击,当真是雪盈川平生所遇到的最为可怖的一击。
  那便是最后的神祇吗?他想。
  为了接下那一击,他的血肉不知道再生了多少次。手脚断了大概有十几次,内脏也粉碎了三四次吧。
  雪盈川冷静地衡量着。
  依照自己残留的魔息来看,最多还能再重生十次、不,七次吧。
  若是希夷再发动一次那样的攻击,他还能接住吗?
  雪盈川思考着,唇边却不由得绽开了一抹赤红的笑。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美。
  那一击美得摄人心魂。雪盈川想。
  他看向希夷,眼中浮现出了嘲弄的笑意。
  “原来你也会爱人啊?”他笑得几乎要被自己的血呛住,“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那种感情!这么多年了,你从未对这个人世产生过一点兴趣,明知道我会做什么,明知道我们会做什么,你却依然放任自流,阴魔杀了那么多人都没能唤起你一点情绪,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呢——真好笑,最后的神祇?你其实早就已经弃绝了这片天地吧!”
  那是人的恶意,是人的挑拨。为了激起希夷的情绪,为了让他出现破绽,而刻意挑拨他的神经的言辞。
  然而其中,也存在着雪盈川这个人发自本心的好奇。
  “她会知道你为她付出了什么吗?你根本不能离开昆仑吧?阴魔给你下的毒,是损耗灵力的毒草,你若是妄动灵力,毒草只会发作得更加剧烈。现在你应该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经脉脏腑了吧?不惜如此也要来救她,她究竟有什么地方特别?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雪盈川笑着说出了那个昭然若揭的事实。
  “毕竟,你不是很厌恶我们吗?”
  希夷咽下喉中的血腥,静静抬起眼来。
  是啊。
  他想。
  他的确……讨厌他们。无论是魔修,还是正道。无论是人修,还是妖族。
  他已经厌倦透了。
  剧痛令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在逐渐发白的视野之中,他依稀看见了白帝的身影。
  将他从异域的群山之中,带到了这方人世的神祇。
  白帝少昊。
 
 
第八十六章 意义这种东西,是自己决定……
  希夷……不, 在他成为希夷之前,他出生的地方,是开满繁花的山野, 草木绿得像是在雨水里洗过一样,晴天的时候,可以看到日光穿过枝叶,摇曳下斑驳的光影, 越发显得新叶绿到透明, 碧玉一般。
  风声穿过山岭之时,可以听见山谷中歌吟一般的回声。流经此处的大河,就算是白昼也满载着星光,岸边遍生奇花异草,郁郁葱葱, 欣欣向荣。珍禽异兽在林木间徘徊, 也是怡然自乐。
  那是人迹罕至的秘地,是远离红尘滚滚的世外仙境。
  他就出生在那里。
  说是出生, 或许也不那么恰当。
  无父无母, 不老不死。
  他甫一出生, 便已经是完美的形态,是成熟的九色之鹿。
  神鸟异兽与人类、野兽不同,没有所谓“年幼”和“成长”的概念。
  一方面,他纯真如赤子。
  一方面,他生而知晓一切。
  森林中的一切都爱着他。爱着天地灵气所孕育出来的精魂。
  然而, 偶尔他也会感到落寞。
  不老不死的, 终究只有他一个。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反之亦然。对他而言,林间的一切生灵, 都实在太过短暂了。
  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生命,和如蜉蝣一般短寿的生命呆在一起,无法不感到落寞。
  更何况,他听得懂每一个生命的话语。
  林间的日子,实在是非常单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他发觉山野间的生灵在逐渐减少之时,有一个人来到了已逐渐荒芜下来的山岭。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见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存在。
  白帝少昊。
  比他在这世上存在的时间更久,与一直呆在此地的他不同,少昊是格外喜爱在人世间行走的神祇。
  “和我走罢。”少昊微笑道,“你继续呆在这里,也什么都不会改变,只会在一无所知中迎来终结。你不觉得那样很无趣吗?”
  “……”
  在山林间悠然踱步的九色鹿,无法理解“有趣”和“无趣”的区别。他只能张大了纯稚的双目,安静地注视着这个贸然闯入的来访者。
  虽然很贸然,却不讨厌。
  他这样想着,静静地听着对方说了下去。
  “离开这以后,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多到就算是你那双眼睛也看不完,猜不透。”少昊看了看他那双可见万物因果的眼睛,“和你现在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每一天都会过得跌宕起伏又意料之外,你还这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死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并不小,也不会死。
  神鹿想要这样说,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只是拒绝了对方。
  他对于少昊的第一印象就是,奇怪的神。
  行事也好,说话也好,完全不像是神,反倒像是他曾偶然瞥见过的……人。
  被拒绝之后也不觉得伤心,也不感到生气,没有拂袖离开,也没有不依不饶。
  少昊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他。
  有时候会拿出人间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则是直接给他看了一段记忆里的风景,有时候只是不着边际的闲聊。
  他原本也不觉得怎么样。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少昊口中的那方天地,的确非常新奇。
  和如死水般循环往复的这方天地不同,充满了这样那样的意外,处处都让他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议。
  于是,少昊对他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大约不会再来的那一天,他第一次同他说了话。
  “我同你走。”
  九色的神鹿如是说。
  “但你要让我看看……你口中‘有趣’的那方天地。”
  少昊一怔,转过身来时,面上是得逞般的大笑。
  “好啊!”他笑着说,“果然那个游侠儿跟我说的没错!这招肯定管用!”
  他也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少昊,什么也没有说。
  少昊为什么会来这里,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但他还是同少昊一起离开了那方异域。
  或许是因为……少昊所说的是对的。
  什么也不知晓,什么也不曾做过,就这样静静地待在那方山野之中,等待终结的到来……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可惜了。
  至少,他想亲自行走在这方天地之间,想亲自经历那些一直只能远远旁观的故事。
  ……
  ……
  ……
  后来……
  后来怎样了?
  鲜血淅淅沥沥地落下。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希夷恍恍惚惚地想,对了,后来……
  后来,少昊死了。
  永远的消亡,无论是□□还是神魂,都不存在于这方天地之间。
  少昊将他留在昆仑,自己前往东海,然后,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和他不同,少昊爱着这方天地,也爱着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
  而在这之中,他又格外偏爱于人。
  所以最后——少昊为了他们献上了自己。
  “……不值得。”
  那时候,他这样对少昊说了。
  他们不值得少昊这样做。
  在人世行走了那样多年,已经让他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妖也好,人也罢,没有谁值得少昊那样做。
  特别是人。
  人是那样的肮脏,卑劣,复杂,浅薄,残忍……他还从未见过像人这样善于破坏与毁灭的生命。
  但是少昊爱他们,比爱一切生灵更爱。
  所以他选择了那样一个结局。
  即使在神祇看来,也可怕得堪称地狱的结局。
  九色之鹿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而且……
  “那没有意义。”
  因为他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就算少昊那样做,也只不过是将终结推后一段时间罢了。
  一切都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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