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长缨止戈
时间:2021-07-10 09:48:52

  夜色沉沉,外间唯余蟋蟀时不时叫上两声。赵裕看着漆黑的夜色,目光沉沉。
  当年诸位皇子夺嫡,京城诸多世家纷纷站队。有支持大皇子的,有支持三皇子的,甚至还有支持六皇子的。赵家本也想扶持一位皇子赚个从龙之功,无奈赵家嫡女年幼,庶女身份又不够,就未与哪位皇子走得太亲近。
  赵裕当时还在遗憾,谁曾想夺嫡之争落下帷幕,竟是八皇子逆风翻盘,赢面最大的大皇子三皇子等人杀的杀贬的贬,那些支持他们的世家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赵家反而是少数能够保全自身的家族,也算是因祸得福。
  随后新帝登基,后宫空虚。赵裕便抓住这个机会,将已经长成的嫡女送进了宫。他想着一来赵家没得罪过这位新帝;二来皇后娘家不显,彼时皇帝尚无子嗣。赵家女若是入宫,不说能在皇后之前诞下长子,但只要能生下个儿子,凭借赵家百年的底蕴还斗不过费家不成?
  抱着这样的心态,赵裕果断将嫡女送进宫,为她铺好路。可谁曾想,一年,两年,接连三年赵均禾的肚子都没有动静,赵裕一开始还在责怪女儿不争气,但又看着这几年除却皇后诞下嫡子之外,鲜少有宫妃传来有孕的消息。便是有,也未有能成功生下来的。赵裕便意识到不是女儿的问题,怕是皇后善妒,使了什么手段。
  赵裕虽说心中气愤,但心知没必要这个时候撕破脸皮。陛下膝下不可能只有太子一子,等再过两年陛下膝下子嗣若还是如此凋零,皇后也不会好过。赵裕叮嘱女儿万事忍耐,注意防备皇后,两年的时间,赵家等得起。
  事实如赵裕所想,皇帝知道后的确对皇后严厉训斥一番。赵裕本以为时机成熟,可接连几年过去,不说皇子公主降世,后宫之中有孕的嫔妃却是越加稀少。朝堂之上隐隐传来风声,说是皇帝当年踩着兄弟的尸体上位,德行不正,惹得上天不满,才会子嗣如此稀少,就连唯一的太子也是先天体弱。
  当年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下了狠手严厉惩治才算停歇。可赵家却是慢慢死了心,嫡女进宫五六年,身下未有一子,赵家满盘算计都打了水漂。虽说心不甘情不愿,可赵家渐渐势弱,总得另寻他路,赵裕便把目光锁定到费家身上。
  八皇子出身卑微,先帝时期并不受宠,是以当时的八皇子妃也是小家小户出身,虽说容貌不俗,但终究难成大器。赵裕时常能接到女儿的消息,多是在说这位皇后娘娘是如何的小家子气,便是穿上了凤袍也没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其母家一朝得势,也是目光短浅得紧,嚣张跋扈不说,还纵容族中弟子行凶。
  赵家毕竟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十分看不上费家费皇后这等做派,但费家正得圣宠,又有唯一一位皇子,赵裕琢磨许久,还是将自家绑到太子这条船上。毕竟费鄂虽说蠢了些,但蠢也不是没有蠢的优势,最起码在一些时候赵裕能将费家耍得团团转,并且借助他们的身份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今几年时间过去,赵裕早已放弃了从赵家出一位皇帝的希望,却不想就在这紧要关头,宫里忽然偷偷摸摸传来消息说赵妃娘娘有了身孕!
  赵裕如何不惊?如何不喜?赵家虽说在当初的夺嫡之争中得以保全自身,但比起往日的辉煌却是远远不足。皇帝重用世家,但他同样重用清流。若是长此以往,赵家必然衰败!
  但若是赵家能出一位皇帝,这就不一样了。赵家最起码还能延续百年的辉煌!
  沉寂了许久的野心再次复苏,赵裕精心算计,意图在赵妃的孩子出生之前先瓦解太子的地位,这第一步,就是败坏太子名声。
  是以才会有太子在回京的路上“当街杀人案”的戏码,所要的,无非就是在百姓面前,将太子本就不好的名声再次败坏。
  赵裕沉沉叹了一口气,目光坚毅。不管怎么样,这是赵家最后的希望,绝不能出错!
  ·
  太子杖责赵奉的消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传播的满京城都是。朝堂上下,可谓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聂家
  聂磐甫一放衙回来,就见管家快速迎上来,他眼皮子一跳,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管家将话说完,他才知道下午太子闹出的那事还有自家小兔崽子的参与。
  他气冲冲地走到聂怀斌院子里:“那小兔崽子呢?”
  “爹,您干嘛呀?”聂怀斌从屋里走出来,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聂磐见他这副不着调的模样,满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浓眉紧皱道:“你瞧瞧你什么样子,站没站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将家的孩子?”
  聂怀斌不情不愿地站直了身体,嘟囔道:“那儿子又不想当武将。”
  聂磐被他这话气得直冒烟,只觉得这儿子哪看哪不顺眼!
  当初给他取名为怀斌,是希望他外有武治内有文采,文武双全。谁知这小子给太子当了几年伴读,竟是只剩下左边那一半,右边一点都不沾。
  聂磐深吸一口气,问起了正事:“今天赵家那回事,你怎么又搅和了进去?”
  “爹这是什么话?”聂怀斌瞪大眼睛:“赵奉那孙子说太子坏话,还说咱们家就是太子的看门狗,儿子不得教训他一番?”
  聂磐眯着眼,不大相信他说的话:“真的不是为太子出头?”
  聂怀斌不耐道:“爹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聂磐眯着眼道:“京城那么多郎君,你怎么就偏偏同太子那般好?”
  聂怀斌回屋倒了两杯茶:“那儿子是太子伴读,不跟太子好还能跟谁好?”
  聂磐突兀开口:“真的不是你小子看上太子了?”
  没有丝毫防备,聂怀斌“噗”的一声把刚松进口中的水喷了出来,他捶着胸口拼命咳着,一边抬头看着自家一副正派模样的爹,瞪大眼睛:“咳、咳!爹您胡说什么呢?”
  聂磐嫌恶地拍了拍他吐出来的茶水,十分冷静开口:“你那德行我还不清楚?”
  小时候多不喜欢规矩的人,被选中当太子伴读时觉得宫里不自由,死活不愿去。结果进宫一趟见了太子之后立刻就变了想法,在宫里玩的他叫都叫不回来!
  聂怀斌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咳得还是怎么着:“爹您真是……儿子那是、那是忠君之心!”
  “忠君之心?”聂磐一脸嫌弃,见他眼神游移:“你是我儿子,你放个屁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聂怀斌梗着脖子道:“那、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爹您见了太子不开心?”
  “我随你怎么说。”聂磐冷哼:“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就行!”
  他说罢,转身离去。唯余聂怀斌站在门口,拍了拍烧红的脸,神色有些慌乱。
  爹也真是……
  太子是男人,他也是男人,爹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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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反应宋晏储自是不知,她回到东宫,环视一圈,问:“萧淮呢?”
  陈玉边替她摘下大氅,边回道:“萧将军已经出宫了。”他把大氅放到一旁侍女的手中,又道:“殿下说不必强留,奴才便没拦着。”
  “无妨。”宋晏储坐在椅子上,陈玉站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揉着脑袋:“那殿下,就让萧将军这么走了?”
  “放心,”宋晏储轻笑一声,桃花眼轻阖,纤长的睫毛在眼底下打下一片阴影。她道:“孤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宋晏储此言一出,陈玉便放下了心,便也不再多问。
  不多时,清汝携一群宫女端着热水进入奉阳殿,伺候宋晏储洗漱。清汝回头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先歇了吧。”
  宋晏储的确是有些乏,正要应好,却听下人来报,说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求见。
  宋晏储沉默片刻,让她进来。
  来人是玉溪,与玉柳同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宋晏储只着一身中衣,乌发散在后面,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美如妖精,玉溪抬头瞥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
  “奴婢参见殿下。”
  宋晏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没正眼看她,问道:“何事找孤?”
  玉溪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的药罐往上呈了呈,小心开口道:“奴婢、奴婢奉娘娘之命,来给殿下送药。”
  宋晏储睫毛一颤。
  殿内一片寂静,宫女太监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宋晏储慢慢睁开眼,视线缓缓挪到那毫不起眼的药罐上,又移到玉溪明显带着紧张的面孔上,平静的眸光下似掩藏着狂风暴雨。
 
 
第16章 太子怒
  那药黑漆漆的,味道也难闻,却是宋晏储自小喝到大的。
  往日宋晏储只当自己自幼体虚,也从来没想过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皇后送来,她就喝。
  谁又能想到,这药才是害她这么些年身体一直不得好转的罪魁祸首。
  亲生的母亲,想要她的命。
  宋晏储眼睑微垂,暖色的烛光在密而长的睫毛上撒下一片光晕,映照的那张艳丽无比的面容朦胧看不清。
  玉溪有些口干舌燥,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
  宋晏储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放那吧。”
  “殿下……”玉溪张了张嘴,纠结道:“娘娘让殿下趁热喝了,等放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宋晏储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十指紧紧地扣着扶手,仿佛要把指甲掐进去,鲜明的骨节处依稀可见青色。
  她一手揉着脑袋,淡淡道:“放下,出去。”
  宋晏储面上平淡,不显怒意,但那声音冰渣一般刺进人心里。
  玉溪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说什么,慌忙地把药罐放下,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忙不跌地跑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似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巨兽。殿内烛光盈盈,却也沉寂得可怕。
  清汝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
  宋晏储看着那漆黑的药罐,眸中情绪复杂莫测,似掩在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随时会爆发。
  自做了那个梦开始,宋晏储开始一步步地谋划、布局。费家、赵家,那些在幕后野心勃勃,肖想皇位的人;那些在江南地区搅弄风雨的人;甚至是那些以孟开鸿为首的敌国探子——
  宋晏储小心小心再小心,织下了一张巨大的网,只等待时机成熟,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控制朝堂,控制人心,可唯独不明白,身为母亲,皇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自己的药中下毒的。
  一个是亲生孩子,一个是娘家侄子。似乎在皇后眼中,她与永远都比不上费青渟。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儿吗?
  这真是亲娘?
  萧淮的话还在耳畔作响,宋晏储的手无意识紧了紧,眸中闪过一抹茫然。
  宋晏储不是傻子,她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怀疑,也不敢去怀疑费家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可若是真的呢?她不是皇后的亲子?费青渟才是?
  自幼以来皇后的态度在脑海中一一呈现:口口声声为她好,却刻意挑拨她和皇帝的关系,说只有费家才是她真正能相信的,所做的一切最后归根到底似乎都是费家受益。
  可宋晏储不明白,费家所作所为又是何苦?一个真正的太子,不比一个女扮男装的太子强?皇后也不必再因为她的身份被揭穿而每日担惊受怕,费家也不必担心因为混淆皇室血脉引来灭门灾祸。
  “殿下。”陈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晏储回过神,抬头看他。陈玉试探道:“敢问殿下,这药要怎么处理?”
  宋晏储目光落在那药罐上半晌,才轻声道:“扔了吧。”
  “是。”陈玉不敢多问,连忙退了下去。
  早在两年前,往日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的殿下就变了,变得格外小心谨慎,与皇后娘娘关系也不复之前那般亲密了,甚至坤宁宫那边送来的吃食还要检查过后才肯入口。倒是同陛下只见,有了些许父子之间该有的情谊。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未必是好事,但在陈玉看来——
  殿下能够摆脱皇后娘娘真正独立起来,才是真的好事。
  许是察觉到宋晏储心情不佳,整个大殿的宫女太监大气儿都不敢出。清汝走到她身旁,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先歇了吧。”
  宋晏储揉了揉额角,点了点头。
  今天一天应付完皇后又去应付皇帝,晚上又来这么一出,着实是让人身心俱疲。
  太子所居奉阳殿,一应饮食起居皆在此处。宋晏储推门而入,清汝则在门外守着。
  太子因为身份缘故素来不喜下人伺候,清汝早已习惯,在太子就寝之前先将寝殿收拾妥当,太子睡后再去熄灭蜡烛。
  宋晏储甫一踏进内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殿内红烛高照,烛火摇曳生姿,气氛旖旎异常。
  宋晏储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沿着床榻走去,就见床棂上红纱轻晃,衬着微醺的烛光,更显婀娜多姿。
  宋晏储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浅色的唇紧抿,快步上前,一把掀开那刺眼的红纱,床榻上的情景一览无余。
  一个男人。
  一个只着薄纱,双眼含雾,妩媚动人的貌美男人。
  是的,貌美。
  宋晏储闭了闭眼,脸色难看至极。
  “殿下……”那男人膝行上前,眼波流转,比女人还要柔媚上几分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诱惑,伸手就要去摸宋晏储的腰带。
  宋晏储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铁青唤道:“陈玉!”
  陈玉本在外间守夜,闻言心里一咯噔,还当是出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进来,就见那男人跪坐在床榻边缘,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出来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晏储,哀怨出声,语气似有百转千回:“殿下……”
  陈玉见此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脸色一会青一会紫,低头不敢去看宋晏储。
  宋晏储差点气笑了,捂着胸口边喘着粗气边闷声咳着。她道:“孤离京两载,东宫就变成什么玩意儿都能进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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