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长缨止戈
时间:2021-07-10 09:48:52

  宋晏储呼吸顿了顿。
  萧淮在军营多年何其敏感,只一瞬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低下头,语气疑惑:“还没睡?”
  宋晏储知晓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轻声道:“就要睡了,被你吵醒了。”
  萧淮不信。这位殿下身子不好,每日睡得格外的早,最迟也不过亥时。现在都快子时了,怎么可能刚刚睡着。
  他动了动身子,这一下才察觉出被褥里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暖气。萧淮皱了皱眉,脚碰到宋晏储的脚,又湿又冷,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他匪夷所思道:“脚怎么这么凉?下人没给你准备汤婆子?”
  当然准备了,但是没用。
  宋晏储没说话,只是将脚往萧淮的方向蹭了蹭。
  既然回来了,那不用白不用。
  宋晏储没回他的话,只是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声音慵懒低哑:“怎么回来了?”
  冰凉凉的温度贴在身上,说实话,滋味不会太好过。萧淮顿了顿,而后夹住宋晏储的双脚,调笑出声:“不回来怎么办?”就她这连被窝都暖不热,他要不回来,她就打算守着这冰凉凉的被窝睡一晚上?
  宋晏储睫毛颤了颤,仿佛能透过他的中衣划到他的胸口上:“西山距皇宫甚远,你倒也不嫌麻烦。”
  “麻烦啊,怎么不麻烦?”萧淮也有了些困意,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低声道:“那若是不回来,耽误了殿下的歇息,岂不成了臣的罪过?”
  宋晏储想说怎么就没了你孤睡不了了不成,但温暖的触感自四肢处传来,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出这种赌气的话。
  夜中悄寂无声,萧淮拍了拍她的后背,低低道:“睡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晏储慢慢闭上眼,汹涌的困意似挣脱束缚的野兽猛地侵袭而来,俘虏了清醒的意识。
  等到宋晏储的呼吸渐趋平缓,原本已经沉沉睡去的萧淮又慢慢睁开眼,就着依稀朦胧的光线看着怀中人模糊的面孔,感觉着怀中被填满的滋味,这才低低地喟叹一声。
  其实又何尝是宋晏储睡不着,这三个月来的同床共枕,萧淮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怀中乍一空缺下来,哪哪都不是滋味。直到此刻,整个人才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屋外夜色漆黑静默,殿内月光暧昧交缠。
  ·
  翌日一早,宋晏储醒来的时候,萧淮已经不见了,只余床榻另一边隐隐的温度彰显这边有人睡过。
  宋晏储揉了揉额角,对于昨天萧淮大半夜赶回来的事情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一旁的陈玉疑惑地唤她。
  宋晏储回神,洗漱好了用过早膳之后,就准备前往大应寺。
  太子出行,阵势极大,陈玉一早就通知了大应寺的住持,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待太子莅临。
  若是当真只是普普通通地去大应寺看看,那宋晏储自然不会如此高调,随意去看两眼,也省得麻烦。可皇帝既让她去了,又查出来大应寺确实不老实,那这件事就怎么都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了。
  太子车架到达之后,住持早早就在寺外候着,见状连忙上前念了一句佛号。
  “太子殿下。”宋晏储下了马车,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的就是满院光头和尚,正在主持的带领下冲她行礼。
  宋晏储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寺中大门牌匾,精致中透着普通寺庙难掩的底蕴。
  住持十分知礼,知晓这位殿下怕是不惜人群嘈杂,见过礼后就让弟子们退了下去,他则是半步落后于宋晏储,为她介绍着寺中景色。
  大应寺不愧是有着上百年底蕴的大寺,假山池水不说精致,却也都透着一股禅意,幽远宁静。
  太子亲至,阵势不小,但她却不愿打搅百姓,并未让大应寺闭寺不招待客人。此时又是临近年关,来来往往香客繁多,可尽管如此,寺里仍旧是有一份自得的宁静安然。
  宋晏储身披大氅,脚步不快。住持落后她半步,面上带笑,说话间夹带古今典故,却又不显死板,反倒是妙趣横生。
  宋晏储叹道:“孤听闻大应寺每月都会派弟子为百姓讲经?”
  主持笑道:“造福百姓,弘扬佛法,也是我等之责。”
  宋晏储纵观四周,眸中带笑:“若寺中弟子讲经都如住持这般妙趣横生,那也是百姓之幸。”
  住持又念了句佛号,笑呵呵道:“殿下谬赞。”
  “住持客气。”宋晏储挥了挥手,神色从容淡定:“住持此举,也可谓是教化百姓。尤其是寺中弟子所讲的古人前贤事迹,更是于国于民有利。”
  住持眸中微微动了动,低头叹道:“殿下言重,老衲愧不敢当。”
  “实话实说,有何不敢当?”宋晏储眸中带笑,宽大的大氅衬得那张脸更显精致小巧:“说起来,孤身边的人也曾听过的大应寺弟子讲经,的确是妙趣横生。”她微微转过头,看向卫林:“卫林,你之前不还说那僧人所讲经文有一处不懂吗?今日机会难得,还不去请教请教住持?”
  “是。”卫林颔首应是,主持却是心中一紧。
  等到卫林将那僧人说过的“经文”说出,主持的脸色已是隐隐有些苍白。
  宋晏储恍然未觉,只笑盈盈地催他:“住持?”
  住持定了定神,艰难地出声替他解释道。
  宋晏储回眸看卫林:“可懂了?”
  卫林点头:“多谢住持赐教。”
  住持额上隐隐有一滴冷汗冒出,宋晏储却又看他,神色认真:“孤认为大应寺此举意义非凡,像是那些前贤的故事,住持即寺中弟子,合该继续讲下去才是。”
  住持心中一凝,最终哑着声音,弯了弯身:“殿下说的是。”
  宋晏储仿佛没察觉到住持的异样,只眉眼微微弯弯,看起来心情颇好。
  一行人走着,也到了大殿之外。宋晏储进去上了柱香,便转身离去。
  一路上,主持心不在焉,宋晏储目的已达到,也没兴趣再在此处待着,正要转身离开,在经过一处偏殿时,她随意往里面扫一眼,却是一顿。
  只见偏殿之内,正中央佛像高高在上,而在佛像正面前,一身形纤弱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低头默念着什么。
  女子背对着他们,看得不甚清晰,宋晏储却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是何人?”
  住持被她这突兀一问弄得一愣,他目光在那跪着的女子身上划过,眉头不经意地一皱。
  “回殿下的话,那名女子是……礼部右侍郎的长女,阮家大娘子。”
  宋晏储垂于身侧的手猛地一紧,看向那女子的眸子也瞬间晦涩莫名了起来。
  阮家大娘子?
  阮明姝。
 
 
第51章 是一个年轻郎君
  那场梦实在是没有规律可循,宋晏储在梦中又是浑浑噩噩,对于萧淮造反的前缘后果全然不知,只知道他身边从一开始就有一位小娘子跟着,随着他从西州到京城;从将军夫人成为一国皇后。
  宋晏储睫毛微敛,并未多言,仿佛只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随即便要转身离开。
  却不想,那大殿之内跪着的女子却是虚弱地晃了晃,随后双手无力地撑在地面上,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摇摇欲坠。
  宋晏储脚步一顿。
  她觑向住持,眉宇微蹙:“怎么回事?”
  住持本就心里发虚,恨不得这位殿下赶紧离开,可偏偏又赶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发苦,面上仍是一派平静,道:“这……阮大娘子一心向佛,想来是自发跪在佛前为家人祈福的。”
  宋晏储心中冷笑一声,哪能信了他的话,她看着那大殿之内的纤细单薄的身影,轻笑道:“佛祖慈悲,又怎么忍心一个妙龄女子在这儿跪着、累及自身?”
  住持忙道:“殿下说的是,心中有佛,便无惧这些形式。老衲这便劝劝大娘子。”
  宋晏储再次瞥了阮明姝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提步离开。
  顺手帮上一把,也是看在萧淮的面子上。其他的,同她也没什么关系。
  住持忙吩咐了旁边的一个小和尚,然后紧跟着宋晏储离开。
  阮明姝早上还未用早膳便被逼着在这大殿之内跪了一个多时辰,本就脑袋犯晕,方才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晕了过去。好在身边的侍女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出什么丑。
  她双腿已经没了知觉,麻木地跪在蒲团上,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微微垂首,掩在昏暗里的清丽面庞无喜无悲。
  身上难受吗?怎么不难受。徐氏磋磨她不是一日两日了,打着为她好、教她规矩的旗号,罚她跪,罚她自省是再正常不过。
  阮明姝嘴角扯了扯,她能用的手段,也就这么些了。
  认输是不会认输的,服软也是不可能的。左右她还要个慈母的名声,也就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
  腹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又跪了这么久,阮明姝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白净的额上隐隐浸出了冷汗。
  身边的侍女面露焦急之色:“娘子……”阮明姝伸手制止她,声音低弱:“佛祖面前,莫要多言。”
  否则被有心人传到了徐氏的耳朵里,怕是又免不了被她责骂不懂规矩。
  那侍女眼眶都红了,看着自家娘子这般倔强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痛恨徐氏,也痛恨老爷。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强憋了回去,绝不给自家娘子丢脸。
  主仆二人都知道徐氏是个什么性子,就是看不得她们娘子好,所谓的拜佛祈福,也不过是借机磋磨她们罢了。
  小和尚走进大殿的时候阮明姝并未在意,却不想那小和尚竟是直直朝着他们走来。
  “小师父……”坠儿在一旁站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那小和尚走到二人面前,面上满是殷切的笑意:“阮大娘子辛苦了,我们住持说了,佛祖自在心中,不在这些形式,只要娘子心中有佛,佛祖自会施与庇佑。娘子祈了一个多时辰的福,想来也累了。寺里准备了些素斋,娘子先用些?”
  坠儿一脸惊疑不定,阮明姝倒是稍稍平静一些,她看着那小和尚,轻声问道:“这是住持交代的?”
  小和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虽说是那位贵人说的话,但……最后不也是他们住持交代的吗?
  坠儿嘴唇动了动,颇为不可思议。阮明姝拉着她不让她说话,眼睫微微垂落,唇角勾起一抹笑,微微颔首,端的是优雅端庄,大家风范:“我知道了,有劳小师父。”
  那小师父不敢承她的礼,只是看着被那侍女扶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虚浮的阮明姝,心里微微叹息。
  这通身气质倒是极为不错,只可惜了,命不好,摊上那么一个继母。
  他笑得热情:“大娘子可要随我去用些斋饭?”
  阮明姝未应,抿唇微笑:“此番前来已是极为叨扰,哪能再麻烦小师父。”
  小和尚见她不愿,也没勉强,只道:“大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自与我说便是。”
  阮明姝微微颔首,等到人走了之后,坠儿才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娘子……”
  阮明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转而看着小和尚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深。
  大应寺是个什么地方阮明姝再清楚不过。徐氏这些年一直看她不顺眼,想尽法子磋磨她,隔上几日便让她来大应寺礼佛抄经。大应寺那所谓德高望重的住持看在眼里也从未说过什么,无非就是徐氏给的香火钱比较多,又暗中打点过罢了。
  ……最可笑的是,徐氏拿来打点寺庙的钱,还是她亲娘留下来的。
  就这么一个住持,又怎会做出这等“善事”?
  阮明姝顿了顿,恍惚间想起方才殿外似乎有人交谈的声音……莫不是,有人替她解了围?
  阮明姝看了眼大殿之外,掩下了眸中神色。
  ·
  大应寺外,太子的车架逐渐远去之后,住持慢慢直起身子,脸上慢慢沉了下来。
  大应寺虽说香火众多,但也没有到储君亲来的地步,如今只怕是太子知道了什么,特意来警告他们的。
  住持缓缓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寺内。
  ·
  大应寺虽备受百姓尊崇,又作为京城最大的一座寺庙,堪当国寺,但也只是堪当罢了。
  宋氏皇族都不是什么信奉鬼神的存在,虽说就如今日一般该有的面子功夫不会落下,但佛教的地位终究比不上前朝时期那么超然。
  出家人说是六根清净,但究竟能不能清净下来那可就难说了。大应寺不缺钱不缺声望,唯一缺的……就是地位了。
  就比如说,国寺的地位。
  誉王能够拉拢到大应寺虽说的确让人惊讶,但也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毕竟人老了难免会犯糊涂,尤其容易被那些名利所惑。
  宋晏储叹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马车一路悠悠向前驶着,陈玉轻手轻脚地动着,时不时拉开车帘往外看看,这一看,却是一顿。
  “殿下……”他看着车外,有些迟疑地出生唤道。
  “怎么?”宋晏储睁开眼,她知道陈玉素来办事稳妥,疑惑开口。
  “殿下,外面那是……”陈玉指了指外面,有些迟疑地开口:“好像是,那位阮家大娘子?”
  宋晏储一愣,探过头一看,就见女子一身裙装,立于道路一侧,脸色泛白,赫然便是方才寺中的那位小娘子。
  宋晏储眸子眯了眯,示意车夫停车。
  家有继母磋磨,又不受父亲喜爱,阮明姝一向知道自己在府中地位尴尬,就连下人也能欺她几分,却不想随她而来的车夫放肆到这个程度,此刻竟是连人都不知道去了哪。
  又或许……这本就是徐氏交代的。
  贴身丫鬟坠儿气得脸色发青,呼吸急促。阮明姝也是微微苦笑,心中只觉无力与无奈。
  马车慢慢驶来,阮明姝本未在意,却不想那马车竟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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