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所众多传闻太子怎么怎么样,还大多都是不好的那一面。阮明姝与太子也不过一面之缘,来之前也颇为忐忑,可此刻看着她那张如花般娇艷靡丽的面孔,整个也也慢慢放松下来。
“殿下。”她深吸一口气:“臣女来此,是有一桩生意想与殿下谈。”
宋晏储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的热气氤氲而升,在她面前形成一团朦胧的白雾,非但没有给她添上疏离,反而加了几分烟火气息。
“大娘子请说。”
阮明姝咬咬下唇,起身半跪下去:“臣女来此,是想求殿下给先母一个公道。”
宋晏储眸中讶异一闪而过。
阮明姝继续道:“家父同继母徐氏心狠手辣,残害先母,致使母亲缠绵病榻,香消玉殒。明姝无德,也不愿害死母亲之人逍遥法外,因此特来求殿下还母亲一个公道。”
宋晏储轻叩杯壁,五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如玉。她一手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大娘子方才所言,只要同孤谈一桩生意?”
阮明姝点头:“正是。”
宋晏储换了个姿势,姿态闲适地靠躺在椅子上,语气懒散:“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孤若替你办了这事,大娘子又能给孤什么?”
阮明姝尚未说话,宋晏储抬抬手,又道:“先夫人之事,孤也稍有听闻。河东秦氏的确是家大业大,资财万贯,让人心动。”她慢慢抬眸,精致的桃花眼的却是一派深沉:“大娘子是想借此与孤交易?”
她的眸子好像一汪深潭,幽深无波,让人看不透彻,却一不小心,又会跌落进去。阮明姝心里一跳,可随即一想,也是预料之中。
她垂眸道:“秦氏虽说小有家财,但殿下身份尊贵,又岂会看上秦氏这些财物?明姝并未想过借此打动殿下。”
倒是个有勇有谋的。
宋晏储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又被她话里的意思勾得来了兴致。
秦氏最珍贵的也不过是那万贯家财,阮明姝却说未打算用钱财……那就说明,秦家有更能让人心动的东西。
“殿下,”阮明姝抬眸,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宋晏储也不由一震:“臣女想与殿下交易的,并非是秦氏的家财。而是位于河东道的一处铁矿。”
宋晏储握着扶手的手猛地一紧,看向阮明姝的目光也瞬间凝了起来:“铁矿?”
她不由坐直身子,眸光沉沉:“你此话,可是当真?”
阮明姝目光沉静:“臣女所言,不敢有假。”
铁矿……
宋晏储敲着桌面,目光不由深了深。
大晏境内,金银铜矿涉及货币铸造,铁矿则事关军备,无一不是重要无比。这些资源大多都是掌握在官府手中,私人是绝对不允许开采的。
可以说,铁矿的发现,是小,也是大。
阮明姝解释道:“秦家世代居于河东,在臣女外曾祖父一代慢慢发家,到祖父手中,更是成了河东之地有名的商贾。当年外祖发现铁矿也是一次意外,外祖知晓此事重大,不敢私藏,本欲报与官府,孰料那时母亲重病,外祖关心则乱,一时无暇他顾。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另娶继母,外祖气急伤身,也是早早地去了。从此之后,除了秦家忠仆,铁矿一事就唯有臣女一人知晓。”
阮明姝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她说的还算好听,并未掺杂私人情感。实际上秦氏是怎么死的、外祖又为何会被气死,其中的腌臜之事若是细细说明,只会令人作呕。
宋晏储沉吟半晌,开口道:“河东铁矿一事,孤会着人去查。关于你母亲一事,你想如何?”
阮明姝眸中一喜,明白这件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
萧淮回到东宫的时候,一旁的宫女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迎了上去:“萧大人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宋晏储把西山一应事宜交给了他,萧淮刚接手,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每日忙地脚不沾地,哪还有之前待在东宫无所事事的模样?
若不是挂念着那位身娇体贵没了他就睡不着的殿下,萧淮怕是连东宫都不回、直接宿在西山了。
便是如此,他也是早出晚归,事情多起来的时候将近子时才归也不在少数。除却宋晏储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鲜少有人知道他每日夜间还会回来,是以这个宫女才这般惊讶。
纵然萧淮身强力壮,这些日子下来也是面容憔悴,他抹了把脸,环视一圈,眉头微皱。
宫女笑道:“萧大人是在找殿下?”
萧淮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特来向殿下复命。殿下人在何处?”
宫女轻笑道:“殿下此刻想来正在承恩殿招待客人吧。”
萧淮皱眉:“客人?”
“是啊。”另一个小宫女道:“听说好像还是一位小娘子。”
“小娘子?”萧淮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未等那些宫女说什么,转身就朝着承恩殿的方向大步走去。
萧淮一路都在想着他离开不过两日,不至于如此。可真等他跨进承恩殿大门,看着那相谈甚欢的二人时,牙齿还是忍不住磨了磨。
“殿下是在做什么呢?”
他大步上前,径直走到宋晏储身后,宣誓主权一般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同时目光微微下垂,缓缓落在下方的阮明姝身上。
一个女的。
萧淮又将视线放回笑得眉眼弯弯的宋晏储身上,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躁意。
感情还是男女不忌。
第54章 “从今日起……你便宿在……
乍然见到萧淮,宋晏储也是不由一愣,她坐直身子,扭头问道:“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这些日子他忙着西山之事,每日最早也得亥时才能回来,更多的是到了亥时都回不来。宋晏储又早已习惯有他在的床榻,是以这几日萧淮没歇息好,宋晏储也只能等到他回来了才能睡上一个好觉。
明明宋晏储只不过是再随意不过地问一句,然萧淮看着神色惊讶的宋晏储,又看着下方那容色清丽不俗的小娘子,心里却是忍不住呵呵一声。
感情他是不该回来那么早,打扰到他们了?
萧淮今日回来的这般早,除却西山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外,更主要的还是前两日夜间抱着宋晏储总觉得她瘦了许多,那原本就纤细无比的腰此时更是弱不经风,仿佛让人一折就断。
他想到平日里宋晏储吃饭跟只猫儿似的,这才着急处理完事务,就为了早些回来,好陪她用个晚膳。谁曾想,谁曾想,迎接他的,是这么个惊喜。
萧淮脸色的难看肉眼可见,宋晏储疑惑:“谁招惹你了?还是有人不听话?”
“并无。”萧淮呵呵笑着,看着那垂眸沉静的阮明姝,笑意不达眼底。他道:“殿下,这位小娘子是……”
宋晏储动作一顿,看着一眨不眨盯着阮明姝的萧淮,眸色微微暗了暗,她道:“这位是礼部侍郎之女,阮大娘子。”
阮大娘子……几个字在他唇舌间无声回转,萧淮扯了扯唇,道:“殿下无需在乎臣,客人重要。”
宋晏储虽说隐隐感觉萧淮的态度有些古怪,但与阮明姝的事情还未商议完,因此也就暂时未想其他,把目光重新聚集在了阮明姝身上。
萧淮本是客气之词,可见宋晏储当真转头,同那个阮大娘子有说有笑起来,眉宇间不由浮上一层阴翳之色。
铁矿的发现本就是一件喜事,再加上这位阮大娘子眼界颇为开阔,似乎不仅仅是局限于内宅之中,言语来往之间也是颇有分寸,足够让人心中舒畅,宋晏储自然更是心情不错。眉眼处微微弯起,彰显着自己的好心情。
可萧淮一回来之后,宋晏储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先是阮明姝明显拘谨了许多,就是她身后,萧淮扶着椅背的地方,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感;时不时对上他的目光,更是能明显感觉到带着丝丝凉意。
宋晏储皱眉,回头望去,萧淮刚将目光从阮明姝身上收了回来,见状轻轻笑着,神色无异:“殿下?”
宋晏储心中莫名,再次转过头去,却没见萧淮眉间的阴翳更深了几分。
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浮在心头,宋晏储也没了兴致,又同阮明姝随意说了两句,便送客道:“大娘子既带诚意来,孤也不会让大娘子失望。”
阮明姝何其聪慧,闻言便站起身,欠身行了一礼,极知分寸道:“有劳殿下上心,臣女便先退下。”
宋晏储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陈玉:“陈玉,去送送大娘子。”
陈玉立刻小跑上前,笑着道:“大娘子请——”
阮明姝提步跟了上去,却在跨过门槛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在看太子,而是在看太子身后那人。
那人容貌俊朗异常,站在宋晏储身后显得极为亲近,一手还放肆地搭在宋晏储的椅背上。
不知是不是阮明姝的错觉,总觉得那个姿势,像是在宣誓主权。
阮明姝抿了抿唇,正要转身离开,却在目光转动件突兀地对上了萧淮的目光。
那目光有如寒潭深渊,平静中又带着深沉的凉意,让人心悸不已。
阮明姝身子不由僵了僵,极力克制住自己,礼貌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随即,她不动神色地转身离去,直到走出大殿,冰冷的气体狠狠地砸在脸上,阮明姝紧绷的身子这才算是放松下来。
——满满的都是敌意。
走在皇城的宫道上,阮明姝睫毛轻颤,眼睑微敛,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
·
人走了之后,宋晏储再次回头,却见萧淮神色平静,目光却是一毫不差地落在阮明姝离去的方向。
那个梦又在脑海中浮现,宋晏储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阮大娘子秀外慧中,才情学识皆是不错,萧将军怎么看?”
萧淮叩着椅背的手瞬间紧了紧,眉宇间的阴沉之色更加浓厚了几分。
怎么看?
这什么意思?莫非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人纳进东宫了?
萧淮勉强扯了扯唇角,语气却不是那么好,他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岂有外人评价之理?传出去,怕是对名声不好。”
萧淮只是不想在宋晏储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宋晏储听他这话,却是想起方才他眼都不眨地看着人家,又想起他之前说的占有欲很强,不喜旁人触碰他的东西。只以为他是看中了阮明姝,不喜自己评头论足,一时之间,唇角更加紧绷。
萧淮见宋晏储不再多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宋晏储见状,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眼底不由凉了凉。
二人心中有事,皆未在言语,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些诡异。饶是陈玉在宋晏储面前得脸,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淮本是想陪宋晏储吃饭,让她能够多用一些,身上也不至于就二两肉,晚上抱着也硌手。可真到了饭桌上,宋晏储只用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萧淮心里压着事,也未在意。
陈玉看得心里直着急,难得来了一个能让殿下多用些吃得的人,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也没闹什么矛盾呀?
可二人之间氛围正凝重,陈玉也不敢斗胆上前劝,只能忧心忡忡的看着萧淮,希望他能劝劝宋晏储。
萧淮自是没注意到。
到了夜间,寝殿内水声哗哗作响。宋晏储如瀑青丝散落肩头,昏黄的烛光衬得那张精致的脸宛如妖媚惑人。
萧淮走进殿内,习惯性的便拿起帕子为她擦脚,宋晏储却是往后缩了缩。
萧淮讶然抬头,就见宋晏储垂眸看着他,面色平静,眸中却带着莫名的神情。
似有打量,似有纠结,也似有无奈。
萧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她唇瓣轻启,带着些许无力与释然般道:
“从今日起……你便宿在偏殿吧。”
第55章 癸水
萧淮拿着帕子的手一顿。
他慢慢抬眸,漆黑的眸子中似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晏储一手撑在床榻上,双脚踩在水中,不自觉的轻微晃动。朦胧的烛光映在水波轻晃的水面上,折射出一层层流离的光圈。
她敛眉道:“以往便罢了,如今你既已领了职,又怎好一直同我宿在一起?若是为外人知道了,难免不会说三道四,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究竟是怕对他产生影响,还是担心这件事被那位阮小娘子知道了会误会?
萧淮心中冷笑,眉眼处是掩饰不住的烦躁沉郁。
从回来到现在萧淮一直都在忍着,等她开口解释,哪怕只是随口说上一句,也是无妨。结果她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巴不得早早地给那阮大娘子腾出位置。
是了,她是大晏储君,日后娶妻纳妾三宫六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萧淮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青筋凸起。
宋晏储又道:“偏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日后便宿在那里……”
如此迫不及待。
萧淮闭了闭眼,心底冷笑一声。
萧淮曾也是家人捧在手心、娇生惯养的小郎君,脾气差、性子作,更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宋晏储如今都说出这种话了,他又怎么可能继续死缠烂打,不要脸面?
萧淮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猛地站起身来,手中帕子扬手一摔,神色冰冷沉肃。看向宋晏储的目光也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如寒潭一般的沉静幽寂,不带丝毫情绪。
宋晏储捏着被褥的手不由紧了紧。
萧淮转过头,大步朝着殿外走去,却不想一个没注意,“砰”地撞上了端着药碗走来的宫女,那宫女大惊,慌乱之下药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还溅得萧淮身上到处都是。
那宫女立刻匍匐在地,忙声求饶道:“萧大人恕罪!萧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