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储嗤笑:“你是大夫不成?给你看了,孤的伤就能好?”
萧淮想了想,认真道:“臣不是大夫,没有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但臣在边关多年,大小也得过一些伤,殿下让臣瞧了,臣才能放下心。若不然,只怕日后臣会牵肠挂肚,不得释怀了。”
“殿下,臣就看一眼。”
他如是说着,触感鲜明的手松散的箍着宋晏储的大腿,却是极为听话的没有前进一步。
宋晏储许是失血有些多,那形状姣好的唇瓣都隐隐泛着些白意。她居高临下,感受着大腿上没有多少力道却诡异的挣脱不掉的大手,嘴角扯了扯:“萧淮,你别太放肆。”
她越是这般,萧淮便越是怀疑。
鼻尖隐隐可以闻见血腥味儿,可血腥味儿也不难造假。宋晏储又是这么个态度,若心中无鬼,又怎么会如此?
萧淮强硬要求,一来是想看宋晏储到底有没受伤,二来也是机会难得——
裤子脱了,要验证什么,不就是很容易了吗?
二人两相对峙,宋晏储神色微冷,萧淮亦是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宫女太监早就习惯在这个时候退下去,大殿内空无一人,只余烛火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宋晏储态度丝毫不见软化,萧淮心里也打着鼓。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淮回眸望去,就见清汝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着他们二人这番姿势还怔愣片刻。而后微微抿了抿唇,目光游移,不敢看向这边。
她缓步上前,将托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手中拿着一个玉色的瓷瓶,柔声道:“殿下,该上药了。”
萧淮闻言一愣,随即紧紧盯着清汝手中的瓷瓶。
清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支吾片刻,十分客气地开口道:“烦请萧大人让让。”他蹲在宋晏储的面前,好巧不巧,正好挡着了清汝的位置。
萧淮抿了抿唇,又看着宋晏储,就见她神色冷冷,他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要是再坚持下去就有些奇怪,只能站起身来,立于一旁。
宋晏储睨着他:“将军是要在这儿围观?”
萧淮硬着头皮:“臣只有看了,才能放心。”
宋晏储嗤笑一声,清汝碍于他们二人只见奇怪的氛围,没敢多说什么话,只半蹲下去,撩起宋晏储的中裤,慢慢卷到大腿中部,一包扎着伤口、隐隐浸着血迹的细布就显露出来。
萧淮心中一凝,忍不住上前半步。
包扎伤口的布是上好的细布,柔软细腻,不会对伤口产生什么压迫感。清汝嘴角紧绷,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将细布解开,露出那还泛着血迹的伤口来。
那道伤口长约三寸,边缘外翻,中间血肉隐隐可见,与周围白皙的肌肤相对比,更显狰狞可怖。
萧淮呼吸重了重,眸色也是一瞬间沉了下去。
宋晏储面色不变,好像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看着萧淮,平静开口问道:“萧将军看见了?孤可是在骗你?”
萧淮心情一下就糟糕了起来。
他在边关多年,受伤更是成了家常便饭,浑身上下比宋晏储这处伤口还要狰狞可怕的伤口并不是没有。疼是疼的,只不过疼过之后就罢了,萧淮从未把它放在心上。只是此刻看着宋晏储那并不算多深、也不算多严重的伤口,萧淮却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人揪了起来,酸疼的难受。
“谁伤的?”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冷沉。
宋晏储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并未答话。
还是清汝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昨日有一个宫女被人撺掇,找着机会刺杀殿下,殿下一时不备,不慎被她伤着了。”清汝说话间带着些鼻音,眸中带着浓浓的心疼。
昨日……
萧淮又仔细看了眼伤口,的确不像是今日新得的伤。
昨日……也就是说是在他回来之前。
萧淮薄唇紧抿,心情愈发糟糕。
宋晏储没管他,只安抚性地拍了拍清汝的头,轻声道:“好了,上药吧。”
清汝点了点头,打开瓷瓶,正要给她上药,忽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抢过她的药,随即又把人推到一旁,自己蹲在宋晏储面前:“我来为殿下上药。”
清汝几乎要气坏:“萧大人——”
萧淮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殿下身体最重要。”
清汝气得哑口无言。
萧淮抬头看着神色不愉的宋晏储,只道:“殿下放心,臣有经验。”
他说着,一手轻抚着伤口边缘,一手拨开瓶塞,动作轻柔的将药粉倒了上去。
方才清汝的话一说,萧淮满脑子都是懊恼,但随即回过神来就莫名觉得有些不对。此刻凑近一看,伤口没有丝毫问题,一应的前因后果都能解释。
萧淮此时不知道是该觉得有刺客好,还是没刺客好。
他紧抿着唇,动作却愈发轻柔。
老大夫的话还在耳边作响,腹痛,身上有血腥味。如今第二个问题有了解释,那腹痛,宋晏储又能作何解释?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萧淮神思混乱,直到宋晏储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大人,再倒,药就要没了。”
萧淮猛地回过神,忙收回手,就见那伤口处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药粉。萧淮拿过一个干净的帕子,细细地将多余的药粉扫过。
宋晏储问道:“萧大人在想什么?”
萧淮眸子微垂:“臣心疼。”
宋晏储一愣,一旁的清汝忍不住撇了撇嘴。
什么心疼,不都是拜他所赐?
·
这一夜过得毫无波澜,萧淮心中有疑,但此时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死皮赖脸地留在了奉阳殿,老老实实的抱着宋晏储,任由真相从手中划过。
东宫一夜平静,但外界却不怎么平静,太子在东宫遇刺的消息还是慢慢传了出去,在小范围里流传。
宫女是真,刺杀之事也是真,只不过事情的起因经过同清汝告诉萧淮的不太一样罢了。
东宫的确是有不少人的探子,宋晏储之所以没把他们一并清除出去,也是为了这种时候做准备。
萧淮的怀疑在宋晏储的预料之内,也早就做好了打算,此事一来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二来也是趁机给那探子背后之人一个打击。
临安长公主府里
又是一个心腹臣子暴露。临近年关,临安长公主难得老实一点,没去给宋晏储找麻烦,谁曾想麻烦却是主动找上了她。
临安长公主野心大,做事也谨慎小心,像是安插探子之类的事从来不会经自己的手,多是几层几层地交代下去,交给手下的人来做。在宋晏储面前,她只会是那个荒唐无度姑母。
可经过上次的事,她手下的人就折损了许多,这才过了多久,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又损失了一个大将,她又怎能不气?
“宋晏储是不是察觉到不对了?如若不然怎么回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到本宫的人?”奢华辉煌的大殿内一副淫靡之色,早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临安长公主就把在她身上动着的男宠狠狠踹了下去,整个人气的不成样子。
幕僚一早就被她唤了过来,闻言小心地安慰道:“殿下放心,殿下行事缜密,太子两年未曾归京,又怎么可能识破殿下?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殿下万万要放平心态。”他凑近了些许,小声开口道:“来年的春闱,还要殿下多费心呢。”
临安闻言,这才算是冷静下来,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高昂着头,喃喃道:“是了,是了,本宫暂且不跟她一般见识。等到春闱过后……哼!”她冷哼一声,幕僚这才放下了心,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等到走出殿门,那幕僚才翻眼看了眼大殿,嗤笑一声:“蠢货!”
就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谁给她的自信胆敢肖想那个位置?
第59章 “好看吗?”
除夕当夜,京城落了雪。
纷纷扬扬的小雪洒落人间,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白的新衣,倒是合了这除旧迎新的氛围。京中百姓兴高采烈,忙碌了一年的人家也在这个时候了空闲,家中的孩子拉着终于有了闲暇的父母长辈打着雪仗,天真单纯的笑容把人心都暖化了。
宋晏储一大清早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小宫女的惊呼声,她睁开眼一瞧,就见外面银装素裹,漂亮至极。
“下雪了?”她颇有些惊讶。
“殿下醒了?”陈玉笑呵呵的进来,手上捧着一应一副鞋袜走到她面前:“昨儿半夜就落了雪,今儿早上起来院子里的雪也有半个手指那么高了。那些小丫头们乐得开心,可是吵着殿下了?”
“无事,”宋晏储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但在笑宫女压低的惊叫声衬托下却不显空旷,反而别有一番趣味儿。她眉眼柔和了些许:“难得的好日子,纵着她们些也无妨。”
江南气候较温和,冬日里虽说不似这边严寒,是个养身体的好地方;但同时也难免失去了赏雪的乐趣。
“殿下仁善。”陈玉边替她更衣,边道:“厨房已经备好了饺子,殿下可要先用一些?”·
宋晏储在江南头一年,因着事先没有准备,除夕吃得便是汤圆,倒是让她颇为不适;等到第二年,有了经验,这才让人早早备好饺子馅料,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她忽地道:“可有汤圆?”虽说吃不惯,但离开江南这么些日子,竟还真想得慌。
陈玉“噗嗤”笑道:“厨房都备下了,殿下尽管放心。”
宋晏储站起身子,穿上外衣外裤,萧淮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闻言嘟囔出声:“汤圆?那黏不拉几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虽说是萧淮给宋晏储暖床,但除却要早早就要起床去西山办事那段日子,萧淮就没有一日是比宋晏储起得早的。那一副不要脸皮的赖床劲儿,说是京城那个大家族娇身惯养的纨绔小郎君也有人信的。
宋晏储微微抬起头,任由陈玉给她理着衣襟,闻言斜睨着他,轻嗤道:“好不好吃孤不同你计较,孤只知道,你再不起来,莫说饺子,便连汤圆都没了。”
萧淮正要把被褥往头顶上拉一拉,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抬眸望向她,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这才什么时辰啊……”
陈玉立在一旁好笑地开口:“萧大人,现在已经辰时正啦!”
宋晏储哼了一声:“你理他。”她踏上烘烤温暖的靴子,边道:“他若不愿起,你把他的吃了便是。”
萧淮正在一旁凝视着,陈玉只呵呵笑着把话题绕了过去,可不敢真的应下。
洗漱完毕用早膳,今儿个是除夕,厨房早就备好了饺子汤圆。宋晏储因着心情好,胃口也好了不少,一口汤圆一口饺子,倒是吃了不少。
萧淮见她吃的那个高兴,实在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也偷了个汤圆过来。结果刚一口咬下去脸色就是一苦,但又在宋晏储平静的目光凝视下,不得不勉强咽了下去。
“黏糊糊的……”萧淮忍不住嘟囔出声。
他生在西州长在西州,逢年过节吃的大多是饺子,鲜少会吃汤圆。有一年元宵节母亲想着花样,做了一锅元宵,萧淮只咬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又甜又黏,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他爹娘也适应不了这种吃食,往后再也没做过。
后来在军中,倒是有一些来自南方的将士,年节的时候后勤处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饺子汤圆都会做,但萧淮却一次也没尝过。
宋晏储见他吃瘪的模样心情就不由舒畅起来,轻笑道:“谁逼你了不成?”
萧淮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夹着盘子里的饺子填进嘴里,却不想下一瞬“铿”的一声脆响,萧淮脸色一僵,而后猛地低头,“呸”了两声,吐出一个铜板来。
宋晏储见状不由挑了挑眉,赞道:“好彩头。头一个带铜板的就被你吃了。”
萧淮吃得急,那铜板是真真毫不客气地硌在了牙上,只觉得泛酸。他咧了咧嘴,看着那没铜板也是有些惊奇。
他运道向来算不上好,这还是头一回吃到带铜板的饺子。
陈玉在一旁看着,也是不由赞了一声。
宋晏储本来对这些所谓的彩头没兴趣,可看着萧淮吃出来一个,她也起了些兴致,又夹起了一个饺子——
可结果。
“叮叮叮叮”,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铜板落入盘中的声音不住响起,慢慢堆到桌面上。宋晏储本来只是有些兴趣,可见萧淮一而再再而三地吃出铜板而她面前始终空空如也嘴角也不由抿了起来。
“叮——”第九个。
宋晏储忍不住放下筷子,转头问陈玉:“一个几个铜板?”
陈玉也有些哭笑不得:“十、十个。”
宋晏储回头看着那又有些茫然又忍不住得意的萧淮,牙忽然有点痒。
萧淮还在那洋洋得意:“臣在军中的时候每年吃饺子的时候从未吃到过铜板,今年定是殿下福气庇佑,一连吃出这么些个。”
宋晏储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呵呵一笑,一把把二人面前的饺子换了换,然后夹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放。
萧淮也是生怕真把宋晏储惹毛了,没敢计较。他神态自若地夹起一个饺子——
又是“叮”的一声脆响,第十个铜板。
陈玉忍不住捂住了眼。
宋晏储慢慢抬眸,缓缓地凝视着他。萧淮摊了摊手,这回是真的有些无辜。
他把面前的铜板往宋晏储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要是不嫌弃,臣的这些铜板给殿下……?”
宋晏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夹起一个汤圆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吧。”
萧淮脸色一苦,嚼了几口就咽进了肚子里,然后忍不住瘪了瘪嘴。
啧,甜丝丝的。
·
除夕当夜皇帝会在宫中举行宴会,也是每年的惯例。往日的时候这种宴会都是皇后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同举办,只今年特殊,皇后还在禁足,后宫一应事务都由清流出身的徐妃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