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却是不依不闹,半跪着撑到她身边,一手还不住晃了晃她:“什么叫‘吧’?别睡,你讲清楚。”
宋晏储困意上头,有些不耐烦了,她转过身子:“别闹。”
萧淮非得得出一个答案,将她塞到脖颈处的被褥往外拉了拉:“说清楚。”
外间的风顿时灌进脖颈,宋晏储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消散。她深吸一口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却在看见萧淮的那一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她无奈叹道:“没没没,就你一个人有,可好?”
萧淮认真的面孔上这才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又重新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声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宋晏储着实懒得跟他计较,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跟个毛头孩子似的。
萧淮得了宋晏储的准话,心情已是好了不少,将荷包细细地放在床褥下面,然后钻进被褥,揽着宋晏储的腰,将人抱在怀中。宋晏储也早已习惯他身上的温暖,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感受到男人身上炽热的温度,这才慢慢舒展眉头,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的小雪还在缓缓地落着,映射着天际姹紫嫣红的流光。虽是黑夜,外间也是明亮无比。
除夕夜终究是不同的,再多的心酸再多的仇怨此时也会放下,专心享受这一晚的欢欣喜悦。
坊市内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将京城衬得像是一个不夜城。
奉阳殿内两人也是紧紧相拥,共度这新年的第一个夜晚。
春节休沐为七日,这七日里,除却大理寺等紧要官府需要上衙,旁的官员都能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假日。
萧淮身为太子右卫率,本也是享受这等待遇,可他身后还兼着西山的事。因此春节不过五天,他就又开始起早贪黑,每日在皇宫和西山之间来回奔波。
这几日的时间于普通百姓而言自然是放松的日子,可对朝中诸位大臣而言,却是难得的能够参宴赴宴,结交人脉的好时机,于礼部侍郎阮宏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阮大娘子既然找上了她,又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宋晏储自然是要竭力相助,更遑论她的要求并不难办。
阮宏在礼部侍郎的位子上坐了多年,眼瞧着一直都没有晋升,他心里也着急,也自然不可能错过这几日的时机。他去上司家中拜访,又接连不断地去搭上其他的人脉,想要在这中间打点一番。
礼部尚书是不指望,可若是能调到什么掌握实权的位置,像是户部、吏部,哪怕是平调或是稍贬,也比在礼部要好啊。
宋晏储也是借着这段时间,命人更加细致地打探出了阮家的那些糟心事。
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穷小子一朝得中金榜,便嫌弃糟糠妻,想要迎娶京中出身大家的贵女。宋晏储见惯了朝中大臣后宅阴私,也并没有多震惊。可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就是那原配秦氏的死怕是同阮宏及其继室脱不开干系,这就牵扯上人命官司了。
秦氏的死是人为,甚至就连秦家家主当年的忧心过度而亡也有些蹊跷。再加上在河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后,告知宋晏储阮明姝所言不假,那里的确是有处铁矿,宋晏储这才决定动手。
秦氏留下的万贯家财宋晏储想要,河东的那处铁矿她也想要。
既然想要,事情就要办的漂亮。
宋晏储招手陈玉:“近来京城可有什么人家举办宴会?”
第62章 宴会
宋晏储正要让陈玉去打听京中有没有什么人举办宴会,谁曾想下一瞬,就有宫人将请帖递了上来。
“临安长公主?”宋晏储修长的手指轻点那画着艳丽牡丹格外奢华的请柬,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姑母怎么忽然想到要设宴了?”
那宫人小心说道:“说是殿下刚回京不久长公主就想设一场宴,只是那时殿下不幸遇刺,长公主担忧殿下伤势,便取消了宴会。正巧这几日天气晴朗,长公主便旧事重提,邀了京中各家的郎君娘子。”
宋晏储又拿过请柬仔细看了看,这才挥了挥手道:“孤知晓了,你去回长公主府的人,孤会按时赴宴。”
那宫人应了声是,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下。
“殿下……”陈玉有些迟疑开口。
宋晏储抬眼觑他:“担心长公主目的不纯?”
陈玉身为下人,本不该说出这种话,不过他在宋晏储身边还算得脸,此刻也是真的关心,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道:“万一有什么事……殿下不得不防……”
宋晏储轻轻笑了笑,纤长如玉的手指夹着请柬扔到桌面上,道:“放心吧,她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干出这么蠢的事。”
长公主此时一门心思都放到了今年开春的春闱上,此时举办宴会还特特邀请她,只怕也是为了自证清白,表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同自己无关,才能这么坦坦荡荡地邀请她赴宴。她捧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自乱阵脚的蠢事?
陈玉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细细一想,也是稍稍放下了心。
宋晏储想了想,又招招手道:“你替孤去给长公主带个话。”
陈玉立刻附耳过去,闻言却是一阵茫然:“殿下……”
宋晏储抬了抬手:“记得,你亲自去。”
陈玉后知后觉,也是连忙应了下来。
·
年前因为京中那些事情闹得,虽说普通百姓不觉,但凡是在朝为官的,行事都多了两分小心翼翼,也都约束好自家子侄,不让他们出去胡闹。便是年后,众臣也都是带着一份谨慎,这个时候,长公主的宴会,就成了开年以来第一热闹的事了。
众臣皆知长公主虽说行事荒唐了些,但却是除誉王外,皇帝在京中仅剩的姊妹了。虽说平日里也不见皇帝对这位长公主有多特殊,但仅是看着她行事如此荒唐皇帝还未有责怪上,就可知就算没有多加喜爱,但那皇帝对着为姊妹还是不厌恶的。
一个年节朝臣们可谓过得小心翼翼,此番长公主一邀请,又岂有不应?
而此时的礼部侍郎阮府。
长公主设宴,来客大多是各大家族的郎君娘子,身份自然尊贵。宴会名义上是赏花赏景,可实际上若是有人在宴会上看对了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对阮明月而言,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场合,若是能得到哪位贵人的青眼,那她的婚事,也就无需母亲再那么费心筹划。
阮明月纵然心痒难耐,可她的身份还不足以她去参与这种宴会。阮家一非世家,阮宏也并非朝中重臣,还够不上长公主那个阶层的人物。阮明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好不容易搭上关系的、家世出众的小娘子前去参宴。
阮明月心中不甘,面对小姐妹的挖苦,面上浅笑淡然,不显分毫,隐在袖子中的手却是却是已经死死地掐在了掌心。
等她回去之后,脸色更是已然铁青,对着徐氏泪流满面,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怨愤。
若是、若是爹爹的官职再高一些,她是不是也能参加宴会?
徐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心中也是极为难受。可无奈她们能想到法子、能用到的人脉都用到了,却仍旧无法。
她只能柔声安慰阮明月,道她还小,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于这一时。
就在母女二人相互安慰之际,门房忽然急匆匆来报,说是长公主府的下人求见。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皆带着惊疑不定,这个时候……长公主府来人……是为了何事?
阮明月立刻擦掉脸上的泪痕,整理好衣襟头饰,以最完美的姿态接待长公主身边的心腹。
结果让阮明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长公主府的确是来送请柬的,只不过请柬上面的名字,不是她,也不是徐氏,而是阮明姝。
阮明月死死捏着请柬,修剪精致的指甲几乎要在请柬上扣上一个印子,她咬牙切齿道:“阮明姝……那个贱人是怎么同长公主扯上关系的?”
徐氏心中也是疑惑,想了一圈道:“莫非……是聂家夫人为她争取到的请柬?”先夫人在时,也就同聂夫人相交甚好,莫非是聂夫人为了照拂阮明姝,才给她争取来了这么一封请柬?
阮明月脸色极为难看。她自认容貌也好,才情也罢都要比阮明姝要强上许多,平日里更是不允许自己有不如她的地方,可今日却是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她费尽心思想要的请柬却是被长公主府上的人给她送了来,让阮明月如何不难堪?
徐氏也知道自己女儿掐尖儿好强的性子,见状只能安慰她道:“她能接到请柬于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算是给你提供了机会。”
阮明姝收到了请柬,阮明月作为姊妹随她一块出席倒也无可是非,只是……
阮明月咬咬下唇:“她当真愿意带我同去?”
徐氏眼中一抹狠色划过:“你放心,为娘自会让她答应。”
长公主府亲自递上请柬,无故不去只会显得阮家不知分寸。可若是人染了风寒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没办法了。
阮明月脸上这才有了些许喜色,她想了想,又缠着徐氏撒娇:“那您可不能让她太出色,免得挡了女儿的风头。”
徐氏心想着长公主相邀,阮明姝再怎么样也不能打扮的太过寒酸,但不寒酸和艳惊四座之间,也是有不少差距。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回道:“好,都依你的。”
阮明月自然兴高采烈的回去准备,徐氏看着女儿离开,又将目光移到请柬上面,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她吩咐道:“来人,将我身边的嬷嬷送到大娘子院子里,好好教教她规矩。两日后参宴,万万不能让她丢了阮家的脸。”
说是要教她规矩,可实际上不过是要在大娘子身边安插人手,好刻意压制住她,不让她在宴会当日太过出彩罢了。
侍女素来了解夫人的心思,连忙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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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的功夫转瞬即逝,阮明月同阮明姝坐在一辆马车上都不愿看她一眼,直到到了长公主府前,她也是率先跳下了马车。
阮明姝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色,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长公主府外今日格外热闹,来来往往马车如水人如海。
阮明月就算再不甘不愿,还是得跟在阮明姝身后才能进去。等到阮明月出示请柬的时候,她就感觉好像有人看了她一眼,嘀嘀咕咕似是在说些什么。阮明月咬了咬下唇,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阮明月为了打探阮明姝是怎么拿到这张请帖的才一直跟在她身后,可谁知进门之后,阮明姝就自觉地走到一个角落处坐定,慢慢喝着茶吃着点心。来往的小娘子时不时还会出声询问四周这是哪家的娘子,却是每一个认识她的。
阮明月见她一直这般不由有些着急,心里暗骂她是个蠢货,这种机会竟也不知到处走走。她咬了咬牙,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阮明姝,正要离开,却忽闻前方一阵嘈杂,隐隐听见有人行礼唤着“长公主”。
阮明月心里想着莫非是长公主莅临,却不想前方动静越来越大,而后就是稀稀落落的行礼声: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阮明月离得远,前方又有人在挡着,闻言心中一惊,太子竟也来此了?
她连忙上前,却只看到那翻飞的玄色衣角。
阮明月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长公主要招待太子,寻常宾客这边只能由公主亲信负责。
盯着阮明姝只是阮明月来此的一个再微小不过的任务,可她如今在一个地方不动,阮明月也不可能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身边一个侍女注意着阮明姝,她就环顾四周,朝着自己比较相熟的小娘子那边走去。
大晏男女大防并不算太严重,此番是长公主设宴,又有许多小娘子相陪,更是轻松了些许。阮明月生了一张不错的脸蛋,周身气质也是被徐氏调教的有模有样。言行举止进退有度,掩唇轻笑间亦是不俗,倒的确是引起了几位郎君的注意。
阮明月享受这种目光,心中有骄傲又得意。直到紧盯着阮明姝的侍女小跑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阮明月瞪大双眼,眸中是难言的喜色:“你说真的?”
“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阮明月深吸一口气,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阮明姝啊阮明姝……”她想了想,几乎瞬间就有了主意,忙招那侍女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侍女愣愣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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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长公主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奢靡作风,整个长公主府修得精巧别致,五步一亭十步一阁,让人心中赞叹。
长公主既是打着赏花赏景的名号设宴待客,那么后花园自然不可能不开放。虽说此刻人们大多聚集在了前院,但此处也并非没有人。
阮明月的外表极能欺骗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同他们热切了起来。众人本是为了寻个地方好好赏赏美景,正巧阮明月提了一嘴长公主府的花园格外别致,便顺势来了此处。
阮明月微微侧身,漏出一张侧脸,神色恬静柔美:“方才有丫鬟说此处有一处凉亭,周围景致甚好,我们不妨便在此处稍坐片刻?”
一旁的郎君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又觉得此举有些冒犯,又连忙移开视线,只有些慌乱地道:“都、都依阮娘子所言。”
阮明月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就见不远处,一处凉亭掩映在重重的梅花树下。阮明月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却在看清那梅花树下的动作亲密的二人后顿时大惊:
“姐姐?你怎会在此处?”
第63章 亲近
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朵朵红梅立于枝头,花瓣上还沾染着尚未散去的晨露,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
宋晏储身材高挑,比之普通的小娘子都要高上半个头。此时阮明姝立于她身前,又微微垂首,更是显得小巧可依。
不远处树影微动,宋晏储斜斜扫了一眼,神色未变,却是微微上前一步,伸出那如葱根般细直的手指,向着阮明姝耳边探去。
略带凉意的手指轻抚鬓边,阮明姝一时怔愣,脑袋下意识往后扬了扬,却正好将宋晏储的神色收入眼中。
“别动,”宋晏储那张脸本就独占了天下间的过半春色,此时嘴角上挑,眉眼处也噙着温和的笑意,漂亮的桃花眼中更是带着细碎的暖光,融融的好像将人全然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