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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储本来就是觉着那里有些吵闹,又实在不想看长公主的活春宫污了眼睛,这才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歇一会。前来的宾客此时都在宴席上,花园里倒是空无一人。宋晏储响起方才那处凉亭,景致优美又安静,便径直走了过去。
长公主的确是奢靡成风,凉亭周围除了一些常见的梅树,还有一些宋晏储见了也叫不上名来的花草,此时倒是开得娇艳无比,不逊春色。
凉亭包裹在重重花草之中,宋晏储本以为此处并无旁人,却不曾想甫一走进,便见一白衣男子背对而坐,他提起一壶茶,高高执起,夸大的袖袍微微下滑,露出那纤细的几乎一折可断的手腕。
茶水冲泡进茶盏中,发出“咕嘟嘟”的声响,宋晏储脚步微顿,而后缓步上前。
“啪”的一声,茶壶放在桌面上,宋晏储也适时开口:“驸马。”
驸马一愣,而后猛地起身,惊讶开口:“殿下?”
他面上浮现上些笑意,而后后退两步,执手行了一礼:“殿下。”
宋晏储笑着落座:“驸马也算孤的长辈,此处又并无旁人,无需这般多礼。”
驸马温和地笑了笑,将手边刚沏好的茶推至宋晏储面前:“前厅已经开宴,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孤觉着吵得慌,就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她顿了顿,接过茶水笑道:“却不想是扰了驸马的清净。”
驸马又动作轻缓地给自己沏了盏茶,水雾四散,蒙在他的面上,更加柔和。
同样是身体不好,宋晏储却是却是靠着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忽略这件事,无人敢因此小瞧她;而驸马则是真真切切的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柔和,又似是泼墨山水画中的男子,浑身上下舒展着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韵味。
他笑道:“此处能迎来殿下大家,已是蓬荜生辉,又有何扰清净之说?再者微臣一人在此处也是寂寞,殿下来了,倒是还能热闹一些。”他冲着茶水示意:“公主在府中栽了不少奇花异草,有些可以泡茶。微臣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喜欢琢磨这些。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品,但好在新鲜,滋味清特,殿下尝尝?”
宋晏储依言抿了一口,虽说不比宫中的贡茶醇香浓厚,但也有一番别致的清香。她放下茶盏,出声询问道:“今日姑母设宴,驸马怎地不去参宴,反而独身一人呆在此处?”
驸马轻轻笑着,如朗月入怀,不见丝毫勉强:“我身子不好,若是出席,还得公主分神照顾,就不给殿下添麻烦了。”
宋晏储心中微微一动。长公主豢养男宠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掩藏的意思。驸马又是先帝当年塞给她的,本身又并无什么显赫家世,身子还不好,长公主不喜,倒也并不奇怪。
毕竟是人家夫妻两人的私事,宋晏储也并未多言。二人相视而坐,品茶赏花,话虽不多,却自有一种莫名的默契所在。
宋晏储却在心中感叹,怪不得当年先帝不惜把他赐给自己女儿做驸马也不愿把人放走。
虽说驸马体弱,先帝在殿试上见色心喜才把人点为探花,下嫁公主。可他毕竟是撑过了前面的乡试会试才得以进入殿试,本身学识也非常人能比。宋晏储同他随意聊了几句,倒是有来有往,颇为契合。
直到驸马掩唇抑制不住地咳了两声,苍白的面上染上了些绯色,宋晏储这才开口:“外间寒凉,驸马还是先回屋子里吧。”
驸马勉强笑了笑:“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宋晏储的确是有些稀奇,一向是她体弱,被身边的下人关心劝谏,倒没想到竟还有她劝别人的时候。
驸马也知道自己再呆在这里不适宜,便慢慢起身。守在一旁的下人也是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他转身轻笑道:“那微臣就不在此处打扰殿下,旁边都有侍女小厮,殿下有什么要求,同他们交代一声便可。”
宋晏储微微颔首,驸马这才含笑转身离开。
等到人走了之后,宋晏储面上的笑这才微微敛了下来。她看着桌面上尚未凉透的茶水,眸中一片深沉。
良久过后,她才轻嗤道:“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树影微动,随后一袭青衣的费青渟慢慢出现,眸光复杂地看着她。
宋晏储回眸,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开口问道:“表兄追上来,可是有事?”
费青渟嘴唇微动,讷讷开口:“……没事,就不能来找殿下了吗?”
宋晏储漫不经心地笑道:“表兄这是哪里的话?”
费青渟闻言不由上前几步,眸中一片黯然之色:“殿下一定要对臣如此?”
宋晏储看着他,费青渟眉眼低垂,落寞开口:“殿下若是怨我自作主张,微臣受着。可……可殿下为何要同费家疏远?”
“殿下在江南这两年,祖父父亲为殿下费心谋划,母亲也是日日思念,夜不能寐……之前的事是我鬼迷心窍,可殿下也得到了想要的了……就不能,一切如常吗?”费青渟恳切地看着她,宋晏储只悠悠地抿了口茶,又察觉茶水已经不热,便放了回去,抬眸看着他:“说完了?”
费青渟僵硬地点点头。
宋晏储:“孤并不觉得同以往有什么差别。”她道:“外祖生辰,孤去送了礼;舅母思念孤,母后也时不时请她进宫,孤也时常回去看她——一切都跟以往一样,表兄就是思虑太多了。”
费青渟不由上前一步:“我……”
“好了,”宋晏储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开口:“今儿人多,吵得孤脑子疼。表兄若是没事,便先回去吧。”
什么人多吵得她脑子疼?这明显就是再嫌他话多。
费青渟唇瓣紧抿,脸色不好看,宋晏储斜眼睨了他一眼:“表兄还有事?”
费青渟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惹得他再不高兴。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敢信,走之前问了一句:“……我只问殿下,那位阮家娘子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人,这像什么话?
“表兄觉着呢?”宋晏储反问道。
费青渟想了想,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费青渟刚走,宋晏储揉揉脑袋,还没多歇一会,不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宋晏储头都没抬,只问道:“来多久了?”
阮明姝沉默一会儿,温声道:“殿下离开了,臣女不好久待,便自作主张跟了出来。”毕竟做戏也要做全套。
宋晏储起身,朝外面走去。阮明姝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
宋晏储问她:“你当真不后悔?”
阮明姝道:“殿下是指什么?”
宋晏储:“同孤牵扯到一起,日后你的姻缘怕是……”
阮明姝轻笑:“那又如何?”
宋晏储脚下一顿,回头看着她。阮明姝笑着,眉眼中满是坚毅与大气:“殿下,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
宋晏储沉默良久,才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
阮明姝道:“臣女母亲出身商户,自幼便跟着外祖打算盘,算的一手好账,行事作风比之男儿也不差。只可惜,尽管如此,外祖还是选择将她嫁人,想要一个女婿撑起门楣。”她顿了顿,语气似笑似叹:“可结果却是这般。”
宋晏储没说话。
阮明姝又道:“臣女继承了母亲的能力,女红针线不行,但打算盘还是不错的,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女,给臣女一个打算盘的活计,能让臣女养得起自己就好。”
阮明姝抬眼看着她,眸间闪烁着笑意。宋晏储静默许久,才轻笑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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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宴会上的事不是秘密,宋晏储临走之前也并未说什么,再加上有心人的传播,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大家圈子。众人纷纷在想这位阮家娘子是走了什么运被太子看上,一边又开始谋划太子妃之位。
要说反应最大的,还是要属阮家二人。阮明月在回家之后就向徐氏告了一状,徐氏自然又惊又俱,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阮宏便急急忙忙回了家,一进门就进了阮明姝院子里,老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徐氏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大事不好。
果然,阮宏做主将阮明姝一应用度都提高了不少,甚至能和她这个主母相提并论,徐氏气急,尤其是在想到阮明姝和太子之间的缘分似乎是从那日她罚她上山祈福开始之后,更是几欲要吐出一口血!
就像之前能够狠心抛弃发妻一般,阮宏这一次面对眼看着就能飞上枝头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对徐氏怎么想自然也不在意。甚至阮明姝若是愿意,便是提出再过分的要求,阮宏也不会拒绝。
但是阮明姝没有,因为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徐氏,甚至是阮宏,害死她娘亲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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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阮家大娘子的传闻满京城都是,有些臣子在朝会上试过皇帝的口风,得到的只是不冷不淡的回答,一些人忍不住想皇帝是没听到这种传言,还是……默认了?
尤其是太子近些日子出宫次数不少,甚至还会借着皇后的名义将人接到宫中,虽说一道的还有其他家的娘子,可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不说宫外,就连宫里面谣言都是沸沸扬扬,宫女太监们赫然都是将阮明姝当做未来东宫另一个主子看待了。
而这一切,每日早早就离宫,半夜归来、勤勤恳恳忙碌着西山之事的萧淮尚且不知情。
第65章 阮明姝心里“咯噔”一声
又过了新年,西山那边一应事宜都要重新开始安排,萧淮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到了半夜才能回来,对于宫中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好在经过这几日的忙碌,西山那边的事也慢慢走上了正轨,萧淮终于能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事交代下去,就匆匆回了宫。
自从除夕之夜那番事情之后,萧淮面对宋晏储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莫名感觉,可要真说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想……多见见她。
是以哪怕萧淮每日再忙,也会在一定时间前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就等着回去,去见宋晏储。
萧淮不知道自己这种举动是出于什么想法,他也不想知道。他总觉得,若是把这层纸捅破,似乎就会有不得了的事情。
此时还未到傍晚,天光大亮,萧淮大步走进东宫,一旁扫撒的宫女正小声嘀咕些什么,他本没在意,但下一瞬却从她们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才几日的功夫啊,殿下是第几回召阮家大娘子进宫了?”
“可不是嘛,说是皇后娘娘传召,可这几次阮娘子来了都是直接到的东宫,哪里去过皇后娘娘那边?”
“可见殿下是对这位阮娘子上了心的……这隔三差五的就要传召一回,咱们在东宫待了这么久,何曾见过殿下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嘘,你可小声点,说不准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呢……”
“那咱们东宫不就是又要多了一个主子?”
“说来我也曾见过那位阮娘子,为人端庄大方,看起来同咱们殿下也是极配的……”
萧淮脚步一顿,而后慢慢回头,沉声开口:“你们方才说什么?”
那几个宫女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碎嘴,还望萧大人恕罪!”
萧淮挥挥手,眉头紧皱:“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阮家大娘子?”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讷讷道:“是、是。”
萧淮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殿下近几日一直在召见她?”
那宫女点头。
萧淮眸中翻起了波涌,声音尚且平静:“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宫女想了想,小声道:“好、好像是那次临安长公主设宴,回来之后殿下就开始召见阮娘子了……”
萧淮脸色慢慢难看,那宫女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道:“……人现在在哪?”
那宫女咽了口唾沫:“在,在殿下的奉阳殿。”
奉阳殿,太子寝殿。
萧淮嘴角扯了扯,嗤笑一声。
太子接待来客,向来是在承恩殿,奉阳殿鲜少会让外人进去。
孤男寡女,待在寝殿之中,要说中间没什么,萧淮都不信。
那几个宫女瑟瑟发抖,萧淮闭了闭眼,没在为难她们:“下去吧,日后莫要再碎嘴主子的事。”
介几个宫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随后她们看着萧淮大步离去的身影,面面相觑,神色间都有些莫名与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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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刚到奉阳殿的时候,阮明姝正好刚从殿内出来。
她看见萧淮的时候,几乎瞬间一愣,随后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想起上一次被他紧盯着所带来的那种危险感,后背都不由僵了起来。
阮明姝还记得这位太子近侍,他对自己……似乎满满的都是敌意。
阮明姝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同他呆在一起,只觉如芒在背。
阮明姝冲他笑得勉强:“萧大人。”
上次听陈伴伴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萧淮觑了她一眼,眸中明明无甚表情,阮明姝却总觉汗毛尽竖。她又礼仪性地点了点头,脚步不乱,却是极其迅速地离开了此处。
萧淮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晦涩。
宋晏储在大殿之内自然是察觉到了动静,抬眸一看也是有些惊讶:“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萧淮抿着唇,浑身气质冷沉,心中却是冷笑看来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平白打扰了她们?
萧淮并未开口,宋晏储也没多问,只让陈玉备好马车送阮娘子出宫,一应交代俱全,无比上心。
萧淮本还想等她出言询问,但看着宋晏储如今这番作态心里却是越发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