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萧淮听了她这话身子一僵,原本毫无表情的面上也是一片怔松,睫毛轻轻颤了颤,无意识的抬起,颇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说我……心悦殿下?”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阮明姝见他这般作态,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淮却是一片恍然,心中恍恍惚惚,原本那怎么抓不住的一条线此刻突然明晰了起来。
心悦她……
心悦她?
……可不是嘛,若不是心悦她,他又怎会想无时无刻都跟她亲近;又怎么会在西山的事宜上这般尽心尽力;又怎么会……在看到她同旁人那班亲近时心中就那般难受。
萧淮恍然大悟,仿佛初升的旭日撒播光明,驱散了心中层层的迷茫,只剩下那果断清晰的一个想法。
他心悦她……
他喜欢她。
阮明姝见他这幅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一跳,蓦地升起一抹不可置信。
——她从未想过,这个以那般炽热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殿下的男子,竟是根本没察觉到他对殿下的感情?!
阮明姝心中懊悔至极,恨不得回到方才,她怎么也不可能说出那番话。
阮明姝暗地咬牙,萧淮却是眸中一片明亮。他看着阮明姝,眸子微眯,忽地问道:“你也心悦殿下?”
阮明姝还未回过神,就被他这话问地整个人一僵。她慢慢抬眸,对上萧淮漆黑的眸子,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握起,心中狂跳如雷。
她喉咙微微动了动,嘴唇翕动,不着痕迹地濡湿了唇:“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哪怕阮明姝再清醒明白,可终究是个未经过情爱的小姑娘。太子的温柔体贴是真,细心温和也是真。阮明姝就算再拼命劝告自己她们之间只是合作,可少女的心思终究会有萌动的时候。
尤其是在面对这么个优秀的人时候。
哪怕她知道她们之间不可能,可这并不影响她片刻的沉迷。
萧淮勾了勾唇:“不可以。”
阮明姝心中猛地一跳,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萧淮眉眼微挑,明明不似以往那般充满敌意,却依旧让阮明姝呼吸紧窒了一瞬。
他道:“因为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多么嚣张而放肆的宣言。
阮明姝僵在原地,久久不语。
萧淮眉眼微微压低,面上带着笑,却依旧难掩浑身那凌厉的气势:
“我不希望有别人打他的主意。”
阮明姝脸上苍白如纸。
微风吹过,一旁的树梢哗哗作响,玄色的衣角也在空中飘荡。
宋晏储眉头紧锁,看着萧淮的神色间也带着丝丝的困惑和莫名意味。
第67章 沐浴
阮明姝贝齿紧咬下唇,她看着萧淮,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他那凛然如墨的眸子,终究是哑然无声。
太子是太子,是大晏储君,未来定会有妻妾子嗣,哪怕不是她,也会是旁的娘子。可阮明姝却觉得,尽管她说出这些话,对萧淮来说也不算什么。
微风习习,吹得鬓角发丝凌乱。阮明姝睫毛微垂,终究是未发一言,落荒而逃。
四周除了细微的风声,一片沉静。直到阮明姝离开,萧淮有些发热的脑袋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又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揉了揉脑袋。
心悦……
萧淮轻啧了一声,只觉得不可思议,可掩在宽大袖袍下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喜欢……
喜欢。
萧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直至咧嘴笑开,要为旁人看到,指不定会怀疑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萧淮面上还是带着笑。萧肆看得惊奇:“爷,您是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不是他没见识,只是他从小跟着萧淮,哪怕是打了胜仗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家爷这么开心过。
萧淮道:“你不懂。”
萧肆撇撇嘴,嘟囔道:“我是不懂,您看起来跟要娶媳妇儿似的,我哪能懂啊。”
萧肆本是随口所说,萧淮听了,嘴角的笑却是慢慢敛了下来。
“爷?”萧肆心里一惊:“不是吧,您真要娶媳妇儿了?”
萧淮心里“啧”了一声,心想他倒是想啊。可他们之间,还未必是谁娶谁呢。
更何况……萧淮眸子一沉。
他是愿意,可另一个怎么想的还没头绪呢。
“怎么着?您是看中了哪家小娘子,人家不愿嫁给你?”萧肆又猜中了他的想法,嘀嘀咕咕道:“爷您还能娶不着媳妇儿?”
他难得动了动脑子,颇为困惑道:“不至于吧,虽说您脾气是烂了点,说话是难听了点,可您有这种脸,应该也没哪家小娘子能拒绝吧?西州那么多彪悍的小娘子都敌不过您这张脸呢……”
萧淮立刻瞪着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萧肆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萧淮懒得搭理他,只揉了揉脑袋,好半天后:“……不是小娘子。”
“啊,不是小娘子啊。不是小娘子的话——等等!不是小娘子?”萧肆瞬间瞪大眼睛,鬼叫出声:“不是,爷,您您您……”
“您什么意思啊?”
萧淮扫了他一眼,格外平静道:“鬼叫什么呢?”
“我我我我我——”萧肆简直要冤死了,他乍然给出这么一个消息,还不允许他惊讶了。萧肆此时手忙脚乱,他快要急哭了:“爷,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您让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您您您我我我我……”
萧肆急得话都说不利索,萧淮一副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能管的住我不成?”
……那倒不能。
萧肆是萧家的家仆,因着祖辈备受重用被赐予萧姓。他虽说名义上是萧淮的贴身小厮,实际上更像是他的书童玩伴,同旁的那些小厮是决然不同的。
当年鞑子突然入侵,西州上下没有丝毫防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入城烧杀抢掠。萧淮当时年幼顽劣,鞑子入侵的时候,他正和萧肆在城外玩闹。察觉到城里不对劲的时候鞑子已然满载而归,等到萧淮的,只是父母和萧家上下近百口人的尸体。
萧淮从备受父母宠爱的小郎君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身边唯一熟悉的人也就剩下萧肆一人。之后二人相依为命,说是主仆,更像是仅剩的亲人。
萧肆简直欲哭无泪,可他又知道自家爷的想法,就从来没有收回的时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纠结无比。
哪怕萧淮待他比较宽和,可萧肆心中始终还是谨记着一分主仆之别,对于萧淮的事更是无比上心,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他家爷能娶一个小娘子,再生下一个小郎君,日后他就算见到了老爷夫人,也好有个交代。
可是谁曾想,爷竟然一声不吭地看上了个男人?
男人!
萧肆纠结好半天,还是支支吾吾地将老爷夫人搬了出来。孰料萧淮听了神色恍惚,喃喃念了一句:“爹和娘啊……”
他叹了一声,神色微微黯淡些许,却又很快打起了精神:“清明也快到了吧。”
萧肆心里“咯噔”一声,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他想明白,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便是萧悟的声音:“什么清明?”
萧悟走进来,先是冲萧淮打了声招呼,随即转头问萧肆:“什么清明?”他想了想,猜测道:“你想你爹和你娘了?”
萧肆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不是我,是爷。”
萧悟一愣,随即也是回过神来。往年他们在西州,每逢清明,只要军中无事,爷都会回乡拜祭父母。不过今年是在京城,虽说按照原先的计划,清明之前也该回西州了,但萧悟现在看他们爷的样子,是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了。
萧淮面上虽看着沉稳铁血,但萧悟跟在他身边多年,多少也了解他。再加上又事关父母,谁还没个脆弱的时候了?
他见萧淮神色低沉,以为他是思乡心切,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说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安慰的话:“现在还不到二月,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去呢。”
萧淮扫了他一眼,萧肆面容扭曲片刻,终究未说什么。
二人都未想到,本来只是萧悟随便说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
萧淮乍然知晓自己的心事,接连几日都格外兴奋。
西山那边事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萧淮每日早早离去,晚上再早早回来,余下的时间,都待在宋晏储身边。
饶是以往也是这般,除了宋晏储身边萧淮再也不会去旁的地方,可宋晏储总觉得这几日萧淮莫名的有些亢奋。
宋晏储在批阅公文的时候,萧淮站在她身后。她总是能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视线,偏偏存在感极强,让人轻易不能忽视。等到她忍无可忍转头看去的时候,就对上萧淮的笑,哪怕这几日忙得眼底都带了些青黑,那炽热的目光也是毫不松懈。
萧淮头一回喜欢一个人,以往未注意,现在看来,只觉得哪哪都是好的。鼻子好看,眼好看,嘴也好看。还有那纤长的指、细瘦的腰,无一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只想离她近一些,同她待的时间长一些。
可如此这般,就烦了宋晏储。
萧淮就跟一个狗皮膏药似的时时刻刻跟在她的身边。宋晏储一个眼神,萧淮就递上点心;宋晏储一清嗓子,他就立刻送上茶水。时不时地她在屋里坐的时间长了,萧淮还拉着她出门走动片刻,理直气壮久坐伤身。
宋晏储忍了一回又忍一回,终究忍无可忍,快被他缠疯了,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
于是,当天晚上,她让陈玉备水。
宫女来来回回进出不止,将寝殿内那个硕大的浴桶填了个满。
萧淮踏进殿内的时候,首先映入耳中的就是那“哗哗”的水声,他先是一愣,下意识往殿内走去,抬头一望,就见空旷的寝殿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浴桶,水雾蒸腾间,高挑细瘦的背影隐隐约约,抬手拂水间,“哗啦”一声就浇在了那形状姣好的背脊上,打出点点的水珠,刹那间冲破那朦胧的水雾。
萧淮脑子里一股热气喷涌而出,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第68章 转过来
雾气蒸腾,使得整个大殿内都氤氲着湿润的水汽。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衬得此处恍然似幻境。
萧淮脚下仿佛灌了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晏储本就瘦弱,在此等朦胧的水汽中也未显丰腴几分。那头如墨的青丝一半被揽至胸前,一半漂在水中,挡住了那纤瘦中又带着些许韧性的后背,却又隐隐约约可见那微微起伏的肩胛骨,如栖在花蕊间振翅欲飞的蝶。
萧淮耳根通红,呼吸也是稍显急促了几分。
大殿内除了水声再无其他,萧淮的声响格外明显。宋晏储撩水的动作一顿,她微微侧过身,露出那张染上了湿气后愈发靡艷的侧脸,声音平静中又带着些许森冷的气息:“看够了吗?”
萧淮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已经渐渐沉了下去,沾染上了一层浅薄的、却让人胆战心惊的深色。他嘴角微微扯了扯,面上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声音中的沙哑却是骗不了人:“臣要是说不呢?”
宋晏储撩水的动作一顿,而后慢慢转过身子,伴随着水声“哗啦啦”作响,那张色比春晓般的面庞此时也是彻底显露出来。
墨色的青丝一半拢在胸前,漂浮在水面上,遮挡住了前胸的风光,只能隐隐看见那皙白的肌肤,仿若冰雪堆就,一幅旖旎春色。墨发之上,那张素来苍白中透着些病态的面孔此时被蒸腾的水汽逼出了浅淡的红意,好像红霞染就的胭脂,愈发娇艳惑人。热气蒸腾间,鸦羽般的睫毛也沾上了沉重的水雾,此时正一颤一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饶过那不堪重负的睫毛,逼进那湿润的好像含着万水千山的眸子中,荡起丝丝涟漪。
萧淮眸中的欲色愈发深沉。
宋晏储轻笑,朱唇轻启间,那带着的冷意好像一盆冷水,从头到尾地浇在萧淮的身上:
“那凑近些,再看看?”
萧淮眼中一亮,轻轻咳了咳:“殿下若是愿意,也并非不可。”
宋晏储嗤笑一声,皙白的胳膊搭在浴桶两边,而后懒懒散散的靠坐在后面。浴桶很高,其中的水足足没过了宋晏储的胸前,只留下一双精致的锁骨,展现在萧淮面前。
宋晏储身子不好,便是沐浴,也是药浴。桶里的水掺杂了不知多少种药材,呈现出深褐的色彩,正好将锁骨下方的风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萧淮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如何。
宋晏储一手半撑,支着脑袋,精致的桃花眼中含着水汽,比之平常又添了些撩人的意味。她就这般斜斜的看着他,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声音低哑,带着钩子般。整个人就好像幽深的水潭里魅惑渗人的水鬼,只待来人放下戒心,就将他拖入水中,带着万物不可抵挡的姿态,抵死缠绵。
她做足了让他凑近看的姿态。
这般诱惑人心的模样,没有人会不心动。
萧淮自然也是,他喉结微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可他还存在着些许的理智,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场景似乎不太对。
二人每夜相拥而眠,为时已久。不管白日里对彼此有多少不满与戒心,床榻上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默契地抛却那些怀疑猜测,只享受着那一刻的温暖。
宋晏储对萧淮有忌惮防备,萧淮对宋晏储同样也有怀疑,但二人却有志一同地没有将自己的试探放到床榻上,萧淮也从未想过在那个时候去验证宋晏储的身份。
可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程度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相拥而眠,老老实实,不带丝毫暧昧色彩。并非是萧淮不想起心思,只是他知道,他要是起了心思,就连这最单纯同床共枕都没有了。
可如今的宋晏储,明显有些异样。
萧淮的理智慢慢回笼,他看着宋晏储,眸中带着些许挣扎色彩的防备,他神色自若,笑着开口:“臣倒是想,只殿下这般,臣上不上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