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储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忍不住笑了:“萧淮,孤有说要带你去行宫吗?”
萧淮动作一顿,长长的睫毛懒洋洋地抬起,说话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那殿下想带谁?”他嘴角扯了扯:“阮大娘子?”
宋晏储当真点头:“她自然要带上。”不仅是她,阮家一家,都要带上。
萧淮本就介意她同阮明姝那颇为亲近的关系,此刻听她堂而皇之地承认,眸光更是暗沉了几分。
“殿下——”萧淮面色不变,甚至隐隐带着些笑意。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语调悠闲,像是一把小刷子,漫不经心地就带起了些许痒意。
第71章 殿下可是对臣昨日的表现……
他道:“殿下可是对臣昨日的表现不满意,恼了臣?”
宋晏储眼皮子一跳,慢悠悠抬头看着他:“萧将军怎么会这么想?”
萧淮笑,双目微微弯起,看起来心情不错:“既然殿下没有生臣的气,那为何不带臣去?”
宋晏储道:“萧将军如今掌管西山一应事宜,莫非还不够忙?”
萧淮道:“西山之事是臣分内之事,只是臣身为太子卫率,护卫殿下周全,也是本职。”
宋晏储语气淡淡:“护卫之事,自有卫林在。”
萧淮神色不变,眼中却是凝上了些许寒意:“殿下的意思,臣的工作,卫大人完全能够胜任。”
宋晏储不置可否。最起码在东宫守卫上,以往并无萧淮的存在,卫林依旧是一人扛了下来。
萧淮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情绪越发凉了几分,他轻轻笑着,慢慢吐出几个字:“包括暖床?”
宋晏储一顿,抬眸看向萧淮,原本不甚清晰的脑子也慢慢打开了些思绪。
这番作态……
莫不是醋了?
宋晏储皱了皱眉,虽说不愿让萧淮心怀什么念想,但也没到随便找个人当借口的地步。她道:“卫林身为太子卫率,重任在身,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
宋晏储这话好似在说萧淮不如卫林,萧淮听着却是浑不在意,比不比得上的,还是要靠实力来证明。只宋晏储说得这一句话,就足以让萧淮心旷神怡了。
他心情颇好:“殿下说的有理,不过趁还是想劝殿下一句,此次前往行宫,还是莫要带上卫大人为好。”
宋晏储:“怎么说?”
萧淮老神在在:“毕竟卫大人已经二十有七,年纪也不小了,娶个媳妇儿不容易。”
宋晏储眉心一跳,颇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殿下不知吗?卫大人最近在议亲呢。”萧淮道:“听说六礼已经走了大半,已经定在开春成婚呢。”
开春成婚……那时间的确不长了。宋晏储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她问他:“你是怎么知晓的?”
萧淮回答得理直气壮:“既是同僚,此等喜事又怎能不说出来同乐?”萧淮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看着卫林最近难耐喜色的模样心中泛酸的。
宋晏储虽觉得事实可能未必像萧淮说的那般模样,可也只他断不会无的放矢,只怕卫林成婚,也是确有此事。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便是没有卫林,东宫之内还有其他侍卫,又哪里需要劳烦萧将军。”
宋晏储的话说得疏离,萧淮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
两人之间相对僵持。
萧淮扯了扯唇角:“殿下是成心不想让臣去了?”
宋晏储神色淡淡:“温泉行宫位于京畿之处,与西山相隔数百里,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将近两个时辰——”
萧淮直接道:“如今西山并无大事,不过是来回在路上的时间多了些,并无甚妨碍。”
“那以后呢?”宋晏储问道。
萧淮一愣。
宋晏储道:“等以后萧将军回西州之后,又待如何?”
他是能不回去了,还是能把宋晏储一块带回西州?
他们二人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储君。自古以来,为将者大多征战沙场,留在京都的不是没有,只是却都不是什么好的原因。
要么年迈体弱回京养病;要么是受帝王忌惮当个富贵散人。
萧淮是哪一个?他能是哪一个?
皇帝不是那种无故猜忌武将的君主,宋晏储也素来是用人不疑
萧淮手指微微动了动,一时哑然无声。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宋晏储挥了挥手:“没事就下去吧。”
萧淮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就在宋晏储以为他又要犯什么倔的时候,却忽地听他低声道:“不会的。”
宋晏储一愣,却见他神色冷凝,如一把出鞘的剑一般锋芒毕露,周身满是凌厉之色。
他压低了眉宇,眸色深沉,说出的话让宋晏储心中猛地一跳,却又无比理所应当:
“把鞑子打怕了,西州安宁了,自然不需要人再去守着了。”
宋晏储看着他,神色怔愣,久久未言。
·
萧淮最终还是离开了,宋晏储未做一言,只静坐在桌案旁,直到陈玉进殿唤了她一声,她才轻笑出声:“平定鞑靼……他的野心倒是大。”
陈玉躬身替她倒了杯茶水,温声开口:“萧大人是个有大能耐的。”
宋晏储抬眸:“哦?”她颇为惊奇道:“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陈玉失笑:“奴才哪里是对萧大人有信心。”
宋晏储:“怎么说?”
陈玉道:“奴才是对殿下有信心。”
宋晏储一愣。
陈玉道:“殿下的眼光素来不一般,殿下待萧大人这般特殊,奴才自然也就知道了萧大人定然不会是寻常人。”
宋晏储沉默良久,才失笑摇头:“你真是……”
特殊?
对于宋晏储而言,萧淮自然是特殊的。
可这种特殊是什么程度上的,也就只有宋晏储自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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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的话终究实在宋晏储心中留下了些许痕迹,不久后她就让人传来了卫林,细细询问他成婚之事。
卫林今年二十有七,将近而立之年,却一直未曾娶妻。他出身卑微,因着宋晏储的提拔坐到太子左卫率的位置上,就一直尽心尽力保护太子。再加上家中长辈早早逝去,无人关心操持,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拖了许久。
宋晏储曾经就说他年纪不小,也该娶妻了,本还想为自己的心腹臣子寻一个小娘子做一个媒,结果两年前那个梦之后,宋晏储前往江南,作为护卫的卫林自然也是要跟去,就这么就耽误了两年。萧淮今日不说,宋晏储就险些忘了这件事。
卫林性子素来沉稳,不急不躁,听太子传召原本还有些疑惑,可等宋晏储问出话后,他竟是耳根都有些泛红,憨厚开口道:“是翰林学士家的小娘子,微臣曾有幸见过她一面……原是打算过些时日便同殿下说的……”
卫郎君支支吾吾开口,宋晏储笑得宽和:“倒是孤忽略这事,待你成婚,孤定然有赏。”
卫林心中大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只局促地道了句“谢殿下”,就转身离去。
卫林即将成婚,他家中又无长辈,一应事宜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宋晏储自然不可能再让他随行去行宫,到最后竟是真如了萧淮的意。
第72章 行宫
皇帝圣谕已下,哪怕时间再匆忙,礼部等相关部门也是紧忙将圣上出行的一应事宜准备好。好在温泉行宫日日有人照看着,就怕什么时候皇帝亦是心血来潮想来行幸,万一准备不够妥当,也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离宫,皇后和后宫位份较高的妃子都跟了过去。朝堂之上,除却丞相留守京城,其余一些重臣和皇帝的心腹臣子也会携家眷前往,这也算是一种皇帝恩赏。
可这些人中,却是不包括阮家的。一来阮宏虽说位居三品,但身处礼部,背后又没什么强大的家族姻亲,他在皇帝面前也是着实挂不上号。二来阮宏位处礼部已久,虽说无过,却也无功。朝堂上上下下这么些臣子,阮宏的存在感,着实是不够。
皇帝出行一事由礼部全权负责,阮宏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可哪怕他心中再蠢蠢欲动,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这次行宫之行是无缘的。他只能将心中的野望华为往上爬的动力,等以后他的位置足够高了,行宫……行宫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在礼部拟好了随行官员名单、阮宏没在里面看到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等到下了衙,阮宏已是心神俱疲,他回到家中,本是想着娇妻女儿,心中就能熨帖不少,却不想,回到家中,却见到一个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人。
“陈、陈伴伴?”阮宏瞪大了双眼,意识到太子贴身内监的到来意识着什么,整个人都忍不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不知陈伴伴来此……所为何事?”
陈玉面上一贯的温和的笑,三言两语,就让人心绪平缓。那一句话温然说出,让阮宏感觉好似飘在云端上,晕晕乎乎。
陈玉三言两语,就将阮家随行去行宫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虽是简言带过,却足够让阮宏和徐氏内心狂喜。陈玉好似未觉,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到阮明姝身上虽未直言,但阮宏好歹在官场混迹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了府,阮宏才抹了把额头,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徐氏心中的喜意还未掩藏下去,不由急切地上前两步:“老爷……我,我这就让下人备好一应物品,再过两日便要出门,可得好好准备。”
阮明月一早得了消息,也是难得不顾形象小跑过来,神色间满是兴奋:“爹爹——”
阮宏抬手打断她的话,沉声道:“你去派人通知姝娘,让她做好准备,一同前往。”
阮明月脸色瞬间一垮,不满开口:“爹爹!”
阮宏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别胡闹!”他回头看向徐氏,徐氏面上也是有些勉强,却颇为通情达理,嗔着阮明月:“你爹说得没错,太子此举,想来就是为了姝儿来的,咱们家谁都能不去,就她不能。”
阮明月脸色难看,嘴唇开开阖阖许久,低声嘟囔道:“阮明姝哪来那么好的运势,竟真能被太子看上……”
“胡说什么呢?”阮宏斥了她一声:“那是你姐姐。”
阮明月一脸不忿,却被徐氏强压下去。阮宏看向徐氏,吩咐道:“这两日你多给姝娘备些新的衣裳首饰,万万不可让她丢人。”
徐氏脸色一僵,首饰还好说,新的衣裳这个时候哪里有?她倒是的确让婆子制了些款式新颖的衣裳,只那都是为月娘准备的……现在看来,怕是要便宜那小贱蹄子了。
她心下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控诉地看着阮宏:“老爷这话说得,姝娘什么样的衣裳首饰没有?月娘有的姝娘也从没少过,这话倒是我这个后母苛待了她一般。”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阮宏今日心情好,倒也不介意哄着她,一家三口互相依偎,看起来倒真是其乐融融。
·
三日后,帝后仪驾先行,太子马车紧随其后。其余后妃和朝臣的马车也是紧紧跟在后面。
行宫位于京畿之处,京城以南,帝王仪仗行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到了行宫。
行宫处的大太监日日期盼着圣驾到来,他有朝一日也能得了圣上的青眼回京伺候,不必待在这么个行宫,眼瞧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如今好不容易把圣上盼来,自是殷勤无比,甚至比刘大伴刘怀银还要细致上几分。刘怀银却是一张脸笑的跟弥勒佛似的,似是丝毫不介意有人在他面前跟圣上献殷勤。
还是那大太监看了眼笑眯着眼的刘怀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顿时后背浮上了一层冷汗。
宫廷下面总是掩藏着看不见的硝烟,宋晏储不甚在意。她前些日子发了热,虽说现在已没什么大碍,但一路上颠簸得人也有些难受,等到了行宫,就先去歇息了片刻。
皇帝也只说了句晚上设宴,便也没拘着那些臣子,由着他们去了。
行宫很大,容得下众多后妃朝臣也不在话下。皇帝居于主殿,宋晏储独占一旁的侧殿。皇后及其他后妃则是居于后面一处宫殿,而那些朝臣及其家眷,则是被安排在了行宫的另一处。
阮宏头一回来行宫,一路上哪怕再强装淡定,可终究有些忐忑。引着他们一家的小太监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子吩咐,对他们态度颇为和善,一路上细心同他们说这话,讲着行宫里的一应规矩布局,又将近几日行宫的安排也尽数交代出来。
阮明月跟在一旁,一边为这种待遇感到十分虚荣,可一想到这种待遇是因谁而来,脸色又是一阵扭曲。
等到全然安顿下来,时辰已然不早,一家人长途跋涉一整日,也或多或少有些劳累,阮宏便挥挥手让妻女都去休息,他也去小憩了片刻。
等到他迷迷糊糊醒来,外面已近黄昏,阮宏尚未完全恢复清明,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之前那颇为稳重的小太监猛地走了进来。
阮宏眉头一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眉梢高高扬起,惊喜开口:“阮大人,殿下来了!”
第73章 温泉
阮宏骤然瞪大眼睛,连忙坐起身子又确定了一遍:“你说什么?”他匆匆忙忙下了床榻,衣衫不整地走到那小太监面前:“殿下?”
“太子殿下?!”
阮宏又惊又喜。
那小太监虽也兴奋,可见阮宏这般作态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正是殿下,此时正在外屋等着呢。”
阮宏连忙披上衣服穿上鞋袜,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这才有些责怪地看着他:“怎地不早点喊我起来?”
好在那小太监也不在意,只笑着道:“殿下也才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