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苏钰臣买粮食的时机再等两个月,那么王家就这样被抢掉所有客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当初“王记米铺”就是这么排挤苏家的不是么?
“话是如此没错,但是你没想过你这样高价收粮,我们一来一去要损失多少银钱?”苏谨山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若是能让小儿子在这里记住教训,那白白浪费一两万两银子也是值得,毕竟谁都不是天生会做生意的。
苏钰臣有些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我这是百密一疏,被几个兄弟一起哄,就想着快点做下一番大事给大家瞧瞧,好让他们知道我苏钰臣要像爹说的那样要成家立业了,不是过去的小孩子心性了。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这米马上就有新的过来了,我以为米都是一样的么.......不过放心吧爹,以后我再做这样的决定我肯定先问过你,再不会这么冲动了,我这几天心里也颇为懊悔!”
这两句话倒是很苏钰臣.......一下子让苏谨山觉得这确实是他那个傻儿子.......
不过傻儿子开窍了,知道要成家立业,不再胡天胡地了,想到王娴和他讲的最近苏钰臣的表现和他对王娴保证的那些话,苏谨山的心就有些软了下来:罢了罢了,谁让自己欠这个小祖宗的,只要他真有心去学好,那比什么都强!
再看看下首的三个儿子,本来想拿苏钰臣杀鸡儆猴的,现在也没了这个心思,自己这几天东奔西跑到底是乏了,挥挥手让他们三人退下了
待到兄弟三个一同退出了花厅,完全透明人的苏宇轩是一头雾水的来一头雾水的走;苏明霆则是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只觉得这苏钰臣变化有点太快了,让他猝不及防,今日种种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原本以为这次苏钰臣肯定会被重重责罚,没想到最后不仅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还在苏谨山眼中品出了一丝欣赏!
这让苏明霆脑海中警铃大作!一定,一定不能让父亲彻底倒向苏钰臣,否则,他连那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苏明霆唇角微抿,只是面上还是一派好大哥的样子,甚至还拍了拍苏钰臣的肩膀,鼓励道:“这次虽然让家里受了点损失,但是大哥看你没有以前做事那般不着边际,心里很高兴,到底是要成家了,不一样了!”
苏钰臣脸上笑嘻嘻,内心MMP:“放心吧大哥,我以后肯定能好好经营苏家的产业,发扬光大的!”可不会像你似的,只会把家里东西卖了给别人数钱!
苏明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放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和苏钰臣告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苏钰臣抬头看了看天,此刻依旧是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可是苏钰臣知道,过了今天,扬州城里会迎来连绵半个月的大雨,而这场大雨会冲破河堤,导致扬州城外数万百姓家园冲毁,涌入城中,流离失所!
所以,不是苏钰臣不知道再过两个月新粮就上市了,而是他等不及了。
苏钰臣上辈子一直是在一些小打小闹、胡天胡地中度过,他其实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大手笔,一举买下大半个扬州城的粮食,并且还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去赌一个他都不确定的人,他心里也慌得很。
只是,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做,那么就搏一把大的!
说到底,苏钰臣股子里还是有他们苏家的血脉基因在,就是在一次次的机遇相搏中,苏家才能从一个小地主家庭成为如今在整个江南赫赫有名的苏家!
而第二天一大早,苏钰臣睁开眼的那一霎那,他就知道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错乱:外面开始下大雨了!
第十五章 :苏家不缺钱
遮天蔽日的雨水从天幕中降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得降下来,古朴的斜角屋檐都来不及排下雨水,每家每户的门口前面就像降下来一道水帘一般,让人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一条条修建良好的青石板路上全部都是积水,纵然民事工程在富饶的扬州城内已经是足够完善了,可是那排水系统根本来不及排泄着大量的雨水,仍旧一点点得积高,慢慢地就漫过了门槛,开始往各家各户的屋子里漫去。
只不过三日功夫,在破天的雨势下,繁华热闹的扬州城顿时变得像个空城一般,老百姓们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闭门不出,并且家中的老老少少都在抢救家中的粮食物什,生怕雨水再大下去,钱财遭殃。
苏府当时选址的时候就在扬州城内地势较高的地方,秦大师在建造苏府的时候,本身就做了一套自己的排水系统,所以这些雨水并没有导致苏家遭受到什么损失;而苏家的仓房,那更加是为防潮防水做了重点措施的,苏钰臣那八万旦粮食在仓房内稳稳当当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受损!
老百姓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毕竟外面风大雨大,有些积水的地方雨水都快漫到膝盖了,这个时候出门万一绊一跤撞到点什么,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原本以为这大雨都连下三天了,总归雨势会慢慢小下来,可是到了第四天却还依旧没有小下来的趋势,甚至过了晌午后竟然还加大了几分!这其他东西小老百姓们都能熬,这肚子可熬不得啊!他们又不像那些大户有自己的仓房能存粮无数,大部分人都是只买一到两个月的粮食最多了,有些正好家中米缸见底的,就算是顶风冒雨那也得去买啊!
住在状元街的孙秀才被妻子催的没有办法,捏着一两银子披着蓑衣还是出了门。就算这孙秀才平时再君子远庖厨,那也知道这个时候家里就自己一个成年男子,这种买米的事情难道还能叫自己妻子和老娘去买么?
临出门前,妻子马氏叮嘱孙秀才反正都出门了,就多走几步去“王记米铺”买米。马氏就怕自家相公读书人不懂这些,还反复强调:“这雨一时半刻像是停不了,米铺肯定都会涨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搞不好这一两银子都只能买个一旦一二等大米都说不准。不过向来“王记米铺”要便宜上一些,我平时都是去那儿买,小伙计也认得我们家,说不定能多给一些粮食。”
只是孙秀才心里想,这可不是远一点点,若是平时那还算好,多走个一炷□□夫也就到了,现在这架势没个半个时辰搞不好都走不到“王记米铺”,要不还是去“苏记米铺”买好了,银子么,到时候自己最多等雨停了再连夜多抄几本书送到书肆好了,总能赚回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见路都路过了“苏记米铺”,孙秀才还是转了个脚,走了进去。
没想到刚一进去就发现来“苏记米铺”买米的人还不少,差不多都是街坊四邻,遇到了还都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才匆匆忙忙用油纸抱着米,冲进了雨幕中。
“孙秀才,你也来买米啊!”买好了米正要出去的李大娘正好看到了孙秀才,知道孙秀才往日里从来不买米,都是他家娘子操持这一切的,连忙拉住了孙秀才,好心地和他讲了一番。
““苏家米铺”这次真的是发善心了,一等米没有涨价,还是750文,二等米也是老价格,600文一旦,三等米反而降价了一些,以前要500文一旦,现在只要450文了!哦弥陀佛!早知道我就喊我儿媳妇一块儿来了,现在只能买个一旦米,这眼看着今天都要卖完了!”
李大娘就住在孙秀才家对面,儿子去参军了,现如今只剩下婆媳二人相依为命,今天也是李大娘听人说了“苏记米铺”这边没涨价,才连忙赶过来买米。
孙秀才知道李大娘是个包打听,他生怕“王记米铺”售价更便宜,连忙问:“那“王记米铺”售价如何?”
李大娘撇撇嘴,稍微压低了点声音小声道:“别提了,一天一个价,今天三等米都卖到700问一旦了!也就是一些消息不灵通的,或者不差钱的才到他们家去买!”
孙秀才闻言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说大丈夫顶天立地,但是他家娘子絮叨起来,他也怕啊!
最后孙秀才自己买了一旦二等米,又帮李大娘又抗了一旦三等米,两个人结伴而回,李大娘连连道谢了后,才进了院门。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苏家米铺的生意在这场泼天的雨势中越来越好,直到五天后雨开始下小了,王家才发现“苏记米铺”居然不涨价抢生意!
王家这次没有和苏家比价格,而是继续维持他们的高价不动,毕竟你苏家如今就只剩下一间小铺子,能有多少存粮卖?等卖完了,大家还不得都来买王家的粮食?!
可是,这“苏记米铺”的米,就好像真的卖不完一样了!王家生意寥寥,苏家去天天生意爆满,而且从不挂售罄的牌子,存粮多到可怕!
苏谨山眼睁睁的看着仓房里的粮食一次又一次的运出去,八万旦的粮食不过短短十天功夫就少了整整一半!
毕竟老百姓们也慌啊,就怕“苏记”也一起跟着涨价,趁着现在比往日还便宜,不多囤着点么?有便宜不占是王八,都是些小老百姓,没那么高尚的觉悟!
苏钰臣收粮食的时候,是按照比市价高一层半的价格收的,尽管如此,按照现在的售价,他们还有差不多200文每旦的利润可以赚,十天时间就净赚八千两银子,这赚钱速度就是苏家最赚钱的铺子也比不上!而且这还是苏家不去赚黑心钱的基础上赚到的,不听坊间现在对“苏记米铺”都是赞扬声一片么!
然而,苏谨山还没高兴多久,外面就传来消息:扬州城外有大批流民涌了进来,衙役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通知,让大家非必要情况不要出门,保护好自身安全,以防流民冲撞!
自古以来,掌权者最忌流民。
所谓流民,就是一无恒财、二无土地,一日三餐无所着落,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弄不好,就是大事故!
扬州知府听闻了有流民涌入的消息,也是心中惶惶不可终日:这些人堵在扬州城外,人越来越多,若是还没有解决的办法,那到时候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可是若是开仓放粮,这扬州府上下早就把那粮食抵换成发霉的稻米冲在库房中,哪里敢拿出来让人吃?当时拿好处的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懊悔!
自己只不过在此接任三年,还是花了大价钱通了关系才到了这个肥沃之地当知府,别人都是好端端的三年一到晋升的晋升,平调的平调,怎么偏偏到了我,就遇到了二十年不遇的天灾暴雨,冲毁了好几处村庄的良田和房屋,眼看着再一两个月都要收获了,如今却是颗粒无收!这些老百姓有地有房的时候,是任打任骂、对着当官的敬畏的很,可若是真逼到了绝路上,那就是一群刁民,什么事情也干的出来啊!
吴知府吴英全感觉自己愁的肚子都小了一圈,而自己拆出去的衙役一个个都回来了,听到他们的回复,心中的怒气却是越来越盛!
这些个王八蛋!平时都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让他们帮忙,却都一个个都有推脱之词!
原来吴英全想来想去,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找扬州城里的乡绅富户帮忙出粮食,可是却没有一家愿意的,或者是干脆狮子大开口,要的好处实在太过,吴英全也没办法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派去苏家的衙役回来报信了:“知府大人,苏家愿意出一万旦粮食,解知府大人燃眉之急!”
吴英全一听到一万旦大米,整个人都坐直了:“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衙役躬身回答道。
吴英全心里头的石头落了一半,沉吟了一下,却等不到衙役后续的话语,忍不住奇道:“苏家没有其他要求吗?”
衙役面现钦佩道:“苏老爷说,能为大人解忧是他的荣幸,扬州城外如此多流民流离失所,而他们苏家还能安安稳稳待在扬州城里,全赖吴大人您治理有方!能赠一万旦粮食给百姓们,也是他们苏家该尽的绵薄之力。”
吴英全顿时大喜,忍不住开怀赞叹:“好!好!好一个苏家!过去竟是小看了他们!等到水灾退去,本官定要赐一面“积善之家”的匾额给苏家!”过去自己真是被蔡通判给误导了,总觉得苏家为富不仁,到了关键时刻,那蔡通判的妻舅一粒粮食不给,倒是苏家一出手就是一万旦粮食!
顿时,一向颇受吴英全信任的蔡通判此刻在他心中好感全无。
若说苏谨山心疼不心疼那一万旦粮食,那当然是有些心疼的,但是当时苏钰臣只问了苏谨山一句话:“爹,我们家缺钱吗?”
苏家不缺钱。
缺权。
第十六章 :王家的无可奈何
苏谨山原本在捐出一万旦大米后,想要把自家米铺的售价涨一涨。
毕竟无奸不商,看到了商机和利润,就忍不住想要再多赚一点是一点。
因为在苏谨山看来,王家若不是这几天被苏家压着,只会涨的更狠,现在只是比以往翻一倍的价格在卖,已经是在忌惮苏家了。
其实王家在扬州城里的消息也不闭塞,而且他们家不像苏家产业那么广,他们只专精于粮食这一块。只是一开始苏钰臣走的路子不是他们常规在北方几个大的供货商那边采购,而是从扬州城本地的富户手中高价筹粮,原本是苏家必输的局面,却因为一场大雨、一场水灾,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家在搞清楚苏家的手段后,不是没想过和苏家对着干,搞低价策略,稳住民心,只是奈何他们的库存根本支撑不了他们打价格战啊!
若是他们也有个十几万旦粮食在库房中,那苏家的鬼魅伎俩又有何惧?奈何这是在新旧粮食交替之际,之前本身就在大力清除去年的陈米库存,一直要等到九月份之后才会问供货商订购新的大米,库房之中拢共就只剩下了两万旦不到的粮食,如何与苏家打擂台?就算打了,这点库存又能坚持多久?要打擂台,就要比苏家更低廉的价格,那么不消一两日,估计这点粮食就要被疯抢一空!而苏家那边还能继续稳稳得出货,细水长流,那最后不还是给苏家做嫁衣?
既然此路不通,那还不如这次就让苏家胜上一局,他们还是提高粮价,趁机赚取利润——毕竟还是有不差钱的老顾客愿意让“王记米铺”送货上门,或者图方便就近过来买的。而且谁都不知道苏家到底还有多少粮食,所以有些看的长远的,是尽力两家都买点,多囤点粮食才能安心。
只是苏谨山的心思还是被苏钰臣给按下来了:“咱们这次开了个好头,已经让全扬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苏家做生意公道、有情有义,只待水灾退去,到时候我们联系以前北方供粮的供货商,多进点粮食继续和王家对着打擂台,不怕不能把王家挤走!”
苏谨山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但是却非但没有把苏家的家业扩大,反而光是守成就已经感觉艰难也是有原因的,他自己本身性格中就有缺陷:一是魄力不足、二是有些太过急功近利。所以往往小便宜是可以赚到,但是从长远看却往往顾此失彼、难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