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见她上道,心里脸上皆是满意得很,继续问道:“那那些信呢?”
“王爷这么谨慎的人,如何会留下那些把柄?钟贵妃盗玉玺一案事发后,他便烧了所有二人往来的书信。”
一听这话,夏公公乐了,心道这小丫头倒还挺上道儿。的确,那些信既然找不到了,有她这个滇南亲信的口供也能作数,她只要肯在特使大人面前承认滇南王和钟贵妃曾有过信件往来,那便是有了。她说东西已被烧了,那便是死无对证。
只是事到如今,孟婉虽看出夏公公是铁了心要给李元祯安罪名,却仍是有一事想不通,趁着夏公公面上挂笑,便打算抖机灵套套话。她略显为难的挠了下头,似是想不通什么。
果然夏公公自己就问她来了:“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公公,小的只是觉得,即便小的在特使大人面前这样说了,特使和皇上也未必信。毕竟钟贵妃有自己的亲儿子,真心想要扶持的也只会是亲子,咱们硬是说她与滇南王勾结,这委实有些难以令人信服啊……”
她的疑问换来冷笑一声,夏公公很快便为她解了惑:“看来你还不知,废太子,也并非是钟贵妃的亲生儿子。”
“什么?”孟婉当即怔住,随即脑中浮出了初识太子表哥时,他赠她金玉镯子,极骄傲的称那是自己母后之物。
可他竟不是钟贵妃的亲儿子?
孟婉陷入回忆之际,夏公公却是继续说了下去:“他的生母不过是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要说那女子命好,倒属实是好,只服侍了皇上一晚,便怀上了龙种。可要说她福薄,也属实是薄,诞下龙种本是该母凭子贵之时,却才出月子就死了。”
这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孟婉听了心里便是五味杂陈。这么说来太子表哥的确是命运坎坷,生母早折,只能将贵妃视作阿娘。
不过想到十来岁时的他,能那么骄傲的提到母亲,想来贵妃必是待他如亲子无异。孟婉不由松了口气,“至少还有钟贵妃庇护那个孩子长大。”
“那你是想多了。”夏公公一脸不屑的起身:“生母早亡,那孩子便没了依靠,直到十多年后钟贵妃确定自己生不出了,才又想法子将他收进了自己宫里。”
“被立为太子之前,李珩倒是对钟贵妃千依百顺,似个大孝子一般。可被立为太子之后,便不一样了。到底不是亲母子,遇到点嫌隙便会离心。李珩听信身边人之言,怀疑自己生母的死与钟贵妃有关。而钟贵妃也觉得他早前的敬重,不过是出于利用之心,立为太子之后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便不再敬着她这个名义上的母妃。所以说,钟贵妃转而勾结滇南王,想将东宫来个大换血,也是合情合理,你说是不是呀?”
夏公公转头看着孟婉,脸上笑得阴险。
他自是并非真想问孟婉的看法,不等她回答,便自行出屋了,只余下孟婉久久杵在当堂。没人来赶她,她便一直傻站在那儿。
她自是有些迷糊,依着夏公公先前所说,太子表哥是十多岁时才去了贵妃身边,那么幼时他口中的那声“母后”,又是指的谁?
且他话里话外,无不透着那位母后的权力极大之意,让她好生收着那只镯子,定无人敢再欺负于她。
她属实是想不通了。
晚上时,夏公公又派人来找她要了三封手写书,皆是如她上一封报平安的简信一般,简单说两句军中情形,不过是些敷衍之辞。
孟婉乖乖按他的话写了,让人拿走,心里明白这三封信是会分作三日以她的名义给李元祯报假平安的。三日,看来三日之后,便无需再敷衍了,因为那时的李元祯已到了京城。
若如长荣所说,皇帝此次急招李元祯回京是布下了局,那么他回京便不会再回益州来了。想到这里,孟婉不由觉得心尖儿处被揪痛了一下。
捧着心口,她暗暗下了决定。就算这回她帮不上李元祯什么,至少,不能做旁人手里捅向他的那把刀。
接下来的两日,夏公公又将她叫去,细细叮嘱了一番,待特使大人到了,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定要分清楚,切莫一句话说错了,便露出破绽,使得满盘皆输。毕竟特使大人此来的目的,与他不同。
他是是来给滇南王“定罪”的,而特使大人是来查明所谓真相的。故而特使并不会受他的摆布,而会一五一十的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既是这样,自然方方面面他都要慎之再慎,而目前形势来说,孟婉是这盘棋里的唯一变数,只要她不出纰漏,滇南王这勾结后宫的罪名便算做实了,到时任他在京城有八百张嘴,也抵不过身边亲信的亲口指认。
特使大人与夏公公,不久前乃是同日起程,原本也应同日抵达益州才对。可夏公公为了占得先机,提前布排一些事情,便命马夫抄了条近路,又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只在驿站处更换马匹,这便比特使大人提早到了几日。
特使大人终于抵达益州后,夏公公先简单为他置办了接尘宴,在席上便将这几日自己笨鸟先飞调查出来的“成果”,急不可待的禀告给了特使大人。
“哦?滇南王的亲信果真反水了?”特使大人颇为震惊,据他所知,滇南王在军中威望极高,身边之人对他无不崇敬万分。
夏公公阴恻恻的笑笑,“说起来,这人与滇南王的关系,比亲信还要更近一些。”
特使大人凝眉表示不解,夏公公便将自己那日前去下达圣上旨意时所撞见的帐中一幕娓娓道来,自是添油加醋一番,由不得听者再质疑二人关系的亲密性。
特使大人这回便更加的震惊了,“想不到传言中不近女色的滇南王,竟在军中养了这么个侍妾。”
特使是个规矩人,虽是从未进过军营的文臣,却总觉那种地方有女人出现不是好事。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理当由上位者带头示范,若是领兵的滇南王尚且如此不羁,下面的风气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102章 反水 她插翅难逃,但至少保住他!……
从夏公公口中得知了案情的大致, 特使便决定立即开堂审案。
夏公公看了看满桌还没怎么动的佳肴,笑着劝道:“卫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左右那女子都已在我面前认了, 不如待明日天亮再——”
话未说完,便被这位姓卫的特使起身打断:“夏公公,此事关乎甚大,怠慢轻忽不得。算起来滇南王再有两日便能抵达京城了, 若案子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顺利, 本官今日审完,连夜写好奏疏,将其罪名一一陈列清楚,明日天亮便可命驿差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后日早朝前便可呈到圣案之上。若圣上能在滇南王进宫之前, 就将他在益州的所有罪证掌握齐全, 也好预先做好应对之策。”
听卫大人讲完,夏公公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 大人说的极是, 是杂家想少了。既然如此, 事不宜迟,杂家这就命人将那女子提去前堂。”
“如此甚好!”
半个时辰后,都中特使卫大人,益州刺史蔡尧棠,连同夏公公, 三人都已在堂上并排落座。
夏公公扯大了嗓门唤了一句:“带上来!”
便有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带着孟婉上了堂。因着她极为配合, 两个衙役倒算客气,没动手脚,让她自己在前头走。
此刻的孟婉, 与之前几日略有不同。一来是这几日被关在刺史府大牢中,憔悴了一些。再来,她也属实没必要像前几日那样费心铺排了。
时至今晚,她能做的皆已做了,余下的,便只剩早已备好的那份堂前供词。
之前她心知自己难逃,便想着至少保住李元祯,以他的功绩与地位,朝中政敌要么不敢动,一动便必是能置他于死地的绝命招数。
故而那日夏公公到来,将她强行绑入大牢审问,她便知这一日来了。
故而她佯装配合,暂时将夏公公稳住,让他以为自己轻易便捏住了李元祯的七寸,从而放松警惕。之后她设法将情况告知李元祯,让他进京前有个准备,然后她便一心等着都中派的特使大人到来。
她好当堂翻供。
“堂下所跪,报上名来。”卫大人声音严厉。
“禀大人,民女姓孟名婉年十七,乃是金甲军中一名兵士。”
“兵士?”卫大人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夏公公,这与他适才所说的不同啊。
夏公公连忙笑着解释:“杂家已彻查过她的身份,之前确实只是个冒名混入军营的募兵,但后来就委身给滇南王,成了他的帐中相好。”
“相好?公公您怎能乱说呢!”孟婉凌厉的看向夏公公,细眉拧作一团,气恼道:“民女身份低微,任您如何编排我也不敢说半个字,可滇南王堂堂皇族血脉,治下严苛,以身作责,您怎敢连他的清誉也诋毁!”
这供翻得完全出人竟料,夏公公一时顾不得气怒,只是怔在那儿,双眼莫名的盯着堂下小女子。半晌,才终是醒悟过来自己这些天竟是被个小丫头给耍弄了,立时从椅上弹起,伸直胳膊指着孟婉:“你!你竟敢耍我?!”
“公公何出此言?”孟婉一副自己被他问懵了的神情,让来回审视二人神色的卫大人,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作戏说谎。
夏公公原是压不住怒火想训斥几句,奈何卫大人见此局面,重重敲了一下惊堂木将其打断:“行了!事实如何,本官自会公正审判,夏公公可继续留在此处旁听,若有话想说可先请示本官,勿要随意插言。”
素闻这位卫大人公正不阿,堂上谁的面子也不给,今日夏公公算是见识了。虽胸口堵着一口气,也只能悻悻落座。一双瞪得圆而大的眼睛,恶狠狠盯在堂下,似要用眼刀子将这临场反水的小丫头给凌迟了。
孟婉却浑似一无所觉,乖乖跪在那,等着特使大人继续问话。
“你与滇南王,到底是何关系?”
“回大人,民女受就是一名寻常兵士,除了因力气小又没功底,被指到王爷帐中做些细致活外,与军中兵士并无其它不同。民女与滇南王,仅是主将与下属的关系。”
“你胡说!”
夏公公一时窝不住气,指着她又吼了一句。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落了规矩,于是微微侧过身去,拱手向着卫大人:“大人,杂家有话想说。”
卫大人略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公公便道:“这女子与罪妃钟氏沾亲带故,乃是她的亲信,之前她便对杂家直言,她既是滇南王的相好,也是帮滇南王与钟氏暗通款曲的枢纽!”
“大人,钟氏只是民女娘亲的远房表姐,算是民女的表姨母。但民女自懂事起便从未见过她,就连唯一的一回进宫觐见,都是在外殿候着,不曾有机会当面请安,更无可能是她的亲信。”
“可若你真是钟氏派出的眼线,表面反而倒会疏远以避嫌。”卫大人先是对着堂下道。
之后又转头问夏公公:“那不知她与公公说那些话时,可有第三人在场?”
夏公公一愣,显然被卫大人这话给问住了。他甩了孟婉一记眼刀,心道这丫头果然鬼精得狠,每回坦荡与他说这些时,总是挑身边无其它人在场的时候。眼下反口,倒是叫他找不出个人证来。
既然并无第三人听见,夏公公也只好从旁处找寻佐证,想了想道:“她说这些时虽无第三人在场,但她与滇南王在牙帐行苟且之事时,杂家却是带人撞了个正着,那日随杂家同去之人皆可作证。既然二人确系那种关系,她如今怀着私心不肯供出滇南王的罪行,倒也说得通了。”
话音刚落,便闻堂下一声轻蔑的嗤笑,卫大人转头看着孟婉:“这你可认?”
“大人,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在床,不知夏公公是将民女与王爷堵到榻上了么?”
卫大人又转头看向夏公公,夏公公却是眉头深皱,仿佛是头一回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杂家虽未将他二人堵在榻上,但进帐之时,见此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至少也能说明滇南王对于她女扮男装混在军营之事,是知之任之。”
“王爷确实知晓我为女子,但也是那日才知晓的。起初民女不敢认,盛怒之下王爷直接将民女的发簪抽去,民女狡辩不得,便被王爷斥责,原本王爷是打算处置民女的,谁知公公突然来了帐中,并带来都中圣意,处置之事才被王爷搁到一边。也正是因此,才被公公看到民女那般狼狈的一幕。”
“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夏公公已然恼羞成怒。
却也只得来堂下之人一句轻飘飘的:“可不。”
“那你之前堂而皇之搬入滇南王帐中居住,可是众人皆知!”
“歹人潜入营中放火,恰巧烧了民女的帐子,那时王爷尚不知民女是女儿身,故而准民女入帐中待命,贴身伺候。公公从京都而来,试问哪位贵人的寝室里没个随时侯着的下人?王爷在军中虽说倡导简普,但这也不至于论罪吧。”
这些日子被关在牢中,孟婉有大把时间理清说辞,如今面对夏公公的质问,她一一沉着应对,从容淡定。说来这阵子在李元祯身边历练,倒也收获颇多,起码若是过去面对这种情景,她不会如此镇定。
见夏公公已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卫大人便重新接回审问之责,义正言辞道:“你身为罪妃余党,又绞尽心思混入军营当中,你说自己与滇南王并无特别关系,然说辞并无旁证,皆是信口所言。然此事事关亲王,又关乎与罪妃勾结,轻忽不得。”
略一顿,他拍响了一下惊堂木,“上刑!”
立即便有两名衙役取来拶指刑具,这不禁让正憋着劲儿的夏公公出了一口气。
见二人大步朝自己走来,孟婉眼中一颤,今晚头一回露出怯意。他们忙着给他上刑之时,她忽而大声开口:“大人,民女有法子可证王爷清白!”
这话终于换来卫大人一声“停”,他挥挥手,两名衙役暂先退下,“你有何法?”
她用力喘了两下,平复先前的恐慌,迫使自己重新镇定下来。而后开口:“民女尚是处子之身。”
第103章 烙下 你当真全忘了?
“什么?”
这话不禁引来堂上众人的讶异。卫大人看向一旁的蔡刺史:“不知府上可有弄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