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恨不能给皇帝鼓掌,这敢情好啊,让和珅在那边多留几年吧。
和珅接到皇帝的旨意后整个人都傻了,开始怀疑陈辉祖的折子里究竟写了什么,不会是诋毁他的话吧?
不然皇帝一向看过他的折子都会点头,怎么这次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
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多月已经够够的了,还要继续呆下去,查明那些老黄历一样的旧账,又谈何容易?
尤其皇帝的意思是人都杀了,账再慢慢查。
人都死了,和珅去哪里查?
不但主谋死了,帮凶死了,连伺候的下仆都要死。
他们要留下账本还好,要是没有呢?
和珅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是个好差事,怎么到头来变成这样?
他原本想着这些人都处置妥当了,证据确凿了,自己就能回去找皇帝复命。
如今却要一直留在这里找蛛丝马迹,和珅简直要疯了!
事不宜迟,他生怕那些人一死,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疯了一样去牢里审问,说什么都要问到账本这个东西。
彼时阿桂和陈辉祖一边喝茶一边对弈,端的是惬意。
然而两人偶尔聊一句,说的却是和珅。
阿桂放下黑子后问道:“他之前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恨不能找到中间谁是无辜的,就要在皇上面前告陈大人一状,让皇上以为陈大人心冷如铁,公私不分,滥杀无辜。”
陈辉祖捏起白子很快放在黑子旁边,微笑道:“和侍卫到底年轻,难免有点心软。不过依照我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必定依法惩治那些人。而且既判了罪,那些人是不可能开口的。”
他们都要死了,一家子都没落下,哪里还会愿意主动给和珅弄功劳?
反正和珅得了账本,他就能回去禀明皇帝,在皇帝面前邀功。
这些官员既然逃不掉,满心愤恨无处发泄,便是一股脑放在主动凑前来的和珅身上。
骂人都算小事了,有些还想动手打人。
也幸好和珅的身手不错,原本想着让他们发泄两下就算了,后来发现这些人简直得寸进尺。
打骂之后还要吃的喝的,要大鱼大肉,要锦衣绸缎,要上等的酒水,和珅哪里能都弄来?
他弄了那么一两件,狱卒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怀疑和珅跟这些官员是一伙的,不然怎么好东西往牢狱里送,还都是这些要死的贪官?
难不成贪官还藏了什么宝物,和珅想着人都要死了,于是最后用这些拉拢一番,好拿在手里吗?
不止一个狱卒这么想,也告到陈辉祖和阿桂那边。
阿桂都要笑了,跟陈辉祖对视一眼。
不用说,陈辉祖回去就写了一封折子送去给皇帝,说的就是和珅在牢狱里对那些贪官的做法。
没什么春秋笔法,也不需要,就按照狱卒朴素的言语转述的。
简简单单几句,看得皇帝又开始生气了。
皇帝当然知道这些人贪赈灾款和粮食的时候,和珅才没几岁,不可能同流合污的。
然而和珅为了得到账本的线索,放低姿态去讨好那些罪人,皇帝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他捂着胸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吓得李玉赶紧过去给皇帝顺气:“皇上息怒,不如请院首过来?”
“不必,朕就是气着了,和珅简直胡来。”
皇帝臭骂一句,李玉站在旁边不敢接话。
毕竟皇帝也就发泄一下,没想让人回答。
折子一放,皇帝就问:“徐州到了吧?”
李玉应了:“是,皇上,这就要靠岸了。”
船身微微晃动,显然是靠岸的。
皇帝起身去巡视河工,当地官员陪同。
苏叶远远就见这些官员眼泪鼻涕一大把在哭穷,皇帝听得不耐烦,挥挥手显然是应了什么。
高贵妃知道苏叶能看得懂唇语,不由凑过来问道:“叶儿,那些官员在说什么的?”
“说是这两年河道雨水多,洪水泛滥,多年来赈灾借用的种子和口粮还不上,皇上就免掉了。”苏叶没说的是,皇帝还让人去截了漕运的粮食,挪过来给徐州用。
高贵妃听得咂舌:“陆陆续续借了小二十年的种子和口粮就这样被皇上一笔勾销了,也太……”
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数目一定相当庞大,皇帝一句话,借的就不用还了。
苏叶心下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皇帝就是这样了。
管户部的傅恒在后边脸色都变了,估计想掐死当地官员的心都有了。
说这些人不是故意哭穷,苏叶是一点都不信的。
看看说这些年天灾多少,一听皇帝南巡要过来,行宫不也做好了吗?
比起无锡那边临时做的行宫,徐州这个行宫简直不要太大。
不过据说是当地一个富户的家,听说皇帝要住下,立刻带着一家子搬出去,好空出屋子来。
皇帝看着这园子颇为满意,虽说是个商人,园子却做得不错,后面还有一块不小的竹林,夏日凉意习习,冬日还别有一番滋味。
各处摆件精致,挂着的名画不少,就连对联都透着才气,笔迹更是带着几分潇洒从容,想必是出自大家之手。
而不是带着暴发户的俗气,叫皇帝相当舒心的。
苏叶后来却不经意问道:“不是说这里连连受灾,这么大的园子没个几年是建不起来的,所以这富户从外地过来的吗?但是别处可没天灾,富户却往这里跑,还在这里安家,为什么啊?”
这话叫皇帝也疑惑了,确实富户有那么多的选择,要是在外地多的是地方能挑,怎么非要跑到这里来居住?
来就算了,可能有什么渊源,但是这么大的园子仿佛就为了皇帝特地造的一样。
皇帝几年前就发话要南巡了,只是有事拖住了,所以多年前徐州就已经开始准备接驾了?
然后呢?
有钱造了这么大的园子,接驾的时候还哭穷,是因为钱都用在建造园子上面了吗?
更甚者,皇帝怀疑那些赈灾的银两是不是都被挪用到这个园子来了。
想到皇帝在来之前,这个富户还要装作在这里住过的样子,皇帝心里就不太得劲。
他让李玉去厨房转了一圈,果然灶台就没用过,哪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那么一大家子住在这里,灶台都没生过火,别说吃饭,烧水都没烧过吗?
说什么富户的住宅,不过是个借口,免得皇帝发现这是为他特意建造的园子!
皇帝最恨的就是别人欺骗他,更别提这是双重欺骗了。
前面当地官员在哭穷,转头就建了个那么大的园子给皇帝当行宫,简直是当面打脸!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就让人把当地官员都关起来分别询问。
看看他们到底把赈灾款吞了多少,放自己口袋多少,用在建园子又有多少上面。
苏叶还挺惊讶的,毕竟皇帝南巡需要排场,哪怕是穷地方都要抠出钱来给他建行宫。
皇帝以前都没那么生气,这次倒是气得手都抖了。
因为皇帝忙着处置这些人,就让皇后带着苏叶、高贵妃等人先回去船上。
是的,皇帝因为太生气,决定临时结束南巡,处置完就回京城去了。
苏叶还挺可惜的,回去的时候皇后看了她一眼笑道:“叶儿是不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她轻轻点头道:“娘娘愿意为臣妾解惑?”
皇后微微一笑:“这有什么,这些人前脚才让皇帝免了欠条,后脚发现当地其实一点都不缺钱,皇帝如何能不生气呢。”
皇帝可能想得更多,怀疑当地官员跟王望一样是谎报灾情骗赈灾款的。
有王望等人的反面教材在前头,皇帝自然是生气加max了!
第125章 熟悉 ……
出来也有两三个月了, 高贵妃虽然有点舍不得回去,却也更喜欢脚踏实地的生活。
而且她心心念念的苏杭也去了,自然就没什么遗憾的。
几个年轻格格不好在街上逛, 不过身边人都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回来。
四格格还忍不住跟苏叶嘟嚷道:“要不是徐州那些人, 我们还能多玩一阵子。”
苏叶摸着她的脑袋无奈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见女儿实在失望,苏叶迟疑着道:“等以后我求了皇上, 下回南巡的时候让你和驸马能一起出行?”
这话叫四格格脸红红的:“额娘……真的可以吗?”
苏叶笑道:“我就试试, 行不行也未必, 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四格格挽着她的胳膊甜甜一笑:“有额娘出马, 就没什么是不行的。”
苏叶点了点她的鼻尖, 女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 顿时也跟着笑了:“这话你可别在外头说,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四格格吐了吐舌头道:“额娘放心, 我说话小心着呢!”
既然出行,自然买了不少礼物, 苏叶点了点,打算回去送给翁果图和自家额娘。
有给翁果图的鼻烟壶和龙井茶, 也有给额娘的苏绣, 更是从头到脚一整套, 之外还有好几箱布料,随便额娘是送给友人,还是自个做衣裳都行。
如今她家额娘是京城贵夫人的座上宾,去哪里都受欢迎,每天光是收做客的帖子就络绎不绝。
不过富察夫人心里是有数的,什么人能交往,什么人不能打交道,她都弄清楚后才会来往, 免得给翁果图和苏叶招来麻烦。
对苏叶来说其实富察夫人没必要那么谨慎了,因为再是有什么心思的人,估计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毕竟谁惹着她不痛快了,直接告到皇帝面前去,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再就是苏叶的店面生意好得很,得罪了她的话,这些店面岂不是都不能去了?
店面卖的都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东西,谁要没买上,就跟别人格格不入了。
如果被苏叶的店面拒绝进去买买买,不得被人笑话死了?
苏叶索性让富察夫人放开点,只要合得来的贵夫人就来往,合不来的就没必要了。
哪怕对方的夫君是个一品大员,那跟苏叶没关系啊,只要富察夫人过得高兴就行,跟是谁家的夫人没什么关系。
哪怕是小官夫人,只要会来事,会说话,又不会谄媚讨好,真心相待的,就可以当朋友。
不过在京城里哪怕是小官,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
富察夫人是过得如鱼得水,每天快乐地跟百灵鸟一样,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翁果图则相反,是跟谁都不怎么来往,也不问富察夫人每天去哪里做客。
两夫妻正好反着来,皇帝回京的路上想起此事还问苏叶:“怎么富察夫人那么爱出去玩儿,翁果图每天下值后就呆在府里不出门?”
哪怕休沐的时候,翁果图最多请一两个好友来家里喝酒,喝的也不多,就吃几个家常的下酒菜聊聊家常,不到入夜就散了。
翁果图和友人们喝多了昏睡,或者发酒疯这种事,压根就没出现过,叫皇帝还挺稀罕的。
毕竟翁果图是爱酒之人,皇帝每次赏赐他的时候就必然有酒水在。
哪怕平日得了什么好酒水,哪怕不多,皇帝也愿意给他分享一两坛,实在是圣恩浩荡。
翁果图也是感恩戴德,酒水都是友人过来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或者偶尔夜里小酌两杯,喝得是小心翼翼,生怕不留神就喝完了。
苏叶就笑道:“阿玛爱酒,却也知道皇上送的都是上等的好酒,要不好好品一品,都牛饮下去,那就太暴殄天物了。而且别看阿玛每次招待友人都愿意拿出好酒水来,却是只有两小壶,再不会多了。”
不怪翁果图吝啬,一来这些酒水是皇帝的赏赐,一般人喝一口都是难得了。
二来他也担心友人喝多了发疯,周围那么多眼睛,被谁看见了都不好。
要是友人们醉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翁果图自己也是,他虽然从来没大醉过,却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就真的千杯不倒。
所以他喝酒都十分节制,生怕喝多了出问题。
而且苏叶也说了,贪杯对身体也不好,偶尔喝一点就算了,一下子喝太多就太伤肝了。
翁果图自然听女儿的话,让少喝就少喝,招待友人的时候说喝一杯就一杯,从来没多喝一杯。
友人们起初还打趣他,后来得知是苏叶的意思,一个个乖乖只敢喝一两杯,也不敢贪杯了。
皇帝听得好笑,才知道翁果图喝酒还有这等内情在。
李玉这时候递上送来的折子,皇帝打开一看就笑了:“永璜的侧福晋也生了个大胖小子,特地来报喜。”
之前送来的都是政务,也是皇帝要回程了,大阿哥才想起这事来禀报。
皇帝提笔写了两句,对苏叶又道:“朕已经给永璜这个二阿哥想好了名字,就叫绵恩,如何?”
苏叶点头:“好听,好记,永璜一定会喜欢的。”
大阿哥收到皇帝的折子,早就预料到皇帝会给自己的二儿子想好名字,也没太大惊讶:“绵德,绵恩,确实不错。”
二阿哥在一旁听见,也有些羡慕了。
想着自家福晋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鼓了起来,回头皇帝不知道会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字呢?
光是想想,二阿哥就有些期待起来。
两人处理好今天的政务,小事都处置好了,再记录起来,大事是分门别类写上折子送出去。
他们出宫的时候,大阿哥就笑道:“今晚二弟要到我府上来吗?也来看看我的两个儿子。”
二阿哥笑着点头:“也好,我派人先回府跟福晋说一声,叫她不必等我用饭了。”
如今齐佳氏怀着呢,绝不能饿着,一直等着他就不好了。
大阿哥点头,听着二阿哥絮絮叨叨叮嘱侍从去传话,一边让齐佳氏早点吃饭就休息,不必一直等着他回去才歇下,一边有什么不适要请御医,不可瞒着云云。
说了好一会,二阿哥才歉意地回头:“大哥,我有点啰嗦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哪里,二弟也是关心自家福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大阿哥不在意,一边走一边道:“我之前也是如此,看着家中两个孕妇,恨不能让伺候的人一天到晚不错眼盯着她们。只要没在眼皮底下,总归就不能彻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