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驰压根不记得一个月前江唯嘉强塞给他的那个“客人”，此时能让他总秘书亲自来问的客人，他以为是哪个业务来往频繁的合作商。
空出他名下一套物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便回道：“嗯，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此时电梯已经到达，蔺驰已经大步跨了进去，程明点头，“好的，我会处理妥当的，老板再见。”
*
佟谨这天刚回到公司就立刻进了会议室跟销售和客户拉了个三方电话会议。
她之前提交的一个方案客户那边给到了反馈，有合作意向，需要进一步可落实的细节沟通。
佟谨落地经验不足，所以策划部的经理彦姐也在。
会议结束后，彦姐跟佟谨两人留在会议室就方案需要休整的内容进行了详尽的交代，“这方案虽然预算不算大，但落地的细节却很多，每part都需要将流程细化出来。”
佟谨将彦姐交代的点都做了笔记，正要点头，却想起刘乾沙昨天下班前正好交代她整理一份大数据。
彦姐：“没事，我会去跟刘总沟通。”
佟谨松了口气，点头应好。
这是她入职半年以来第一份真正有反馈，有可能落地执行的方案。
她就像一只先天发育不良的雏鸟，别的同伴都早早起飞，而她努力扑腾翅膀只能扇起一地灰土。但现在好像终于能从树洞中扑棱起来，瞄到洞外的一片蓝天，即期待，又成就感满满。
期间骗子曾找她跟她说筛选了三套房子供她选择，问她什么时候方便看房。
佟谨沉浸在ppt里看到这信息时仍抽空震惊了一分钟，随后警惕心满满。
Jin：这次是不是要我提前交订金，或者优先选择金，或者中介费。
Jin：没门。
回复后就扔下手机没再理新骗局，再度投身进方案里。
下班前佟谨抬头扭了扭脖子，这才发现这周好像都没怎么看到新同事。
好比现在，以往都准时下班的罗佳妮此时连人带电脑都不在座位上，可桌上的手机却震个不停。
她绕着办公室看了圈，也没看到人，隔壁同事给她答疑，“佳妮刚被叫进办公室了。”
这时对方电话也停了，佟谨捏着脖子说了句“难怪”，随后收拾东西赶在七点前走人。
公寓附近的小超市每周五八点后会有随机商品特价，很抢手，佟谨之前因为加班屡屡错过，今天终于捡到了便宜，心情不错地回家。
今天对比前些日子到家的时间早了不少，可没料到佟谨一走进公寓大门就闻到了那股不陌生的酒臭味。
她照常无声站在楼梯口，等着那厚重的脚步声慢慢上去。
脚步声骤停，佟谨等待着钥匙和甩门声响起就上楼，没多久，一声沉闷的巨响突兀地敲击她的耳膜。
是老旧木门被外力用力敲打的声音，声音比往常还要大，这次可能不是用手拍，而是用脚踢的。
佟谨表情都冷了下来。
一个月了，每天不间断地恶意骚扰，她真的很难理解，一个陌生人会毫无理由地对另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提着满袋打折商品的喜悦瞬间被浇熄。
佟谨回到家，反锁好门，郁闷地拆了个面包啃。
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骗子的一条未读信息：真不用让您缴纳任何预付款项，请您放心。房源真实可靠，是一手房，没有任何隐性问题。如果您看房后有任何不满意我再为你挑选下一间。
佟谨咬着面包眉头微蹙看着宛如房地产中介语录的话，一时误不到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可正是对方那诚诚恳恳的术语，让走投无路的佟谨冒气了剑走偏锋的想法。
死马当活马医。
Jin：你说的房子在哪的？
对方立刻把该小区定位发了过去。
——一环某知名高档小区。
佟谨：“……”
Jin：我说的两千五是人民币，不是美金，更不是英镑！你耍我呢？
对方像是感知到了客户对房子的不满，又勤勤恳恳快速挑选了下一间较为低调的备选，并把定位发了过去。
这次是三环边的一个小区。
也是蔺驰名下在北城最“偏”最“小”的一间房子了。房子是间不大不小的公寓，还是几年前一个合作的开放商半卖半送当人情给的，最后蔺驰不想跟对方纠缠，直接原价全款买下，当是是给下次合作塔的一条桥梁，不然蔺驰根本看不上这种压根不升值的小公寓。
佟谨问了房子的面积和配套后，仍旧觉得月租两千五是天荒夜谈。
程明作为察言观色第一人，从佟谨的只言片语已经了解到对方的顾忌，立刻回复到：两千五的确是有点难，因为这套公寓是屋主的闲置房，屋主不缺钱，但也不做慈善，所以最低可能要去到三千五。
程明这可进可退不卑不亢的话的确成功勾起了佟谨的兴趣，且兴趣十分大。
没有热情诱导，没有浮夸修辞，甚至那种由于租金几乎超出她50%的预算还表示到惋惜，可又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特别适合骗佟谨这种老实人。
三千五，不多不少，正好卡在佟谨预算的天花板上。
的确很心动。
Jin：可以考虑一下，房东什么时间方便？我想去看一下房子。
左右只是问老板一下密码锁的事。
sun：上班时间内都方便。
Jin：周末不方便吗？
她想能多快有多快呢。
程明想了想，周末接待客户，应该能算外勤加班？他以自己的年薪换算了一下加班费。
sun：也行！
第二天下午两点，日头最猛烈的时间，佟谨跟严晓薇远程连麦视频着，踏进了三千五公寓的小区。
佟谨跟严晓薇说：“待会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立刻帮我报警。”
严晓薇：“先别提什么报警不报警的，你先跟我讲讲为什么我一个多月前给你买的头牌你竟然一直用到现在？”
佟谨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其中亏了的两千块交易。
“一言难尽。”
“有多难尽？你该不会跟对方真的好上了吧？这可不行啊，虚拟男友隔着网络撩撩就好，这种阅女无数的五星好评头牌男可不能做真的男友啊！”
“我发誓我没有，全天下男人死光光都不可能和网络骗子在一起。”
严晓薇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对方给她精心为其挑选的虚拟男友形容为网络骗子，此时她听到佟谨这样发誓，也算安了下心。
公寓比佟谨想象中还要好，面积虽然不大，但loft结构，实用性强，家电一应俱全，而且还都是崭新崭新的。
程明今天没有一起到场，原因是佟谨再三拒绝，表示有房屋中介就行。
蔺驰的房子哪有什么房屋中介，程明只好安排了个行政部部长出一趟“外勤”。
佟谨觉得能在三环内找到这样性价比惊人的房子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房子真的月租三千五吗？这么便宜为什么还没租出去呢？这房子风水有问题吗？”
其实佟谨想说的是，这该不是是凶宅吧。
行政部长来之前收到程明的叮嘱，知道这是蔺总的重要客户，此时按照程明事先吩咐好的说辞回答：“这房子是这周刚放租的，才几天，问的人多，只不过您正好是第一个约上门看房的。至于房子是绝对没问题的，坐南朝北，从交房到现在都没入住过，是全新的房子。”
佟谨问耳机里的严晓薇，“你觉得怎么样？”
严晓薇：“好得有点离谱，而且找不到不租的理由。”
最后佟谨认真看过对方带来的合同，实在抵挡不了眼前的诱惑，当场签下了字。
行政部长：“您可以随时入住，月租您只要每月转到合同上的银行账号就行。”
佟谨搬家也是雷厉风行，小单间里的行李不多，因为不想在搬走前再忍受一晚恶意骚扰，佟谨硬生生花了一个下午把东西全都收拾好直接搬去了新公寓。
她跟公寓管家只是微信上交代了声，由于长期在该公寓受到恶意骚扰且你们不作为，只好搬走，因为过错方是你们，所以如果不退押金的话那只好再次报警。
她公寓里装有一个小摄像头，每晚拍门的视频她都有保存，并且发过给管家，手上有对方不作为的聊天记录，不怕对方反口不认。
最后押金成功退回，佟谨心想，终于过了个十分舒心的周末。
可没想到周一一上班，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
第六章 有点意思
“佟谨，来一下会议室。”
佟谨八点五十刚打完卡回到工位，彦姐就起身跟她招手，喊她进会议室。
佟谨第一时间想着的是不是客户那边有了新反馈，便问：“要带电脑吗？”
彦姐表情有些微妙，想了想，“也好，带上吧。”
佟谨抱着电脑跟在彦姐走进会议室，坐在了彦姐对面的位置，打开电脑，问道：“是有需要修改的反馈吗？”
彦姐点点头，但没正面回答。
她进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个星巴克的袋子，此时将其中一杯拿铁递给佟谨。
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海原集团那边今早已经拍板了，方案大方向没有问题，只是资源方面需要一些更换和调整。”
佟谨喜出望外，“意思是过了吗？”
“嗯，目前已经在走合同。”
佟谨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眼睛亮得像个孩子。
彦姐看着佟谨暗自皱了皱眉，但还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总监上周从总部开会回来后，一些公司广告策略方向会有些调整，这个季度会对不同的Agency举办几场workshop，这部分由我带你一起负责。”
workshop的ppt都是大型资源整合类，跟个案完全不同，佟谨还没接触过，听到这次由彦姐带着她做，觉得是个学习的机会，便点头应下。
彦姐继续说：“这次workshop初定时间在下月中，时间紧张，所以海原集团的这个执行细化案，后续可能需要由别的同事接手。”
佟谨“啊？”了声，给别的同事接手？
“我可以加班完成，不会耽误的。”
“部门已经做出安排了。”
言下之意是大局已定。
佟谨眉头紧蹙，此时进来只是告知她接下来的安排而已。
佟谨看着电脑屏幕刚打开的ppt首页，这是她花了一周时间加班加点从零到一的方案，也是由她独立负责的第一份过案的方案。
“那这个方案的过案率算谁的呢？”
彦姐沉吟了下，“过案率会算到你的okr里，但项目奖金可能……”
佟谨懂了。
心中刚扑棱起的小鸟瞬间摔回到了沙土上。
“好的，谢谢彦姐。”
佟谨从会议室出来回到工位才想起忘了问海原的方案要跟谁交接，正要问彦姐时，坐在佟谨对面的罗佳妮就开口，“佟谨姐，刚刚我收到海原集团后续细化的需求邮件，是不是要找你交接呀？”
佟谨错愕地“啊”了声，“海原的方案后续你来跟吗？”
罗佳妮：“嗯呢，我还有很多不懂，要麻烦佟谨姐多多指点。”
佟谨有些惊讶接手的人是罗佳妮，不过很快又想到，虽然人家才入职一个月，但可能之前的策划经验比她还丰富。
佟谨很快也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海原集团交接邮件，一封就是彦姐刚才说的workshop通案需求。
佟谨仿佛回到了之前机械上下班没有感情的ppt码字工，噢不，是ppt美工。
作为公司对外的会议通案，除了调理清晰、浓缩与细化得当外，更重要的是看上去得高大上。
这会她领教过彦姐的ppt美化功底后，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个案仿佛是个小学课堂的投影模板。
因为要赶初稿，佟谨这几天几乎都在加班，这天加班至八点时实在是太饿，懒得叫外卖便下楼随便解决，才大半个小时，回来时却发现公司灯关了，门也锁了。
佟谨：“……”
她看了下打卡器的时间，今天公司的加班狗们也走得太快了吧。
佟谨觉得万幸的是，她出门的时候把包给带上了。
她补打了卡，临走前去了趟洗手间。
刚进隔间把门反锁，便听到一人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她的隔壁。
那人讲电话的声音娇软嗔嗲，佟谨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怪你这次弄太久了，回到公司门都锁了，我电脑还在里面呢。”
“我也想呀，这不是海原的方案还没弄完嘛，真是烦死了啦。”
佟谨有些尴尬，她跟罗佳妮的关系不亲不近，这会对方正跟男朋友聊电话，要是出去遇见大家尴尬，倒不如等对方走了她再走。
“当初你说给个靠谱的方案给我，谁知道海原的方案这么麻烦，而且这个案子才两百万啊。”
“啊真的吗？项目奖金会很多吗？”
她撒娇片刻，“哎呀好啦，谢谢老板嘛。可是你得答应我以后在公司不能动手动脚啊，万一被同事见到我该怎么办嘛。”
这时罗佳妮已经走了出去，随后开门关门声响。
佟谨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难怪。
海原集团的案子会无端端转交给一个新人接手。
佟谨想起刘乾沙曾经对她的那副恶心色胚嘴脸，再想起之前罗佳妮经常被叫入刘乾沙的办公室。
佟谨不知道在罗佳妮走后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只觉得胃里一片恶寒。
出来时经过驰策的大门，浑身的恶寒突然就被一记无名火取代。
无处发泄的她觉得再憋下去可能会爆炸。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洋洋洒洒骂了一篇小作文，附上定位，最后发送前却还是为了目前每月的微薄工资而低头，认认真真屏蔽掉所有同事和客户，才一键发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