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山下的放牛娃们,身上都会备着调配好的解药,以防漏网之草被牛误食。解药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专解钩吻之毒。
幸好是有解药的。
谢风遥施术为她护住心脉,又封了极泉和少冲两处起始穴位,起身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前,才向掌门承诺,以后会好好孝敬师尊,勤快修炼,半个时辰后,师尊便中了毒。
他心里怕极了,双腿在高速的奔跑下已经麻木没有知觉,脑子一片空白。
前方远远有牧笛声传来,谢风遥定了定神,踩过齐小腿高的野草,朝着笛声而去。
赵小二正坐在牛背上吹笛子,远远看见他,冲他招手,“喂!你来了,这两天你去哪啦。”
“药!”他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双唇向他伸出手,“给我药,断肠草的解药!”
赵小二歪了歪头,“你家牛也中毒啦?”他从屁兜里掏出一个小小油布包,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他一把抢了去,再抬眼一看,人已经跑出十几步远。
赵小二站在牛背上拢着唇大喊:“人吃半颗!牛吃一颗就够啦!”
楚南楠不知道书中的老楚是否中过毒,也不知其中经过,毕竟他们不是主角,这事的时间线也还早。
其实以老楚的修为,这样的毒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奈何,奈何这个楚南楠是个不折不扣的马大哈,施个法都能把自己困死在屋子里,那飞头蛮还没动手跟她斗法她就被自己的术法给弄得手忙脚乱。
本就是半妖之体,钩吻再毒,也属木灵,毒素入体时只需运气调息,便能像搓泥丸那样把它搓出来排掉。
要是想,甚至可以将毒素储存在身体里,需要的时候,下次与人斗法时给草藤淬毒。
法道主修神识和法术,一般法修修到一定阶段,灵府中都会孕育出属于自己的灵宝,主人危难时,灵宝便会根据主人周围环境和身体状况作出调整。
楚南楠当然也是有灵宝的,且因为体质特殊,她的灵宝也跟常人不同。
意识在黑暗浮沉间,楚南楠眼前忽然绽开了一丝光亮,她睁开眼,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看见了一棵高大的樱桃树,冠如华盖,枝繁叶茂。
待走到近前,抬起头,见那树上挂了个脸盆大的红果子,果香四溢。
那果子看见她,圆圆的身体突然弹出来火柴棍一样的四肢,红脸蛋上挤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红果子掉下树,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唱歌:“主人没本事呀呼嘿,还得本果出马嘿,本果揉吧揉吧,本果捏吧捏吧,呀呼,搓出了一个绿团团嘿。”
它真如歌里唱的那般,火柴棍小手这里揪了一团,那里揪了一簇,捏吧捏吧捏出了一个小绿球。
小果子继续唱:“啊呜一口就吃掉!”随即张开血盆大口,把那绿团团嚼吧嚼吧吃掉了。
楚南楠站在一边看,见那红果子吃完也不走,便好奇跟上去。
红果子绕着大树转了一圈,在树下捡了一根树枝,返身跳起来往她脑袋上敲了一记,“笨蛋!这点小事还劳烦本果出马!”
楚南楠只觉头顶像被人用板砖狠狠砸了一下,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开,苦得她脸都皱成了抹布,随即醒来捂着胸口猛咳,将肺腑的淤血和化开的药汁全都吐了出来。
少年跪在脚踏边,手忙脚乱收拾,见她醒来,又是一通磕头认错。
楚南楠哪敢跟他计较啊,喘匀了气,搀着他起身,“不怪你,不用怕。”
他开始哭,这次眼睛里是真心实意的懊悔和担忧:“求师尊不要赶我走,徒儿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师尊宽恕……”
“我真的不怪你,”她指腹抹去他脸颊泪水,也不知道这泪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觉得心累,什么时候才能自在活着呢。
她尚在病中,神情恹恹,带了几分不耐,少年更加惶恐。
往常她若是占了上风,必定会以此要挟,要同他亲近,若是不愿,便要用强。
是以这时候,他只当她是假意推辞。
少年忽然起身,楚南楠心里发怵,被他气势一激,身子后仰倒在床上。他倾身,一只手撑在她耳边,长腿半跪在榻上,一只手开始解腰封,“师尊想要我,徒儿再不会反抗。”
第7章 老妖妇消受不起
少年精致的眉眼近在眼前,身如玉山将倾,威压甚重,楚南楠别过脑袋,伸手推拒,“你……太客气了。”
“师尊。”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腰间,外袍不知何时滑落,薄薄中衣下是少年结实的腰腹。
楚南楠如被火烫,飞快缩回手:“你不要这样啊!我不是这种人!”
“师尊——”语气有些无奈。
楚南楠双手捂脸,“你快出去!”
“师尊,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少年跪坐在床榻边缘,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光亮,他逆着光,半张脸更显得轮廓分明,像一尊精致的石雕。
楚南楠从指缝里偷瞄他,有短暂的失神,但仅仅只是人类对美丽的事物的向往,绝无半点杂念。
就算她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色胆。
“你把衣裳穿好,我们好好谈一谈。”
“这样也可以谈。”
楚南楠稍作让步:“那你把衣裳穿好。”
两个人坐在床边,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楚南楠紧张揪着衣角,想起书中一段情节。
【浪头将小船高高抛起,致死致愉的巅峰里,寒芒一闪而过。楚南楠闷叫一声,捂住脖颈,惊恐睁大眼睛。】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开口,嘴里就不断涌出鲜血。身上的男人还在粗喘着,三年间,他早已褪去青涩,不知何时长成一把锋锐的剑。这把剑,最终刺穿了她的喉咙。】
【楚南楠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种时刻,以这种方式死掉。三年教养之恩,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欢爱。自此,你追我逃的游戏终于结束。】
这段话的背景就在这张雕花的拔步床上,老楚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在跟小徒弟嘿咻时。
闭上眼睛,稍微想象了一下画面,她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
“师尊,你在害怕吗?”他疑惑地转头望过来。
难道我不应该害怕吗?你都给我下毒了……楚南楠侧过身,郁闷揪着白帷帐。
少年没有得到回应,哀伤垂下眼帘,“是徒儿下的毒,前日,徒儿还在浴池边撒了皂荚水。”
楚南楠瞪大眼睛,揪紧了手中布料,就知道他不止是下毒了!这个小黑心肝!
少年继续说道:“但今日,掌门已经找我谈过了,掌门说要教我武道修炼之术,还给了我很多书,徒儿……徒儿不该这样,师尊想要我,喜欢我,是我的荣幸,是师尊救了我的性命。”
他坐近了些,拽着她的衣角,声音闷闷的,少有的带了几分奶气,酥麻着人的耳根:“徒儿的命就是师尊的,师尊想要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再反抗了……”
楚南楠脑袋抵在床柱上,轻轻撞了两下。郁闷。
以为经过这两天的事,她不主动,他就不会再靠近,还是低估老楚给孩子留下的心里阴影了。
她慢慢拽回自己的衣角,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既然掌门师兄有心教导你,那很好啊,不如你以后就跟着他吧。我是法修,教不了你什么,跟着师兄,他常在外走动,你也能多学一些。”
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楚南楠忍不住回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师尊还是想赶我走。”
小伙子,咱们讲讲道理好伐,“我没有要赶你走,我只是让你跟着掌门师兄修行,他是道武兼修,很厉害的。你不好好修行,将来如何夺回被贼人抢占的家业,甘心就此拱手送人,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徒儿会好好修行的,可徒儿不想离开师尊。”他还未完全张开,腮帮子稍带了点肉,本就长得俊俏,这样哀怨的看着人,楚南楠有点受不了。
她苦口婆心:“这两天,我也认真反思过,你年纪还这么小,我不该那样对你,你还有更好的未来,人嘛,要向前看,对不对?从前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谢风遥寸步不让:“徒儿不小了,徒儿十七岁了,寻常人家十七岁已经可以议亲了。再者,做下的事,如何能当作没发生过?”
楚南楠提高音量,使出杀手锏:“那你想怎么样啊?你几次三番想害我,我不敢把你留在身边了。”
少年微微偏头,露出探究的神情,楚南楠挺直腰板,给自己壮势。
“不是师尊先觊觎徒儿身体的吗,徒儿不愿,自保怎么成了害人呢。”
楚南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次扶额,“那我不觊觎了,我不馋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靠近她,将她逼到床头,双臂轻轻揽上她的腰肢:“师尊怎么能这样,污人清白,又不认账,还要赶人走。”
救命啊!折寿啊!楚南楠被他撩得老脸通红,腾地一下站起身:“我不赶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抓住她的手,楚南楠冷不丁就被拽得一个趔趄,跌回床,他脑袋亲昵搁在她肩头:“徒儿不介意,师尊想做什么就做吧。”
楚南楠一脑门官司:“我不做,我……我现在身体不好。”
他歪头想了一阵,倒是乖巧:“那好,等师尊身子好些再做,我去给师尊再采些花做饼。”
吃个屁花饼,谁还敢吃你那破饼!楚南楠在他身后扬起小拳头。
少年轻掩上房门,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柔软无害在瞬间褪去,眉心微蹙。
楚南楠这两日太过反常,他天性多疑,总觉得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心说干脆照她说的做,冷落她两天,她肯定会沉不住气的。
最后一场春雨下过,院外的樱桃树花瓣全部凋零,枝条开始抽芽,不到半个月,结出了青色的小果。
楚南楠常站在树下嗅,盼着那果子快些成熟。最近这些日子小徒弟没怎么缠着她,除了三餐准点送来,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她眼前晃悠。
楚南楠落得清净,巴不得他一辈子不凑过来。师徒恋什么的她无福消受。
谢风遥得宗流昭指点,一天中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练功场练功。武道先练体,谢风遥基本功很扎实,也勤勉,宗流昭不在时,他遇见阻塞的地方,便默默记下来,等他回来,一并解答。
后来宗流昭给他配了一块传音腕带,他不在时两个人也可以随时交流。
有时宗流昭是在捉妖,有时是在做道场,但只要有空闲,都会接起他的传音。
有机会学东西,谢风遥倍加珍惜,每日起早贪黑,给楚南楠准备早饭的时候她还没起,夜里练功回来时,她已经歇下。
不知不觉,两个人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有月余未见。
练功场不远处,是君宁建的学堂,扶风山收养的孤儿,没有根骨的普通人,稍微大些,便会给他们足够的盘缠送他们下山自己打拼,要么去城里做工,要么去种地。
稍微有些根骨的,则可以留在扶风山继续修炼。但建门近二百年,有根骨的孩子还是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没有熬过生老病死。
宗流昭也无心将门派发扬光大,君宁时不时捡些孤儿回来,给他们治病疗伤,教他们读书识字,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也很好。
这日午后,谢风遥刚练完一套拳,正坐在树下休息,君宁带着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从梅花桩边经过,一个小男孩提着竹篮进来,往他面前一搡,里面是他们从山里摘来的野樱桃:“哥哥,给你吃。”
君宁一身浅碧色长裙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望天:“啊,大樱桃院子里的果子应该也熟了,要趁着这两天赶紧将果子摘下来熬成酱啊,不然大樱桃就没得东西吃了。”
经她提醒,谢风遥才想起,过季之后,好久没给师尊采花了。
也好久没见她了,这一个多月,她也从来没有来看过他练功。
他捡起搭在桩上的衣裳,突然就没了练功的心思,把篮子还给小孩,起身走了。
楚南楠并不是残废,离开徒弟自己就不能生活。山中空气清新,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她摘了一篮樱桃,正美滋滋躺在树上吃,果子又大又甜,她幸福得眯眼睛。
谢风遥回来时,远远就看见绿树间长长的裙摆垂下来,她斜倚在树上,眯着眼睛吃果子,没穿鞋,一双嫩白的脚半掩在裙摆下,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撩起肩头的衣裳擦了把汗。
树下一只不晓得哪里来的何首乌精,正满地捡她吐掉的果核,捡一个就吃一个,吃得肚皮鼓鼓囊囊。
偶尔,楚南楠赏它一颗果子,它便跳脚捧着小手接,舍不得吃,闻闻味道,装进随身草叶编的小布兜里。
他走过去,站在树下抬头看,只能看见她几颗圆润的脚指头。
“师尊。”
“嗯?”楚南楠偏头看了一眼,“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是师尊的本命树,果子轻易不能给出去。”他低头去看脚边那只何首乌精。
小精怪警惕护住自己的小兜,捣腾着短腿藏到藤椅下,黑溜溜的小眼偷看他。
“一颗小果子而已。”楚南楠翻身下树,行动间裙摆飞扬,香风拂过他的面颊,上午练功的疲惫登时一扫而空。
楚南楠随手把篮子递给他,“你也吃点,我乏了,睡了。”
直到门吱呀一声关上,他终于确定,她是在躲他。
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欣喜欢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谢风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表情有几分不可置信。
藤椅下才比巴掌大点的何首乌精冲他吐舌头,觉着他肯定听不懂,嘴里还叽里咕噜骂他。
可谢家本就是以御兽为生,他从小便被兽印认可成为下一代家主,各类灵兽精怪的语言,到他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人言,怎么可能会听不懂呢。
何首乌精还在得意洋洋摇屁股,“你师尊不喜欢你,她怕你!她喜欢我,这一个多月都是我在陪她玩,她可喜欢我了,她还给我果子吃,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