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要留疤,沈媚儿顿时皱起了整张脸,只丧眉拉眼道:“我```我不要留疤,疤痕丑死了。”
说着,沈媚儿微微鼓起了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的疤还没好全了。
沈媚儿对相貌有着极致的要求,一个额头上的疤就令她日日摸着,恨不得摸掉才好,如今,手上又新添了两道,疼痛反而不是最要紧的了,一听到会留疤,沈媚儿顿时急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
放下手时,眼尾余光扫到了杵在了门口的那道身影。
沈媚儿顿时转了身去,只恶狠狠的朝着那道身影狠瞪了几眼。
豆芽也看到了打铁匠,顿时便要上去跟人理论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弄伤咱们表小姐的,我跟你说,表小姐手上若是留了疤,咱们````咱们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哼!”
豆芽叉腰,雄赳赳地护着犊子。
全然忘了,在此之前,对这位乡下来的表小姐有多讨厌。
打铁匠被大胡子糊住的脸上,依然看不住任何表情,面对豆芽的叫嚣指责,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不过,片刻后,却见他淡淡的朝着沈媚儿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将手中的长弓往墙壁外的铁器上一挂,然后转身面无表情的踏入了屋子里。
豆芽以为他视若无睹,完全没将她们放在眼底,顿时气得正要火力全开,这时,便又见那打铁匠去而复返,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瓶及一条白色的破布。
打铁匠没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豆芽及沈媚儿,而是直接搁在了桌子,随即,一言不发的便又要转身进屋。
沈媚儿见了,顿时咬着牙,一溜烟冲到了桌子前,一屁股往那长凳上一坐,却是转着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转身咬牙冲豆芽道:“豆芽,我渴了,我要喝水!”
豆芽见打铁匠将药拿了出来,脸色的火气顿时小了几分。
见表小姐要喝水,又见那打铁匠要进屋,便立马冲那打铁匠的背影喊道:“喂,我家表小姐要喝水,你听不到么,快点儿倒杯水来!”
豆芽说完,立马跑到沈媚儿跟前,又将那瓶药拿起来,放到鼻下闻了闻,只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沈媚儿用这来历不明的药。
这时,只见沈媚儿主动将手递了过来。
豆芽愣了片刻,立马将药膏倒在了沈媚儿指腹间,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起了药来。
而她们身后,原本要进屋的身影一时顿在了原地。
沈媚儿虽故意背对着打铁匠,可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向,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身后的身影并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往这边来了,沈媚儿嘴角微微一翘。
正得意间,却见那道高大地身影绕过了她们,直接大步来到了她们身前,一直走到了水缸旁停了下来,然后,在沈媚儿跟豆芽目光地扫射下,只见那浑人拿着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朝着沈媚儿走了过来。
沈媚儿看了看递到眼前地冷水。
又抬起头,往那大胡子脸上看了一眼。
下一刻,她顿时呼吸凌乱,瞬间胀红了脸。
沈媚儿气得胸口剧烈呼吸,气得咬牙切齿,就连豆芽都懵了片刻,没有缓过神来。
沈媚儿气得压根不想跟那蠢人说话,又一时不好发作,最终气得扭头咬牙冲豆芽道:“豆芽,我要喝热水。”
顿了顿,又抿着嘴将头靠在了豆芽的肚子里,微微鼓着脸道:“手好疼,豆芽,我要喝热水。”
豆芽看了看难得软糯可怜的表小姐,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生猛大汉,心里又气又好笑,良久,只强忍着无语,难得耐着性子,冲这位打铁的道:“生水吃了是要闹肚子的,我家表小姐金贵,吃不了生的,你```你能不能去弄些热水来!”
第33章 气呼呼。
媚儿也不搭理那打铁匠, 却一直缠着闹着豆芽。
豆芽自然只得冲着那打铁匠吆五喝六。
这主仆二人直接在这打铁铺子前毫不客气地指挥使唤了起来。
打铁匠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也一直没有正眼往那主仆二人身上瞧过几眼,他威厉的目光在媚儿闹腾时微微蹙了蹙眉, 却又在媚儿一直撅嘴嘟囔喊着“口渴”“好疼”时淡淡扫了她一眼,最终,将葫芦瓢里的凉水往地上一泼,转身大步朝着铺子外头走了去。
铺子里头不曾烧水。
他去外头借水。
当年, 婚事落定后, 沈媚儿曾趾高气昂的跑到这打铁铺子挑挑拣拣, 开出了诸多“过分”的成婚要求, 那回, 是舅舅同父亲带她过来的,在二位长辈们的靠山下, 沈媚儿过分到了极致。
那时, 这屋子里头亦是连杯像样的热水都不曾有, 那时,媚儿隐隐记得, 打铁匠是跑到外头讨来的热水。
前世的沈媚儿对此自是嫌弃不已,对那杯借来的热水冷嘲热讽,未曾开口吃过一口。
然而重活一世, 鬼使神差的,却又再次折腾再次惦念起了那杯水来。
见那打铁匠往外走了去,知道他是去为她讨要水后,沈媚儿的得意劲儿又上头了。
哼, 不认识又怎样,不是他的妻又如何,只要她想, 她沈媚儿有的是法子“对付”“收拾”这呆木头,这蠢人。
沈媚儿洋洋得意了一番后,终于忍不住将脸从豆芽肚子里上抬了起来,只边抠弄着手指头,边飞快转脸朝着对方的背影看了去,却在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朝着铺子斜对面的豆腐摊位方向走了去后,沈媚儿脸上微微一愣,随即,整个人瞬间正襟危坐了起来,嘴角再次抿紧了。
那豆腐摊位是一对父女搭的,父女姓杨,是这条街上最穷最惨的人家,父亲因瘸了一条腿,故而街上的乡亲们唤其杨老瘸子,女儿因生的伶俐漂亮,又勤快能干,大家纷纷戏言是镇上的豆腐西施,豆腐西施名叫杨彩玉,玉姐儿。
豆腐西施如今年已满二十,去一直未曾婚配,是镇上少有的大姑娘了,她生得模样不错,尤其那脸比自己打的豆腐还要白嫩,这般勤快又伶俐的姑娘,该是镇上最抢手的才是,缘何一直未嫁,论起缘由,除了穷苦以外,便是命不好,及身边带着瘸腿的父亲这么个累赘的缘故呢。
听说这姑娘命中带煞,尤其是在婚事这块,说不上灾不灾星,横竖打从及笄起,总共说了三门亲事,然而每一桩亲事落定不久,那未来的夫家便遭了难,不是家中竹子开花,便是未来夫家家人接连病故,最后这一家,那未来夫君更是在成婚当日暴毙而亡,那家人吓得连夜将豆腐西施送回了杨家,至此,再无一人敢轻易上门提亲了。
至此以后不久,杨母心急如焚,一夜白了头,不久郁郁而终,杨父腿疾旧疾发作,差点儿性命不保,最终整条腿被锯掉,成了单腿瘸子。
经历此事,这豆腐西施便开始心灰意冷,当即便放了话,从此不再嫁人,要孤身陪伴父亲,替父亲养老送终,若欲娶之,必须将父亲一并接回夫家养老。
哪个敢担这样的责任?
纵使这豆腐西施相貌不错,除了“煞星”的名声在外后,其实本身却是个吃苦耐劳又勤快心善的姑娘,然而,纵使如此,依旧是过问的人不少,真心实意的并不多,长此以往,便彻底给耽搁了。
也是在沈媚儿嫁给打铁匠大半年后,才后知后觉得知,原来,街上菜摊上的王婆子原先跟豆腐西施的生母交好,又对豆腐西施心生怜惜,一直对她的大事一直惦念着,不曾放弃。
后打铁匠来到镇上接管薛家这打铁铺子后,王婆子明里暗里的将他暗中观察了大半年之久,观其性情,考察其人品,早已料定了对方是可托付之人,亦是个可承担责任之人,便由她起头,领着整条街上的人作保,为这二位牵起了红线来。
数年未曾考虑过婚事动过凡心的豆腐西施在整条街人的鼓动及父亲的助攻下,又见对方是他,婉转数回,辗转反侧数夜后,终于心思微动,红着脸,松了头,动了念头。
而那打铁匠虽未曾开口应允,却在整条街人的关心下,也未曾开口阻拦,仿佛亦在默许,直到,王婆子将媒婆请了来,便要开始向二位正式说媒之际,沈家村那刁钻蛮横的沈媚儿忽然从天而降,生生半路杀了出来,将人截胡了去。
至此,薛杨两家的佳缘彻底中断,而薛沈两家的孽缘正式开启了。
以至于,嫁给打铁匠大半年后,沈媚儿这才后知后觉找到了她被整条街人所不喜的最大原因。
而沈媚儿当年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一度愣了几愣,当时,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曾想,那个粗鲁无用的打铁匠,竟也还曾是个枪手货?
除了不可置信以外,她还曾一脸脑残的叉着腰跑到了那豆腐摊,站在那豆腐摊前,直勾勾地盯着那豆腐西施一动不动的瞧了整整一个上午,似乎十分不解,这豆腐西施究竟是缺了心眼,还是缺了哪根筋不对,竟会有如此愚蠢的眼光及想法,同时,又暗暗恼恨,恨不得将这豆腐西施拖出来打上一顿才好,缺心眼脑残便罢了,行事还磨磨蹭蹭,拖沓至极的,生生将打铁匠这烂摊子拖到了她手上。
沈媚儿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吓得那豆腐西施当即连豆腐还没卖完便早早收了摊,怕那沈媚儿又不知要发什么疯,作什么祟!
那个时候,但凡一有点风吹草动,沈媚儿便恨不得闹天闹地,闹得打铁匠丝毫不得安宁,唯独,得知这件事后,沈媚儿竟难得风平浪静,丝毫没有以此作乱,只古古怪怪的捧着脸对着那豆腐摊位看了几日,又进了屋,继续捧着脸对着那正在打铁的打铁匠的背影盯着瞅了几日后,便破天荒的没再提及此事了。
甚至连打铁匠都不知道,她曾无意间得知过此事。
前世,沈媚儿对这件事并未曾有多在意计较,冷不丁的重活一世,到了眼下,看到那打铁匠往那豆腐摊走了去,不知为何,沈媚儿心里头没由来一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直到,手指间传来一阵痛意——
“啊,表小姐,伤口怎么又流血了?”
沈媚儿匆匆转头看了一眼。
刚被豆芽包扎好的手指,又再次渗了血来。
“薛```薛大哥——”
却说豆腐摊位上,正在铺子里忙活的豆腐西施玉姐儿看到薛平山过来,似乎有些意外,愣了片刻后,只下意识地捋了捋耳后的碎发,飞快地看了薛平山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只微微垂着眼,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唤道。
“可否借一瓢热水。”
薛平山倒是身形未斜,眼神未瞟,他身形绷直,一身凛然,丝毫未曾寒暄或是含糊,直接有礼,又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说着,只缓缓抬手,将手中的葫芦瓢递了过去。
杨彩玉闻言,忙道:“当然可以。”
说着,看了薛平山手中的葫芦瓢一眼,又越过了薛平山的身影,朝着他身后的打铁铺方向飞快看了一眼。
见铺子前的桌子上坐了一个身形婀娜迤逦的女子身影,旁边还站着个丫头,杨彩玉似乎愣了一愣,脸上竟有片刻失神,好在,不过一瞬间,很快反应了过来,杨彩玉支支吾吾道:“是```是来了客人罢,我```我还是给薛大哥倒杯茶罢!”
说完,杨彩玉匆匆转身进了摊位,拿起了火炉子上的茶壶,难得手脚忙乱地,匆匆拿了个碗,又捏了把杨老瘸子爱吃地陈茶,倒了一碗热乎乎的热茶。
薛平山看了那碗茶一眼,又抬眼看了眼杨彩玉,片刻后,微微偏头,似乎朝着身后方向看了半眼,最终端起了那碗茶,冲杨彩玉微微颔首道:“多谢。”
说完,薛平山直接端着那碗茶来到了桌子前,将那碗热茶直接搁到了沈媚儿跟前。
却见沈媚儿抬着眼,直瞪瞪地盯着那打铁匠,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打铁匠,良久良久,只微微鼓着脸,撅着嘴,一脸任性道:“我```我又不想喝了。”
说着,沈媚儿又咬着唇,扯着豆芽的袖子用力摇晃,道:“这么烫,怎么吃啊,豆芽,我要吃生的凉的。”
沈媚儿这话虽是对着豆芽说的,两只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打铁匠看着。
分明是在刁难着那打铁匠。
豆芽瞧到这里,哪里还瞧不明白。
这表小姐哪是要喝凉水啊,分明是要使唤那打铁的,让他再去跑腿打凉水来。
哎,豆芽脑门一疼,一抬眼,见那铁匠亦是居高临下的盯着表小姐看着,目光瞬间变得严厉了起来。
豆芽心头一紧,也不敢劝阻,立马上前,欲从那打铁匠手中将那葫芦瓢接过来,嘴里附和道:“好好好,豆芽这就去替表小姐打凉水去!”
哪知,豆芽想从那打铁的手中将瓢接过来,却见那打铁匠纹丝不动,只紧紧握着那葫芦瓢,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豆芽愣了一下,喊了声:“师傅——”
话还未落,忽见那打铁匠立在原地,只将手臂微微一抬,他连身形都未曾动过一下,连眉眼都未曾动过一下,只背对着将手中的葫芦瓢往外一扔,哗啦一声,那葫芦瓢便远远的,准确无误的落到了身后一丈远外的水缸中。
这一举动,惊得豆芽瞪圆了双目。
打铁匠却冷冷地看了沈媚儿一眼,竟一言未发,直接转身大步踏进了屋。
沈媚儿见状后,只噌地一下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冲着那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三日后,我```我来取刀和箭,若是打得不好,我```我跟你没完,哼。”
沈媚儿说完后,撩起裙摆便气呼呼的朝外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一瞬间铺子外头只剩下了豆芽一人,她看了看消失在门口的那打铁匠,又看了看负气冲出老远地沈媚儿,豆芽一脸懵。
怎么,怎么一个两个一时间全都走了?
还都气得不行?
豆芽分明在场,却又模模糊糊的瞧得稀里糊涂的。
第34章 夫妻道。
却说沈媚儿气得一路脚步未停, 直接一口气冲回了元家。
豆芽在身后追,竟都有些追赶不上。
元家宅子在中街的尽头,是一座三进的宅院, 那里是住宅区,安静又富足,大部分镇上殷实的家宅都安置在了那里。
快到家门口时,在拐角的偏巷上, 豆芽瞅见三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凑在元家附近的巷口东张西望, 期间, 沈媚儿经过时, 三人更是探出了头来, 一直鬼鬼祟祟的盯着沈媚儿的身影,一直到她进了元家, 还盘桓在周遭, 未曾离去。
豆芽皱着眉头, 学着沈媚儿方才那模样,直接叉着圆滚的腰身踱了过去, 她刚凑过去,对方便发现了她,瞬间交换了个眼色, 一伙人一窝蜂跑没了影,豆芽冲着三人散开的方向怒骂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元家门口作祟,再敢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兴风作浪, 看我不让人将你们一棍子全给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