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沈萝拍拍他的肩,“站在太阳底下很辛苦,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其实她对木柴的想法,也不是不理解。小小的孩子渴望用自己的肩膀,证明他可以养活自己和弟妹。
木柴沉默着回了房间。
第二天,他就乖乖去了书院。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他先来找了沈萝。
“阿萝姑娘,你说得对,为了以后能有更多的谋生手段,我的确还需要学习。只不过,我还是想挣钱。”
“您说,我去修路的地方摆了卤肉摊怎么样?我只在他们吃饭的时间出摊,其余时间,我会专心学习。”
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沈萝看着既欣慰又好笑。
“当然可以。你之前跟着二娘子她们学了多少?”
平时那几个小孩子在卤肉店帮忙,都是二娘子她们带的。
“二娘子说,勉强可以,”他瞄了一眼沈萝,“我先做一顿给阿萝姑娘您尝尝吧?”
“可以啊。”
当天晚上,饭桌便有一道卤肉,得知是木柴做的,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吃了很多。
没想到,这小孩儿径直找庆安伯给他评价。少年一脸严肃进去,一脸凝重出来。
沈萝问庆安伯:“舅公,你怎么说的?”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庆安伯摇着扇子,“不经历点风雨,怎么长大。”
不过,之后木柴跟着她学做卤肉的时候就更用心了。这倒是好事。
没过几天,他真的去修路队旁边摆摊了,不过是在傍晚准备收工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累了一天,都很饿,看到有肉,眼睛直冒绿光,再加上挣了工钱,买肉回去的人还真不少。
收摊回来时,少年脸上的表情都是亮的。
他把钱捧到沈萝面前,“阿萝姑娘,这是今天的入账。”
沈萝诧异:“这是你挣的,送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木柴严肃脸:“我只是替阿萝姑娘你摆摊而已,就像是福叔那样。您每个月给我发工钱就行。”
沈萝哭笑不得。
“我没这个意思,既然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那挣的钱自然是你的。”
“这个卤肉还是您教我的,要是没有您教我,我肯定挣不到这些钱。”
沈萝一直知道这孩子固执,想了想,道:“要不,我们签订一个协议吧。”
她道:“从今天开始计算,第一个月,你卖卤肉的银钱全归我,第二个月,你卖卤肉的银钱,我拿九成,而后以此类推,从第十个月开始,买卤肉的银钱全归你。”
她摆摆手:“先别忙着拒绝我,你就当我帮我一个忙,让我看看这种模式可不可以。”
这个分成模式,沈萝也琢磨了许久,以后她要做的还有很多,总不能按照老模式开店,反而加盟更适合。现在刚好有个机会。
“就这么说定了。”沈萝见他意动,拍板道。
在紫菜厂累积了足够多的干紫菜后,沈萝带着鹿临县几个姑娘一同踏上了去扬城的路。
同行的还有沈荣,他也该回京城,继续跟着武定侯练武学兵法了。
在鹿临县时,沈萝和京城的通信、以及和绿意的通信就没断过。
见绿意那边筹备得差不多,她便立即决定要去扬城。早一日开店,早一日挣钱。
“阿萝姑娘!”绿意特地在码头守了几天,终于看到了沈萝。
沈萝也很开心,见绿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特别欣慰。
鹿临县的姑娘们初次到扬城,沈萝让绿意带她们去逛一逛。
“京城的人这几天也该到了,到时咱们再好好说说话。”沈萝朝她们挥挥手,带着钥匙去看了扬城甜意阁的店面。
绿意的审美很好,而且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更懂得扬城人的审美,碧纱屏扇,青瓷花瓶,与屋子里后院里随处可见的绿树青草百花相映成趣。
沈萝没多做改动。
一天后,阿韭带着京城甜意阁的两位姑娘也到了,扬城甜意阁的开店班底完备。
绿意可以做形体培训,阿韭可以做面点培训,在生产上,沈萝只需将新品的方法教下去就可以了。
她需要的是在宣传上多花点功夫。
比如在装潢的时候,不经意透露一点消息;比如,可以派小广告,四四方方巴掌大的一张纸,上面印有好看的画……
没过多久,扬城百姓都知道了,在做面包蛋糕上仅此一家的甜意阁,要来扬城开店了!
直到开张那天,沈萝才知道她低估了扬城百姓的热情。
扬城的甜意阁在店铺的面积上扩大了许多,所以这次公子们也有自己的院子。
沈萝在挑选小厮上,费了一些心。扬城文人多,有专门培养小厮的地方,她得知时,还甚是惊讶。
绿意说:“阿萝姑娘,其实那些小厮都是自愿的,若是可以到大家族中当陪读小厮,他们其实是跟少爷们一起听课,若是天资实在聪慧,说不定还能得到当家老爷的青睐,供送去书院读书,日后出人头地,再得到回报。”
没想到她去了那地儿,说明以后要做的工作后,还有不少人抢着要来。
在热闹的彩纸散开后,女郎们一个个地进入甜院,公子们一个个进入意院,两个院子是独立的。
胡篱戴上面纱,走进扬城甜意阁。
沈萝太不够意思了,连在扬城开店都没跟她说,她还是从陈娘子那里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所以,她哪儿能不来凑热闹?
京城的甜意阁古朴大气,不失风韵。扬城的甜意阁与之相比,更具有扬城风味,精致风雅,似弱柳扶风的仕女,在烟笼绿柳间轻拂衣衫。
“姑娘,欢迎来到甜意阁,这是今天的开业福袋,请您收好。”
扬州人说话,语调软软的,在胡篱听来,尾音似是自带撒娇。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的服务员,这儿的打扮与京城又十分不同。
小姑娘大概是十三四岁,发间缠着绿色的丝带,丝带上的绣花若有似无,而发带在耳后绑成两个蝴蝶结,垂下来,十分清新秀气。
衣裙的主色调也是以绿色为主,只不过每个人的衣裙图案有所不同。
“姑娘,您先慢慢看一下今日的菜单。”小姑娘指着桌上的小屏风,上面依旧是依次展开的各色面点。
“好。”胡篱点点头。
她没急着看,而是先打开了手中的福袋。
“哎呀,以前京城开业时可没有这玩意。”胡篱嘟嘟囔囔道。
巴掌大的福袋,外面绣着甜意阁的红印样式。她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先是一张硬硬的小木片,中间粘着一张纸,画的是桂花,栩栩如生,光看上面的图案,就知道是沈芃画的。
想到沈芃,胡篱抿抿唇。
木片背面刻着桂花的诗句,倒是十分地小巧精致。
只是,这个小木片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只是用来欣赏的吗?沈萝做东西可不像是这种风格,她一贯的作风是,做出来的每样东西都是有用的。
想到就问,服务员解答道:“这是书签。姑娘若是看到那一页,把书签夹进去,下次再看就能容易找到上次读过的地方。”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
除了书签,还有一张优惠券,胡篱对这个倒很熟悉。
看完了福袋,她有心思看吃食了。
这一看才知,沈萝这段时间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八月末还是很热,鱼胶冻带着丝丝凉气呈上来。
胡篱看到半透明的固体中,嵌着朵朵金黄桂花时,都不忍破坏其中的美感。
真是太好看了!
可那股清凉的气息却一直吸引着她,若是吃上一口,那肯定是舒畅无比。
小银勺轻轻按下,鱼胶冻比她想象得还有弹性,压下去,再放开,就能恢复原状。
胡篱轻轻吃了一口,清清凉凉的,带着微微的甜。
刚才服务员说,若是不够甜,可以自己浇上蜂蜜,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她也不喜欢太甜,这样也足够了。
隔壁一桌应该是熟识的,几个人坐在一起,她们也点了鱼胶冻,只不过,胡篱看到她们的鱼胶冻竟是直接放在平时的椭圆瓷勺子上。
五个勺子摆在一起,像一朵花,而上面五个勺子,是五种不同口味的鱼胶冻。
人多真好啊。胡篱有点羡慕,要是她在京城,肯定也可以像她们那样点上一碟子。
“姑娘,这是您点的海苔肉松小卷。”
服务员轻柔的话唤回了她的思绪。
胡篱以前没吃过,定睛看去,只见描绘着淡淡金边的小圆瓷碟上,放着一个小蛋糕卷。
她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是蛋糕,外面这层青色的东西,就是海苔吗?
拿起来,感觉外面的那一层海苔韧韧的,吃了一口,海苔发出酥脆的声音,带着点咸味,蛋糕是甜软的,里面却还有一层咸香的肉松。
又咸又甜,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吃。可是她还有一些面点没上来。
胡篱摸摸肚子,转头:“麻烦再给我来一个海苔肉松卷!”
沈萝一顿,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背影好生熟悉!
抬脚往那边走去,看到侧颜,她惊喜喊道:“阿篱,你怎么来了?”
两人进了沈萝办公的小屋子,沈萝还稀罕地拉着胡篱不放手:“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哼,你在扬城开分店也没告诉我一声啊。”胡篱傲娇地抬起头。
“我写了信,可能还没到,你就过来了。”
“这样吗?”胡篱挠挠脸,她的确来得有点急。
沈萝:“所以你是特地来支持我的吗?”
胡篱看了沈萝一眼,没隐瞒她:“大部分原因是特地来找你的,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其他。”
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沈萝意识到有点不对,问:“是遇到什么事了?”
胡篱拉人坐下,“先坐,我跟你慢慢说。”
“还有一个原因是,家里给我介绍了……介绍了许多未娶的公子……”声音渐渐低下去。
沈萝:明白了,被催婚了啊。
“那你家里人知道你来这里吧?”
“知道的。”
沈萝放心了,又绕回原来的话题:“那……你怎么想的?”
胡篱同样苦恼:“我没怎么想啊,娘总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真的对那些公子没感觉嘛。”
她撑着下巴,“每每想到以后要和那些只看过画像的人生活一辈子,我就不敢答应下来。”
沈萝给建议:“那你平时接触过的公子当中,有你喜欢的吗?”
说着,拿起一杯茶,慢慢喝着。
胡篱看了沈萝一眼,手攥紧帕子,小表情竟带着点扭扭捏捏:“你说,我做你二嫂怎么样?”
沈萝:“噗!”
第51章 冷静(浸)猪皮冻
茶水喷洒在地。
沈萝呛得直咳嗽。
胡篱一边帮人拍背, 一边不满道:“干嘛这么大反应啊,难不成你还嫌弃我?”
“不……”沈萝扒着桌子的手伸出来,拼尽全力摆了两下, “不是……”
胡篱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激动?算了算了, 等你缓过来再说。”
其实她刚才说出那句话时, 也十分紧张。
生怕沈萝拒绝,生怕两人的友谊会因此中断。
沈萝终于不再咳嗽,她重重地咽了一下,喝了口茶, 看向胡篱的眼神依旧是不敢置信, 但语气坚决:“阿篱,我不赞成。”
胡篱诧异, 嘴巴微微张大,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
沈萝握住她的手,道:“阿篱,虽然那是我二哥, 但我还是要说, 我不赞成。”
“为……为什么?”
“他的性子和心智不同于常人,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是那样, 根本不适合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
沈萝严肃道:“这不是儿戏的事, 你是一个好姑娘,身心健康,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看到我二哥这个样子,或许会在一开始觉得新鲜好玩,但若是真和他一起生活, 你会知道,这比你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这是一辈子的事,事关你的终生幸福。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同意。”
胡篱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就没松开过,眨眨眼,压去眼角的湿润,她才笑道:“阿萝,我很感动,你会这样跟我说。”
若不是真朋友,沈萝不会说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所以,阿篱,”沈萝正色,“你不应该那你的终生幸福开玩笑。”
就算可以和离,那也不如一开始就看准人。
胡篱摇头:“我没开玩笑。”
她直直望向沈萝,眼神认真,没有丝毫躲避:“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我长在宫侯家,对成亲后的生活看得比你更透彻。我见过许多正妻,端守着当家主母的尊荣,不得不应付丈夫的小妾。”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有小妾,而作为妻子,还得帮他们照顾小妾。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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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娘,将我娇宠长大,最后却要忍受那样的委屈,凭什么?”
说到这儿,胡篱语气激动不少。
“越是有钱的人家,越能养更多的小妾,我见过许多例子,在成亲前,男人可能千般万般立誓,说一生只爱她一人,然而成亲后,小妾不断,美其名曰迫不得已,最爱的还是发妻。”
“我知道,爹娘也与我说过,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是那样,我也知道,天底下肯定有像我表哥那样的好儿郎,”胡篱微笑看向沈萝,随即又黯然道,“可是我却没有信心自己会遇到那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