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丞相说罢,便抬脚离开,娴贵妃颓废地瘫倒在椅子上,确实,经过这事,皇上怎么还会待见她?留在这宫里,不过是讨人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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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夜深了,林婳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直叹气不止。
替她梳头的绿翘诧异地歪头来看,“娘娘,您今日怎么了?怎么从议政殿回来之后,就一直叹气?事情解决了还不好吗?”
“绿翘,通过今日这件事,你觉不觉得皇上很会运筹帷幄?”林婳问。
绿翘笑了笑道:“皇上自然是厉害的,不然怎么做一国之君?”
“是啊,就连爹爹都夸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皇帝,不仅勤政爱民,更是为政精明,把朝堂上的百官治得死死的。”林婳嘴角不自觉上扬,脸颊上的两个浅梨涡若隐若现。
绿翘放下梳子,扶了她起身,替她宽衣,道:“娘娘,这夸皇上的话,您还是留着明日跟皇上去说吧。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明明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林婳却一丝睡意都没有,躺在凤塌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萧弈洵。
想起他毫不犹豫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当时她惊得心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那是一种震撼,他居然用命来保护她。
她还想起他带着自己骑马,在林间穿梭,还有最后的那一吻,她承认了,当时她其实是心动的。
可——怎么办,林婳把被子扯过头顶,闷在里面重重地叹气,一个伤害过阿姐的坏蛋,她怎么可以去心动呢?不报复就已经很好了。
“唉……”又是一声叹气,林婳翻了个身,头压着被子枕着,鼻子泛酸,眼圈儿发热,清醒,她该是清醒点儿的!
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林婳还是睡不着,便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心里头实在闷得厉害。也没叫绿翘她们起身,自己穿了外衣,裹了一件暖和的披风就出去了。
就在永安宫后面的小花园溜达着,借着园子里灯笼昏暗的光,踏着碎石子路往前,园子里很静,只有呼啸而过风吹起树叶的声音,吹进她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披风裹紧了。
乌青色的夜空只有稀疏几颗星,月亮是瞧不见的。
这样的夜真是适合散心,走着走着,她突然瞧见前面假山石旁有一片火光,她用力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眨眼后还是有的,好像是有人在那里烧什么东西。
林婳一时好奇,便走过去看见,不想是苏姑姑在烧东西,苏姑姑边烧还边念叨着:“小公子,莫要怪小姐,小姐她也不想的,可是没有办法。把你打掉,小姐她也不好受,病了那么些年,又早早地没了,已然付出了代价。”
“小公子,您早些去投胎吧,投个好人家,”苏姑姑拜着道:“就别再来奴婢梦里了,奴婢也不是怕您,就是心里难受得紧,您被打下来时,都已经成人形了,唉……”
苏姑姑抹了抹眼泪,“实在是没办法啊!”
“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苏姑姑被林婳这么冷不丁出现吓了一大跳,大喊了一声,一个趔趄坐倒在了地上,“皇,皇后娘娘,怎么是您?您这是要吓死奴婢啊!”
“姑姑,”林婳蹲了下来,抓住苏姑姑的胳膊,“您说我阿姐的孩子是被打下来的?不是滑胎滑掉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姑姑很是为难,但依然被抓了个正着,不说也不行了,便四下望了望,见夜深人静没人,这才凑近了林婳,压低了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阿姐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而是慕长清的,嫁入皇宫之前,就怀上了。
阿姐根本就不敢生下来,这一生下来,就是能让林国公府上上下下去死的铁证,于是便千方百计地想弄掉胎儿,但阿姐怀的又是慕长清的孩子,心里终归是不舍的,折腾了那么久,直到三个多月时,这才下了狠心,喝了一副打胎药,把胎儿打了下去。
林婳听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阿姐的孩子不是皇上的,更没想到阿姐为了林家牺牲那么大,把跟慕长清的孩子都打掉了。
“可我听原来长春宫的宫女说,阿姐是在跟皇上大吵一架,之后才滑胎的。”林婳问出心中的困惑。
“这事跟皇上压根没关系,那日二小姐她是先喝了滑胎药,皇上来探望她,只说了些让二小姐宽心的话,就走了。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药力就发作了,这才传成了,二小姐是与皇上发生争吵滑胎的事。”苏姑姑看了林婳一眼,问道:“娘娘,您可是为了这事,所以才一直跟皇上犟着?”
林婳没作声,苏姑姑便知自己猜得没错,叹气道:“皇上待二小姐虽然冷冷淡淡,但一直很照顾二小姐。你也知道二小姐心里一直有长清少爷,对皇上自然是没什么笑脸的。这些年啊,他们不像夫妻,反而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话都说不上两句。”
“可皇上待娘娘您就不一样,”苏姑姑道:“一直哄着娘娘您,事事想着娘娘。您使性子,他也不与你计较,反而还与你说好话,费尽心思讨你欢喜。奴婢一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喜欢娘娘您,娘娘您却一直伤皇上的心,事事看他不顺眼。”
林婳被她说得无地自容,“这不是因为阿姐的事么?”
苏姑姑思忖了半响,道:“奴婢一直觉得啊,二小姐的事,皇上一直知道些什么内情。那日他到长春宫来,只说是让二小姐好好保重身体,不必胡思乱想,更不要做糊涂事——唉,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恐怕没想多,林婳心想:以萧弈洵精明的程度,他岂能不知阿姐腹中的胎儿是不是他的?
他知道不是,居然不生气吗?
电光火石之间,林婳想到阿姐没了的那日,她带慕长清出宫去,撞见了萧弈洵,他肯定也看出来了。
林婳惊得捂住了嘴,他是天子,自尊心极强,这些罪名,都够让她死多少回了,可他从来没提起过。
为什么?
是因为他爱自己吗?
她不相信的帝王的爱,竟那么早就开始守护自己了,那么早之前,他就开始喜欢自己了。
突然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年少时的萧弈洵还不像现在这般冷冰冰的,是个会笑的少年,是个会带她荡秋千,会带她去司膳房吃太后不让吃的糕点,会拉着她的小手,说:“小婳儿,等你长大了,给我做媳妇好不好?”
她为了他手里的一块糕点,满心满意地应着:“好呀!”
有很多事,因为那一夜的宫变,她被溅了一身血,被浑身是杀气的萧弈洵吓到了,吓得她都忘了,从此之后,在她眼里,他只是冷冰冰的太子,威严而高高在上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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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怎么一人走到这处来了?”何瑞笑问林婳,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长春宫,了然道:“您是来孝贤皇后住的长春宫看看吧?”
“啊?”林婳回神,左看看右看看,才发觉自己不自觉走到了长春宫这边来,昨晚上经过苏姑姑那一遭,她现在就跟游魂似的,一直在想以前的事。
她真是一个大混蛋,皇上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不但不要,还把它一巴掌拍到地上,踩上一脚,碾碎了,更是拿土埋了。
现在这颗心应当是不会再对她敞开了吧!
唉……她可真是活该!
“何总管,您怎么在这啊?”林婳打起精神来跟何瑞说话。
何瑞笑了笑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想我的妻子了,就来此处看看她。”
林婳定睛一看,见到那池子旁的放着一束鲜花,还撒了几瓣花在水池子里,里面的鱼儿一直追着花瓣游,好像真的是翠儿在回应何瑞的礼物。
她之前也羡慕过何瑞与翠儿的真情,还想着自己是否也会拥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唉……她明明拥有了的。
“那你继续,我就不打搅你了。”林婳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皇后娘娘,”何瑞喊了声,她回头过去,只听得他说:“奴才想在这处呆上一整天,恐怕没空给皇上磨墨了,皇上对墨汁的要求高,旁的太监恐怕磨不好,要不您代奴才过去磨个墨?”
“啊?”林婳登时局促起来,“这,这不好吧。”
“去吧,”何瑞笑道:“以奴才跟娘娘的交情,难道托娘娘帮这么一个小忙,娘娘也不愿意?”
“那,那好吧。”林婳应下了,心中不由自主忐忑起来,那日在容美人宫中他发了一通脾气,后来他就只教她在议政殿说的那几句话,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其他的,也没有来过永安宫,是还在生气?还是准备不理她了?
林婳怀着忐忑的心情往长明宫去,到了殿外,小太监们一个个给她行礼,也不拦她,就让她这么畅通无阻地进去了,她深呼一口气,掀起帘子往里走去,不想来得不是时候,舒妃娘娘在,她正坐在龙案旁,挽起一小截袖子,露出洁白的玉腕,拿着墨块正小心翼翼替皇上磨墨,而皇上正低头批奏章,两人岁月静好,旁人来了,简直煞风景极了。
林婳这么一闯进来,惊扰了他们两人,纷纷抬眸向她看来。
“皇后娘娘安好!”舒妃忙起身给她行礼,皇上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批奏章。
林婳咬了咬唇,转身就走,倒是她忘了,自古帝王多情,而非专情,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呆在皇上身边的舒妃刺眼极了,她也讨厌有这样想法的自己。
她走得飞快,不像被珠帘缠住了头上的发饰,怎么也挣脱不了,一时狼狈至极。
“皇后娘娘,您别动,妾身来帮您解!”舒妃忙走上前来替她解。
林婳自己解不开,只得让舒妃来替自己解,舒妃轻手轻脚地替她解着,林婳微微垂着头,眼圈儿不争气地红了,这会儿可算是尝到了什么叫醋意横飞了,整个人忍不住暴躁,生气,她实在忍不了地伸手推开了舒妃,不让她替自己解珠帘,一把将发饰给拆了下来,一头青丝就这么泄了下来,挣脱了珠帘,她拿着发饰,转身就走,走得飞快,身后传来舒妃唤她的声音,也不停一下。
一路飞奔回了永安宫,绿翘她们诧异道:“娘娘,您的头发怎么放下来了?”
她也不理,一直往内室走,扑到了床上,就是一阵抽噎,心口酸胀得厉害,闷得厉害,想大哭一场发泄。
“娘娘,您怎么了?”绿翘观察了半响,见林婳哭得小声了些,这才敢过来问。
林婳吸着鼻子,露出半张脸来问:“绿翘,你觉得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不是啊,”绿翘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能容人吗?”
“自然能容,”绿翘道:“您向来很少与人计较什么。”
林婳道:“可是我刚刚看到舒妃在皇上那里,我很生气,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气冲冲地跑回来了。”
绿翘愣了愣,道:“娘娘您是喜欢皇上,所以才会这样吧。”
“哼哼……”林婳难受地哼唧着,“那我还不如不喜欢,太难受了。”
林婳抹了大半响的眼泪,哭累了,就一觉睡了过去,到傍晚才醒来,让宫女们服侍着用晚膳。
何瑞往永安宫里来了,道:“皇后娘娘,您不是答应奴才去帮皇上磨墨的吗?您怎么去了一下就跑了?奴才可让您害苦了,回去就遭了皇上一顿训斥,还扣了一个月例银。”
林婳有气无力道:“那我赔你一个月例银,可行?”
“奴才看着像是为了一点例银,专门跑一趟的人吗?”何瑞道:“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您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会做鲁菜的厨娘?舒妃娘娘突然想吃家乡菜,司膳房大厨做出来的总是差了些味道,皇上便就命奴才到皇后娘娘您这里来借人了。”
林婳咬碎了一口贝齿,面上强自微笑着:“行啊,不过是借个厨娘,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您了,”何瑞行礼道。
“既然舒妃喜欢吃鲁菜,那这个厨娘便直接转赠给舒妃便是,带走就不用送回来了。”
“这——”何瑞惊讶。
“本宫没那么小气,也就是略表心意,成全皇上罢了,”林婳一挥手,“月橘,带何总管去领厨娘走吧。”
第85章 大胆奴才
“哎哎, 怎么打叶子牌的呀?”宁太后把林婳丢的牌给她塞回手里去,说:“你的都没我的大,你要得起吗?”
“哦哦, ”林婳羽睫一垂,用染了丹蔻的手指将叶子牌插了回去, 又扔了一张能大得起的牌,打完又神游到不知何处去了。
太后俨然没了兴致, 把牌一收, 打发了凑搭子的秋璇姑姑和郭公公出去, 她转头盯着林婳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还总走神。”
林婳打哈哈道:“是这炉子升得太暖了些,我有些犯困了。”
宁太后偏头示意了下旁边大开的窗户, 道:“怎的?连对母后都不说实话。”
“哎呀,”林婳匍在桌面上,“母后,您就别问我了。”
宁太后边叠着叶子牌,边道:“你这关子卖的, 我还不稀罕听了呢。”
林婳心里实在苦闷得紧, 手指捏了张叶子牌玩着,道:“母后, 争风吃醋在后宫是不是很常见啊?”
宁太后目光瞥来, 一下了然于心, 道:“常见啊,先帝后宫的妃嫔, 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林林总总起码有三十多个, 这一大帮人凑到一起,哪天不争风吃醋啊!”
“那母后您吃醋吗?”林婳问。
宁太后笑道:“自然是争风吃醋过,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那您不觉得难受吗?”林婳嘴巴一下过快,问得有些过了。
宁太后侧头看着林婳,似笑非笑道:“你突然问这个,是难受了?”
“我就随便问问,”林婳逃避宁太后的目光,也帮着一块收拾叶子牌,“母后您不回答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