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过一阵,”宁太后却很坦诚,道:“不过后来也想开了,皇帝有三宫六院,实在再正常不过,怎可身边只有一个女人。所以我啊,最后只求先皇心里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就行。”
林婳登时更是泄了气,“母后,你说得对!”
“对什么对?”宁太后笑着一掌拍在她肩头,道:“这事哪能这么容易想开的,哀家没想开之前,可是很得意的,便是先皇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又如何?我要他心里只有哀家,得宠哪有专宠得意?专宠便只是一时的,那也值了!”
“恩?”林婳听得有些迷茫。
宁太后看不下去了,道:“哀家的意思是顺从心意,不要想太多……你啊!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主动出击去抢!”
林婳黯淡地眼珠猛然一亮,“母后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应该一直唉声叹气下去。”
-
长明宫,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自然不是哪个当值的太监,是皇上萧弈洵病了。
许是天气转凉,年关将近,批阅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更要召见大臣商议政事,连日来的操劳,便叫风邪钻了空子。
何瑞端着药迈进殿内来,身后还跟着他徒弟小德子,手里也端着什么。
“皇上,该喝药了。”何瑞把汤汁乌黑的药端到了萧弈洵的面前,皇上望了一眼,眉头紧蹙,又低头批阅奏折去了,他又催促道:“皇上,苦口良药,药得趁热喝了。”
“等等,”萧弈洵还是不肯老实吃药。
何瑞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从小德子的手里端来蜜饯,“皇上,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萧弈洵目光瞥过来一眼,不由怔住,只见是一个攒盘,里面的每个小格子都放着不同的蜜饯,还都是他喜欢吃的。
“皇上,您尝尝这蜜糖金桔,”何瑞道。
这回,萧弈洵没再推辞喝药,端过药碗一口饮尽了,随即粘了一颗蜜糖金桔丢进口中,细嚼起来,“从前喝药,似乎不见你准备这么些蜜饯,更别说还有这蜜糖金桔。”
他躬着身子,笑眯眯道:“还不是跟皇后娘娘学的。”
“哦,”萧弈洵淡淡地应了声,提起笔继续批奏折,却不再碰那盘蜜饯了。
“皇上您不再吃点?”何瑞试探问。
他一拂袖,蹙眉道:“端走。”
何瑞吃惊地瞥了皇上一眼,赶紧拿起让小太监端走了,怎么好好的,又不高兴了?
小德子端着攒盘回了煎药的偏殿。
林婳就在偏殿里,她穿着一身小太监服,头发全束起了,要戴的太监帽给她扔在凳子上,只见她那张小脸上沾了些炉灰,手里还拿着一把扇火的蒲扇,看到没动的蜜饯,一双杏眸圆圆地望过来,问道:“怎么皇上没喝药吗?”
小德子答:“喝了。”
“蜜饯怎么没动?”林婳奇怪了,萧弈洵喝药最怕苦了,怎么不吃蜜饯?
“吃了一颗,”小德子答:“然后皇上问何总管说怎么想起备这么些蜜饯,何总管说是跟皇后娘娘您学来的,然后皇上就叫奴才把这蜜饯端走。”
林婳听罢,郁闷地撅了撅嘴,这是在跟自己撇清干系吗?就不爱吃她准备的蜜饯,何瑞跟她学来的也不行。
“皇后娘娘,那奴才先告退了,”小德子把赞盘往桌上一放,脚底一溜烟跑了。
林婳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自己拿了蜜饯吃,再甜的蜜饯也掩饰不了心里的酸涩啊!
不过来日放长,就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未免太没用了。
林婳就扮成小太监,在长明宫里忙前忙后地为萧弈洵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替萧弈洵煎药、帮他准备一些茶点,也帮他叠一叠浣衣局送过来的干净衣裳,收拾一下内殿等等,一干就是小半个月,但就是不往萧弈洵面前凑。
何瑞问道:“皇后娘娘,要不您去皇上跟前服侍着?这般在后面忙,皇上他也不知道啊。”
“我这样挺好的,”林婳其实是怂了,她再厚颜无耻,也不能在三番两次作践皇上后,还脸皮厚地凑上去,“何总管,你可不能把这事透露给皇上,不然我跟你没完。”
何瑞一阵无奈地笑道:“奴才哪里敢!”
这时,小德子跑了来,站在门边上道:“师父,皇上叫您去泡茶呢,舒妃娘娘来了,还让我去叫司膳房送些糕点来。”
林婳倏地站起身来,“她怎么又来了?”
林婳呆在长明宫这小半个月,这个舒妃也是神了,每天必到长明宫,一呆就是大半日,小太监们只说磨墨、倒茶什么的,但这舒妃来得也着实太勤快了些。
何瑞起身理了理袍子,正预备去泡茶,却被林婳一把拦住了,听得她道:“我随你一块去泡茶。”
何瑞张了张嘴,想说您方才不还说不许告诉皇上?怎么这会又要自动去暴露了?又罢了,笑着道:“行,娘娘您跟着奴才来吧。”
“叫我小云子就成。”林婳赶紧去把太监的帽子戴上。
何瑞泡了茶,林婳端着跟在何瑞公公身后,往正殿去。
只见舒妃正端坐在萧弈洵的侧边,替皇上磨墨,正言笑晏晏,皇上也点着头附和她说的话。
“皇后娘娘,您可别乱来,”何瑞低声提醒着。
林婳抿嘴一笑,“我看着像是醋坛子吗?”
待走近了,何瑞伸手端了茶水,放到了案桌上,“舒妃娘娘,您的茶。”又回身过来拿另外一杯茶,不料林婳反应更快,一手端了茶放到皇上的手边上,加粗了嗓音道:“皇上,您的茶。”
显然他们都没发现林婳,连目光都不曾抬一下,林婳退到了一旁去。
“皇上,墨磨好了,”舒妃将磨好的磨换给了皇上。
随即又道:“皇上,您批奏折辛苦了,臣妾给您捏捏肩吧?”
“嗯,”萧弈洵手上的笔没有停下,只听得他轻轻应了声,同意了。
舒妃神情微愣,旋即一笑,起身替萧弈洵捏肩膀,还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向注重国事,但您的龙体同样重要,您的病还没有好全,不宜这般操劳。”
“嗯,”萧弈洵轻声应着。
舒妃用手指在他的肩头上揉.捏着,眉头轻展,面上展露笑容,与萧弈洵挨在一块,叫旁人看了直呼恩爱,简直羡煞旁人!
林婳站在一旁,小嘴撅得老高,心里是那个醋意翻飞,宫里的人不都说皇上去后宫少,与后宫妃嫔都不甚亲密,现在瞧着,这岂止是亲密?简直就是腻歪好吧!
一想到这小半个月,他们都在这殿内亲亲热热,而她在这里当个小太监灰头土脸地忙前忙后,心口就开始冒火!实在看不下去了!
快看看呐,这舒妃的手往哪里摸?都要摸到皇上的衣襟里去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着?
“咳咳……”林婳忍不住一阵轻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也打断了舒妃那蠢蠢欲动的手。
岂料,得了萧弈洵一个冷斥,“大胆奴才,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第86章 心塞
林婳哪能就这么暴露自己, 扮成小太监混在长明宫,叫舒妃看见,怕是要笑死自己。
她连忙跪了下来, 头垂得低低地求饶:“奴才该死,请皇上饶命!”
何瑞见状, 忙上前替她打掩护,“你这不知分寸的奴才, 赶紧退下去喽, 别饶了皇上的兴致。”
“是, ”林婳赶紧起来,转身便要退下去。
“站住,”文宣帝清朗的声音响起, “过来,替朕捏肩。”随即,他又微微侧头道:“舒妃,辛苦你了,让奴才来做这件事吧。”
舒妃微微一笑, “是, ”便坐回了原处。
“怎么还不过来?”见林婳不动,皇上蹙眉低喝一声道。
林婳万般为难, 早知就不过来凑着热闹了, 在何瑞的目光示意下, “娘娘,您赶紧过去啊, 再不过去,皇上动怒就不好了”,林婳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垂着头,避免叫舒妃和皇上认出她来,伸手在皇上的肩头轻捏着。
诚然舒妃并不在意她这个小太监,只微微笑着替文宣帝整理着桌上有些乱的折子,努力跟皇上攀谈,“皇上,马上就到小年夜了。太后和皇后都将此事交与臣妾办,皇上您可有什么想法?妾身也好替皇上您布置好了。”
文宣帝看了舒妃一眼,淡淡道:“你准备怎么办?”
显然皇上也并未在意她这么个小奴才,林婳轻咬了下嘴唇,加大了手上的劲,但文宣帝肩膀上的肌肉结实,骨头又硬,她没讨到一点好处去,把自己手捏得生疼!于是只好放轻了力度,有气无力地捏着。
舒妃道:“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跟往常一样办,办一个家常宴即可。”
“就这么办吧,”文宣帝道:“就在群芳阁,也不必准备什么节目。”
“是,”舒妃点头应下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无话可说了,舒妃张了张嘴也找不到什么话跟皇上说,文宣帝也只顾低头批阅奏折,压根就没打算一心二用。
但是舒妃也不走,只伸手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一边拿目光在皇上身上扫了来扫了去,嘴角还勾起笑意。
林婳细眉微蹙,心里头的那股占有欲猛地涌了上来,就好像小时候手里的玩具要被人抢走了的强烈不满,她强烈地反感舒妃这种觊觎的目光,她蓦地捏紧了萧弈洵的肩膀,杏眸向着舒妃一瞪,无声地在心里大喊道:这是我的!
她反正是改不了了的,从小就养成的性子,她的东西永远不许人觊觎,只属于她自己。
放到此刻,她喜欢的人,也是她的,不许别人觊觎,哪怕是皇上的妃嫔又如何?反正就是不许觊觎她的人!
“舒妃,”文宣帝突然道:“朕眼睛有些乏了,想去游湖,可否邀你一同前往?”
舒妃微笑道:“臣妾荣幸之至。”
文宣帝和舒妃起身便往外去,林婳紧跟在其后,何瑞见了忙伸手拦着,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这是还要去啊?不是说不叫皇上发现你吗?”
林婳急切道:“我自然是要去的,我,我——”想来这理由,也觉得荒唐,舒妃是皇上的妃子,他们有什么也实属正常,她在这里醋意横飞,着急忙慌得作什么?
“我就是要去!”林婳提着过长的袍子,抬脚就追上前去。
皇宫里的湖泊,是挖出来的一个人工湖,放眼望去还算广阔。
何瑞先吩咐小太监赶去,将游湖的画舫备好了,文宣帝和舒妃皆上了船,再有一个划船的小太监,只能再承载一个人。
何瑞为难了下,决定还是自己上去,毕竟他要伺候皇上,不想被皇后娘娘一个胳膊肘挤开,她一个箭步上了画舫,吩咐那划船的太监道:“快划船。”
船杆一撑,画舫轻飘飘地湖荡去,湖面被画舫破开,水波涟涟。
“哎哟喂,”何瑞抬头望着远去的画舫,暗自焦急道:“这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画舫上,早先备好了酒菜,舒妃抬手要给文宣帝倒酒,林婳过去接了舒妃手中的酒壶,垂眸低头道:“舒妃娘娘,让奴才来给您和皇上斟酒吧。”
舒妃这才正式地看了她一眼,惊讶道:“怎么不是何总管上来?”
林婳胡诌了一个借口,“何总管他肚子疼,便叫小的上画舫来服侍皇上和舒妃娘娘。”她说着,飞快地替文宣帝和舒妃斟了酒,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拿余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转。
显然舒妃一心扑在皇上身上,否则方才离得那么近,怎么会没认出她来。
“皇上,”舒妃举杯道:“请与臣妾同饮一杯。”
文宣帝举杯示意了下,两人饮了一杯酒。
舒妃喝下一杯酒,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眉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心情非常不错,她观赏了下湖面的景色,旋即笑道:“这处景致真不错,臣妾也经常来此处观赏,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能与皇上在这湖面上乘船共游。”
文宣帝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拿食指敲了敲桌面,“倒酒!”
捧着酒壶的林婳被叫到,赶紧凑过来倒酒,船身有些晃荡,她一下没对准,酒水撒到了桌面上,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又继续给文宣帝把酒杯满上。
全程林婳一直垂着头,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所幸文宣帝并未认出她来,他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目光幽幽地眺望着湖面,浅酌了一口酒,轻声道:“嗯。”
舒妃淡淡一笑,也示意“小太监”给她倒酒,继续道:“臣妾还记得当初刚入宫时,第一眼见到皇上时的情形。”
她视线顺着文宣帝的视线望去,继续道:“臣妾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臣妾没带伞,便在一处阁楼的廊下躲雨,皇上您从长廊那一边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纹的龙袍,眉目疏冷,不怒自威,真真是——叫臣妾毕生难忘。”
“您走过来,还叫身边的太监递了一把雨伞给臣妾……臣妾一直想您日理万机,这才没什么精力到后宫来,更何况宫里那么多姐妹,但每回得到您的注目,臣妾就一心满意足……”
林婳双手捧着酒壶蹲坐在一旁,圆溜溜地眼睛一下看看舒妃,一下看看文宣帝,听舒妃将她跟文宣帝之间的事娓娓道来。
林婳听得心口酸涩、胀疼,他们之间的回忆未免太多了,多到让她快要被醋意淹没。
舒妃越说越感性,就喝得也多了起来,林婳一直默默给她添酒,她一饮便是一杯见底,喝得脸颊驼红,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醉意。
“皇上,”舒妃突然倾身向前,纤手握住文宣帝搁在桌上的那只指节分明的右手。
林婳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好容易才忍住,没上前给他们掰开了。
舒妃浅笑道:“皇上,臣妾今日好开心,让臣妾为您抚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