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身上难闻的酒气,出现在岑淮舟的身上,竟莫名的有些好闻,带了丝松枝的清香,倒也不觉着头晕。
本以为岑淮舟会像往常一样,就算不说些什么有营养的,也会换着话嘲讽她两句。出乎意料的,这一路上他安静极了,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闭眼休憩。
半个眼神都没看过来。
乔梧几次想问房租转账的事情,但是岑淮舟直到她下车都还在睡觉。
这话只得暂时作罢。
付了钱后,乔梧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朝着小区里走去。
她走后,司机往后视镜里瞥了眼。
清冷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来,安静地看向车外踽踽独行的乔梧。
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初醒的混沌。
*
随意的刷刷手机,吃顿饭,睡一觉,闭眼再睁眼。
短暂的周末很快过去。
嘉苑离公司的距离比起从前在阚鹿家时要近了些许,但依旧是起早贪黑。
那晚加班后回到家,小鸡毛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有些胆怯,一直小声的哼哼唧唧着,乔梧陪着它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天空中隐隐泛着光亮,也没有听见对面传来开门回家的动静。
岑淮舟并没有回来,又或者是在她上班后才回来过。
总之,接连着好几天,乔梧都没再看见过岑淮舟。
订房交合同的时候,岑璐说放心她,只让她交了半个月的房租作为定金。乔梧还没来得及付月租,就被岑璐告知了她的银行卡被停用的消息。
明天就是国庆中秋小长假的第一天了,过完这个长假,乔梧再上几天的班,之前和徐青言的短期合同就到期了,她就能彻底离开敏科。
这几天公司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所有人都非常忙,乔梧也跟着马不停蹄地打杂,以至于她忘了把房租转给给岑淮舟。
岑淮舟也一直没提醒过。
两人的微信还从来没发过消息,是好多天之前在阚鹿家楼下,乔梧主动加上的。消息记录一直定格在系统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开始聊天了】。
乔梧盯着空荡荡的聊天框看了半晌,而后点开加号,利落地给岑淮舟转去了一个月的房租。
看着一下子花出去的大笔开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打过折了,但还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乔梧又等了一会儿,微信转账过去的钱,依旧没有被对方确认收款。
可能是医院每天那么多病人太忙,还没看见?
乔梧索性收了手机,继续工作。
临近下午下班的时间,乔梧总算是没有闲杂活了,她再次打开微信,岑淮舟也还是没收款。她轻抿了下唇,打开电脑着手修改准备投给几所高中的简历。
长时间盯着电脑看,眼睛都开始发酸。乔梧松了鼠标,活动活动了脖子,稍一侧头却突然发现旁边工位的陈莉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一个脑袋,正盯着她的屏幕看得出神。
即便乔梧平常时再如何淡定,一回头对上陈莉莉那张涂得过于白的脸时,也还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渐渐地有些恼,立马关掉了简历的界面,眉头紧蹙说道:“莉莉,你有什么事情需要盯着我的电脑看吗?”
陈莉莉闻声移开视线,看向她,又不解又委屈:“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就看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不能看的?你要找新工作就找新工作呗,躲躲藏藏的连我都不告诉。”
“......”
乔梧从小到大的观念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挑衅,她一定要还回去。
后来乔朝出现了。她又觉得有时候一些漠然的容忍也不失为一种生存的技能,然而总有一些时候,总有一些无脑愚蠢的人贴上来挑衅着她的底线。她想,她再忍一忍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事与愿违。
或许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侵犯隐私,又或许是从陈莉莉的这种态度里看见了乔朝的影子,她只觉着怒意如同巨浪般席卷而来,险险要吞掉理智。
“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就随便看电脑界面,这是侵犯了我个人的隐私,跟躲藏没躲藏没什么关系。一个人的人品和素质问题是从点滴小事中就能窥见的。”乔梧深深地呼吸,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满眼匪夷所思的陈莉莉,眼底笑意极淡,“再者,我们俩并不熟吧。我刚进敏科那会儿大伙孤立我,难道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茶水间,倒贴徐青言。这些不都是从你嘴里出来的吗?”
“......”陈莉莉瞬间呆住,几秒后她恼羞成怒,倏地站起身怒视着乔梧,声音陡然一尖:“乔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除了一张脸能被男人看中,还有什么本事?”
其他的几个同事被陈莉莉这突然的一嗓子吼得傻掉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中大概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资历比较老点的男同事上前拦着情绪激动的陈莉莉,劝和道:“莉莉别生气,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陈莉莉闻言神情更加愤怒了,抬手指着乔梧的鼻尖看向那个男同事,讽刺道:“你们男的都觉得她好,我已经忍够了,被叫来加班的那天晚上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没去和我们一起聚餐吗?”
“她一边勾着你们,一边和别的小白脸在出租车上亲密无间!”陈莉莉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乔梧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顷刻间周身的气场就隐隐之中散发出寒意,冷冷地盯着她。
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那眼神叫陈莉莉极度不舒服。
沉寂中,乔梧瞥了眼已经指向六刻度的分针,拎上挎包站起身,看着陈莉莉平静开口:“给你一个建议。”
“去派出所改个名儿,别叫莉莉了。”
“你这么无脑杠,叫陈杠杠多好,笔画还少。”
说完,头也不回地绕开陈莉莉。
打卡,下班。
*
各色的目光被抛在身后,直到出了公司大楼,乔梧胸口一直堵着的一股气才得以痛快地吐了出来。
公司离嘉苑不远,乔梧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左右回去后也没什么技术性的工作交给她。
出了刚才的一茬,乔梧的情绪也多少被影响到了,只想赶紧回家抱着柔软又美好的小鸡毛好好撸一撸。
下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看清来电联系人后乔梧的手指一顿,很快接起乔母的电话,眉眼间的几分冷意渐渐柔和,她弯唇,刚要开口,就听见电话那端一阵热闹。
“小梧,你新租的房子在哪一栋啊,妈妈和爸爸来了W市陪你过中秋节。”
“我们现在在你的小区里面,你住在哪呀?”
“......”乔梧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报出自己的具体楼栋和楼层,并告诉她了门的密码。
乔梧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开始忧心忡忡。
脚下生风,乔梧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的。
快进小区的时候,她手中的手机一震,垂眼一瞥。
岑淮舟:【?】
气喘吁吁的乔梧对此不明所以,想到家中此时的状况,也没着急回复。
然而,当乔梧赶回去,和坐在她家客厅沙发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岑淮舟四目相对时,才终于明白那个“?”是为什么了。
她皱眉看向乔母,低声问道:“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啊?”
“什么干什么啊。”乔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岑淮舟,了然地“噢”了声:“小岑啊,他一个人不能回家过中秋节,我看他孤零零的,就想着反正我们也吃不完,一起吃热闹。”
“......”乔梧被噎得心梗,深呼吸,沉默了十几秒。
“那他呢?”
乔梧看向沙发另一端正企图和岑淮舟搭话的徐青言。
第18章 杀/人/犯
乔母闻言偏头,看了眼客厅内的情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地说道:“噢,青言平常时照顾你那么多,还经常回去看我们。我这不想着明天就是中秋了,他一个人在W市也没个亲人的,就叫来家里吃饭嘛。”
她轻拍了拍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的乔梧,待她往前走了几步后,把门关上。
徐青言听见动静,目光从岑淮舟的身上移开,转过头来看见是乔梧,顿时眉眼微弯:“小梧回来了?”
岑淮舟的睫毛微动。
乔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乔母温和地笑着替她应了声,压低的提醒低低地传入耳畔:“你懂点事,看见人就打个招呼,别总叫人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乔母又若无其事地朝站起身的岑淮舟和徐青言温和地笑了笑,“我开始做饭,让小梧陪着你们俩聊会儿。”
乔梧神色未变,微微一笑,走近。随手把包放在沙发旁边的衣帽架上,对两人微微弯唇:“你们俩坐吧,我刚下班,也是才知道我妈妈...”
她顿了一下,面色有些无奈,抱歉道:“她总是凭她认为的行事,今天打扰你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梧。”徐青言轻轻笑起来,从茶几上给她倒了杯水,“有什么好打扰的,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能不了解阿姨的性子。她是心软,善良。我还羡慕你能有阿姨这么一个母亲呢,挺好的。”
说着,他又弯着眼笑得温和,轻点了点乔梧的手背,催促道:“快把水喝了,待会阿姨见了又要唠叨,你肯定不乐意的。”
乔梧不由得一笑,捧着水杯慢吞吞地喝了几口。刚准备把杯子放回桌上,徐青言就挪来了一块杯垫,乔梧顺势放上去。
原木色的小猫杯垫和猫爪杯搭配在一起莫名的很和谐,说这是一整套都有人信。
岑淮舟静静地靠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两人自然的互动,神色冷淡。
乔梧坐了一小会儿,突然发觉岑淮舟安静得过分,从她进门到现在竟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暗自组织了下语言,打好腹稿后一鼓作气偏头看向岑淮舟:“岑淮舟,你——”
男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迎上她错愕的眼神,眸色深邃晦暗。冷淡的白炽灯灯光自头顶投下,打在他白净的脸颊上,更衬得气质清冷。长睫一眨不眨,定定地瞧着她。
颇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清冷又孤寂。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乔梧顿时有些愧疚,恰好徐青言也去了洗手间。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岑淮舟的表情,笑眸微弯,释放出善意,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岑淮舟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没多久。”
“......”乔梧和他对视几秒,又陷入了无话可说地境地,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转给他的房租还没确认。
乔梧看着岑淮舟,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机,眨了眨眼,企图岑淮舟能自己想起来。
然而岑淮舟面对乔梧的暗示,纹丝不动。
半晌,才像是发觉她的暗示。
长睫微抬,将她打量了一番,视线最后定格在她乌亮的眼眸上,眉心微蹙——
“眼睛不舒服?”
“......”
乔梧的笑容微滞,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开口提醒道:“岑璐说她的银行卡被停用了,让我把房租转给你。你看下消息,尽快确认收款,不然就会自动退回了。”
岑淮舟眼皮微动,嗯了一声。
乔梧盯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岑淮舟都还是一动不动。
乔梧轻抿了下唇,温声再次提醒:“岑淮舟,那你记得收款。”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直白,看得乔梧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片刻后,岑淮舟移开眼,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布艺沙发上的花纹,“知道了,急什么。”
“毛毛躁躁的。”
话是这样,却也没有真的不耐。
乔梧一怔,忽地觉着这个画面很是熟悉。
乔母进厨房没多久,乔父就拎着酱油瓶子回来了。
乔梧在微信上问阚鹿要不要来吃饭,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走进厨房跟乔母说了一声,顺便也帮着一起准备。没过一会儿,岑淮舟和徐青言也进来帮忙了,不大的厨房里挤满了人,瞬间变得逼仄。
乔父和乔母索性把他们都赶了出去,谁也不让进。
三人并排端坐在沙发上,乔梧坐在中间。
诡异的安静。
“......”
好在又过了一会儿,阚鹿来了。
有阚鹿在的地方就永远充满着欢声笑语,几句话就把乔母哄得合不拢嘴,徐青言听着偶尔也会接上几句,让乔母笑得更欢。乔父喝了点小酒,脸渐渐涨红了,话也多了起来,话题天南海北的到处飘。
面对面坐在末尾的乔梧和岑淮舟就像角落里安静的两块小石头,哪哪也融入不进去。
乔梧垂眼慢吞吞地吃着饭,耳边的热闹像是离得她很远很远,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膜,怎么都觉得遥远和不真实。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乔母和乔父如此高兴了,至少只有她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快乐的。她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初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没有和岑淮舟分手,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也有可能是高兴的?
乔梧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地察觉到一道视线从对面看过来。
她抬眼。
岑淮舟眸色淡淡,长睫微抬,漆黑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缀着光亮,黑曜石般深邃勾人。
她对着男人微微笑了笑,复而垂下眼专心吃着饭,不再多想。
吃完饭,徐青言接了一通电话后向乔父乔母告辞,顺便把阚鹿也送回去。岑淮舟也跟着站起身来。乔父和乔母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安全,徐青言和阚鹿笑着一一应下。
临走了,乔梧温和地弯了弯唇,“路上注意安全。”
阚鹿闻言,黏黏乎乎地挨着她,不舍地小声道:“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乔梧笑了笑,从身后的玄关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递给她,声音轻柔,“提前几个小时送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