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的是谢家欺压农民,高抬田租压低收粮的价格,以至于租田庄的农民不堪重压,苦不堪言。
林伯南皱眉看着他:“我不过上任多久,你谢家前前后后就惹出了多少乱子!”
谢承早已是怒火攻心,“那个庄头是蓄意报复,一年前他因为私抬田租被我赶了出了,我念在他家有老小没有将他送押官府,想不到他却恩将仇报。”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林伯南刻板严谨:“拿出证据来。”
好在谢予安之前留存了那个庄头的罪证,又找来了其他农民出面证明,确认庄头是怀恨在心才故意诬告。
田庄的事算是不大不小的了了,但谢家的名声又是一落千丈,连带最受影响的就是钱庄的生意,将南意外数家分号的股东直接因为亏损而纷纷撤银。
另一面,聚隆钱庄借势迅速扩大,更是直接将分号坐落到了江宁。
早在此前谢承就托人查过这个聚拢钱庄,只知道是黎苍郡的几个地主员外开的,经过织造纺的事之后他又去查,果不其然,聚隆钱庄背后的东家也是那个柳公子。
一时之间败势已定,任由谢承四处奔波也阻止不了。
那人藏在暗处,又对谢家了如指掌,目的就是为了让谢家彻底没落。
谢家能一步步走到江南之首的位置上,必然是得罪过不少人的,可都是上上辈的事了,这个柳公子究竟是何人!
谢承独坐在书房内,神色颓败,谢家在他的掌管下落到了如今的局面,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无力回天的绝望让他赤红了眼。
谢予安来到书房,吴总管小声提醒他,“老爷现在心情不太好。”
谢予安点点头,走了进去,“父亲。”
屋内光线昏暗,沉闷压抑,谢承抬手压了压眉心,“你怎么过来了?”
谢予安道:“我是来与您商议钱庄的事。”
静默半晌,谢承低沉开口,“你说。”
“我翻过所有分号的账本,已经有好几家连月来都是亏损,存户大大减少,现银又不断被兑出,再这样下去,恐怕还要欠账。”谢予安神色忧虑,“依我看,不如将亏损的分号先关了,及时止损。”
谢予安说完心中十分忐忑,钱庄是家里最大的营生,起码现在外人看来谢家还是有东西的,若是将钱庄一关无疑就是告诉所有人,谢家真的垮了。
利弊谢承都清楚,他沉默着不开口,难以抉择,谢予安也不敢再说话。
“等我去一趟黎苍郡再做决定。”他要将这个背后之人挖出来,看看究竟是谁。
谢予安眸光狠辣,“那个背后之人,父亲有头绪了吗?”
谢承疲惫的扶额摇头,“那日在茶楼他就用玉屏遮掩,躲躲藏藏不敢露面,而且我让人几番查探就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姓柳。”
“我明日就出发,你和你大哥万事都要警醒。”谢承看着他,“还有你祖母那边一律瞒着。”
谢予安点点头,心底忽然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便问了一句,“那人与父亲是在约哪个茶楼相见的?”
谢承沉眉道:“清茗轩。”
谢予安嘴唇微动,震惊的后退了一步,脑中绷紧的神经跳动如擂鼓。
第二日,谢承在出发前找来了谢蕴清说话,“那幕后之人你怎么看?”
“既然那人是聚隆钱庄的幕后东家,您去黎苍郡想必能查出些眉目。”谢蕴清漠然开口,不动声色。
谢承审视着自己的长子,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片刻后点头上了马车。
谢蕴清面无表情转身,缓缓勾了抹笑意出来。
……
柳绾绾在铺子都时常能听到客人们议论谢家的事,顾氏杀害谢承嫡妻,又意义谋害谢家长子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之后又是织造纺摘匾额,又是惹上官非,换做从前她也就当个热闹来听了。
可这些事还关系到苏语凝,加上她又许久没有来了,柳绾绾实在是有些担心,还是挑了一日去了趟万昌钱庄。
苏语凝听伙计说柳绾绾来了,立刻扔下手里的毛笔跑下楼,快到谢蕴清想抓她都来不及。
他无奈摇头,跟着起身。
见她楼梯上下来,柳绾绾笑着走上前,还不等说话苏语凝就已经亲亲热热的抱住了她的手臂,欢喜道:“绾绾,你怎么来了?正好我想你了。”
还站在楼上的谢蕴清听着她张口就来的甜话,轻挑起眉稍,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味。
只对他说才好。
柳绾绾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高高兴兴的什么都好,就也放了心,其他的事她也不好过问,说笑道:“那怎么也不见你来找我?”
谢蕴清看到小姑娘一脸为难的贴近阿瑶说悄悄话。
“清清他离不开我,会哭。”苏语凝小声的告诉她,说完还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
其实是她自己不想跟清清分开……她怕绾绾生气才这么说的。
柳绾绾闻言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恰又看到谢蕴清从楼上下来,一脸上的匪夷所思的表情压根来不及收起来。
而苏语凝则是一脸的心虚,谢蕴清不免觉得好笑,也不知两人刚才交头接耳说了什么。
谢蕴清陪着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让她们说话,两人年岁本就相仿,很是能玩到一起。
而且时间久了谢蕴清也发现阿瑶其实也不完全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成熟,也有幼稚的一面,其实年纪还小呢。
等柳绾绾回到铺子里已经快傍晚了,惠娘见她终于回来了,神色一松道:“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柳绾绾被她拖着往里走。
“来了个客人,说是要定最好的头面。”惠娘将她往雅座拉,边走边说,“看过图样都说不满意,又不肯走,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等你来了。”
那人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她想起来就打抖。
“还有这回事?”柳绾绾往里看看,依稀能看见一个背影,她对惠娘讲:“我知道了,你去忙别的吧。”
柳绾绾拿着图样推门进去,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久等了。”
背对着她坐在圆凳上的男子,站起身朝她看来。
柳绾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全在他的淬了冰的目光里化作了虚无。
秦沐看着她眸中划过嘲讽,“你让我好找,柳绾绾。”
柳绾绾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隔着一张小圆桌,两人面对而坐,柳绾绾背脊绷紧如临大敌,竭力让自己不要露怯。
秦沐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这样的距离就已经让她手心里全是冷汗了。
沉默太久,就在她要撑不住的,秦沐终于开口,“我过六七日就要离开。”他没有给柳绾绾松一口气的机会,凉凉道:“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要!”柳绾绾心下一慌,想都没想就拒绝。
她的抗拒让秦沐神色冷了下来,“我不是在给你选择。”
柳绾绾咬紧了唇,她怎么忘了秦沐是什么脾性,她这样一口回绝,他更不可能放过她。
“……秦大人。”柳绾绾让自己不要紧张,放缓了拔尖的声音,试图再与他周旋,“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声音发了颤。
“我怎么对你了。”秦沐垂下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在报恩。”
柳绾绾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用你报恩,你也不能逼我!”
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内神色不明,柳绾绾心里愈发慌了,秦沐言辞冷讽,“七日,我给你时间考虑自己跟我走,不然……你看我能不能。”
秦沐站起身朝她走去,柳绾绾立刻向后退去,避之不及。
空气一瞬间凝结,秦沐站在原地淡漠地看着她,柳绾绾垂着眼睫,看似是怕了,实则一直再看该往哪里逃。
秦沐呵了声,终于离开。
门还在发出吱呀的声响,柳绾绾看着他的背影跌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
……
谢承从黎苍郡回来已经是深夜,他把谢蕴清叫到书房。
一室寂静。
谢蕴清站在屋内,谢承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人陌生人,额间的青筋暴起,仿佛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沉痛盛怒都表达不了他此刻的心境。
谢予安跟他说他不信,他四处打探托人,打听到柳公子身患腿疾的时候他依然不信,直到再有人说他身边还有一个瞧着痴愣愣的女子时,他才不得不信!
谢承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他还能这样坦然自若!
谢蕴清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明日就是母亲的忌日,父亲我和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四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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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上山的小径两边开着一簇簇黄白相间的小花, 因为是清晨,山中还弥漫着水汽,团簇上也挂着露珠。迈步走过, 衣摆上便印上深深浅浅的印记。
陆映宁的坟前清扫的很干净, 吴总管将供品摆放好退到了一边。
谢蕴清走上前上香, 谢承立于他身后脸色阴郁非常, 不待他将香插好,就勃然怒喝道:“好一个幕后之人……柳公子……今日你就当着你母亲的面说清楚!”
谢蕴清起身的动作微顿了一下,缓缓站直后转身看着谢承,清冷的眉眼中不显山水。
破晓的阳光似乎始终无法穿破云层, 天边阴霾霾的一片更像是要坠入夜幕。
父子俩争锋相对的次数不在少数, 他越是这样的淡漠和无所谓,谢承就心头的怒火就越是不可遏制的上涨。
他此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携着雷霆的怒意,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说,你在发什么疯!”
他怎么也想不到要治谢家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的儿子!从前他只是觉得儿子经历重创所以性格才会如此, 加上其中也有他的冷落原因。
可如今看来他就是天生的反骨!把手段用到了自己家人头上。
一时间剑拔弩张, 汪殳迈步上前, 谢蕴清略一抬手制止了他。
看着谢承怒极的样子, 他反倒笑了出来,眼里却寒冷如冰:“父亲这回后悔了吗?”
谢承震惊的后退半步, 脸色越来越差, “你恨我恨到要用整个谢家来抵?你别忘了你也姓谢, 你身体里流着是谢家人的血!就连你母亲冠的也是谢家的姓!”
谢蕴清倏然厉了声音, 眼底狠戾不藏半分, “就因为一个谢夫人的名号,你给母亲带来了怎样的灾祸!你怎么还有脸说。”
谢蕴清缓了缓声音,又接着道:“我就是要看看,究竟到哪一步你才会后悔,或许只有让你亲眼看着你视做最重要的谢家是怎么覆灭的,看到你笼络顾家所换来名望的都成了泡影之时,就后悔了罢。”
“孽障!”谢承怒火攻心,抬手一巴掌他打去,谢蕴清眼明手快的握住。
谢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蕴清抬起眼眸,冷列的目光紧攫着他,“顾氏所做的一切,你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有猜疑可你却不敢查,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谢承浑身一震,谢蕴清身后就是陆映宁的墓碑,碑上篆刻的字刺痛着他的眼,粗重的呼吸声开始发颤。
当年他不是没有查找那逃走的三个山匪,他也恨不得将那几人碎尸万段,就连顾平阳定案后,他依然不死心。直到码头水运的生意一再被压下,他就知道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用所谓的真相麻痹自己,直到后来他也坚信就是意外。
谢承如同被抽了魂魄,佝偻下背,缓缓再陆映宁坟前跪了下来,红了眼眶颤声低诉,“我对不起你。”
“……映宁。”他捏紧拳头,喃喃重复,“是我对不起你。”
谢蕴清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觉得他应该感到痛快,可怎么却一点也没有。
“顾家已经没了,顾氏也已经被捕,你也为你母亲报仇了。”谢承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卑微祈求过,“算我求你,收手吧。”
谢蕴清笑了起来,眸中却闪动着泪光。
母亲,你看看,这就是你爱的人,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谢家这二字来的重要。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谢蕴清慢慢地说着,“当初我就问过你,若是查出真相,你能否做到不徇私情……原本事情到那一步就可以了。”
“现在么……迟了。”
“你当真要让谢家的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上?”谢承颤抖着起身,步履艰难,“我的错,不该让整个谢家来赔。”
“你忘了小时候,你祖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足一岁就被他带在身边教养……他对你的看重和疼爱你也忘了?”谢承压抑着悲痛的情绪,“映宁死后,你祖父也因为太过悲痛受不了刺激而故去。”
“他知道你今日所为,他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
谢蕴清一言不发,半晌后才轻蔑的笑出了声,“死的人那么多,难道我还要一个个顾过来?”
“你!”谢承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眼中满布血丝冲冠眦裂。
谢蕴清不再说话,半垂着眼睫,轻捻指腹,像是在思量。
“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终于开口,神色淡漠,“我要你从今往后就在这里守着母亲,直到死也不得出一步,以此来换谢家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