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个办法,走官方渠道,事情当然可以解决。
宋皇帝不认识花满楼,一个富家公子和亲,如果能给他带来好处,他不会不同意,说不定还会将花家供起来,封个爵位什么的。
“那怎么行,”段誉立即摇头,“这岂不成了胁迫了?”
这个主意,唯一不好之处,就是花家在其中,连发声表态的资格都没有,简直就和,就和——
“这不就成以势压人,强抢民男了?”
段誉明白姨母的意思,以退为进,让她知道,她如果想要和花满楼在一起,将要面临很难的问题,希望她知难而退,及早抽身。
段誉的确心凉了半截。
花满楼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给任何人添麻烦,更何况,那还是很爱他的家人。
他原本也许不知道,但花家的人,只要将事情摆清楚,他自然就能明白。
结果,段誉不必想,就很清楚。
本明师太和天明帝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担忧。
这次的谈话显然的确很有意义,段誉刚才的反应,是这样做不对,却并没有拒绝和花满楼成亲这一说法,显然,她已经对对方产生了相当深的感情。
好在虽然深,但也还没有到非君不可的地步,想来过上一段时间,一切就会过去。
千里之外,花满楼的确正同家人进行着一段对话。
不过,对话的内容,和段家人的想象,实在大不相同。
“那大理国,南疆僻地,穷乡僻壤,听说当地土人还茹毛饮血,楼儿啊,你怎么能找个那个地方的姑娘?” 花如令捶胸顿足。
“而且,如果你和大理国主成亲,那不就成了入赘吗,楼儿,我们怎么能让你入赘,还有隔了那么远,其不是以后几十年不能相见?”花夫人捶胸顿足。
“七童,他们大理国的习俗可是女子为尊的,一个姑娘可以娶好几个丈夫的,你要是年老色衰,说不定会被抛弃,很可怜的,你再考虑考虑吧。”花三哥苦口婆心。
“娶、娶……”花如令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看上去简直下一刻就要昏倒。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花满楼坐在桌边,被家人包围,真是哭笑不得,无奈至极。
他既与誉儿两情相悦,两人还有了亲密的接触,花满楼自然考虑到将来。
段誉年纪还小,不必着急成亲,但家里总要知会一声,有个默契,也免得嫂嫂们还总是想将娘家姑娘介绍给他。
哪知道,他才开个头,爹爹就带领全家反对,好像他马上就要“嫁”出去了。
这样的浮夸的表演……
声如洪钟,气息绵长,真当他看不见,就不知道吗?
将大理形容得有如野地野民,他爹娘是不是忘记,他们还和誉儿的娘亲,如今的大理国主交好了?
真是……
花满楼开始还解释,但他一张嘴,哪能说得过满屋的人,最后只好不说了。
心里甚至免不得庆幸大哥四哥在外行商,二哥五哥又远在汴京做官,才让他的耳根稍微清净一点。
他听得出,爹娘是觉得大理太远,所以才不愿意。
但这样的理由他不能接受。
大哥从少年起,开始行商天下,二哥五哥做官在外,也很多年不能回家,大家并没有因此生疏,爹娘也并不觉得不好。他明白,一直以来,家里人都是因为他看不见,才对他更小心担忧,处处让着他,帮着他。
但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残废,他能够做许多事,从去年初,他搬出去独居,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他可以一个人生活。
而且确实如此,他一个人可以过得很愉快,并且发现自己的确可以做到许多事,还遇见了誉儿,这一直是到现在,他仍然充满感激的一件事。
段誉这个神奇的,可爱的姑娘,从没有因为他是瞎子而对他另眼相待,处处小心,她完全的相信他,信任他,像对正常普通的人一样对他。
她武功很高,却不同于一般武林高手,对生命的态度却很郑重,决不轻易下杀手。
他们还有很多相同的爱好,聊天很投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愉快,这些,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体会到过。
后来,他知道她,并不是没有烦恼,她从小承受着一般人没有承受的期望和重任,所以,她才能在这样的年纪,变成这样出色的人。
这让他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希望能够帮助她,照顾她,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意识到,在相处之中,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越来越加深,从她那里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愉快心情,只要想到她,就觉得甜蜜而又温暖。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轻易的放弃她。
虽然如今语言上的解释,对于家里人来说,还不足以打消他们的种种顾虑,但花满楼还是充满信心的。
他相信,就像之前他在外居住开始,爹经常派人过来关照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劝他回家,但渐渐的发现他的确可以,派人来就渐渐少了,也接受了他在外居住的事。
他们也迟早会理解并接受,他和誉儿在一起这件事,知道她是能给他带来幸福的那个人。
大年初二过后,花家的商铺掌柜们,开始陆续登门拜年,花满楼也终于从家人的包围中脱身出来,于是他不再在家多待,动身前往大理,如何顺利的话,他可以在正月十五这天到达大理城。
对这座段誉从小长大的城市,花满楼充满期待,相信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楼儿走了?”见了一天客人的花如令,歇下来,向花夫人道。
花夫人点点头,“看来,楼儿的确对段家的那个姑娘情根深种。”
他们说的那些理由,虽然不免荒唐,但是花满楼自然听得出,他们并不那么赞同他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他被他们说了那么多天,如果他对那个姑娘,感情不够深,应该已经放弃了,现在的做法,显然是告诉他们,他的确很喜欢那个姑娘,很希望能和她在一起。
“他本来就是很重感情的孩子。”花如令道。
“既然他这样喜欢,我们做爹娘的当然不能拖他的后腿。”
花如令淡淡一笑,他这些年和气生财,身材与颜值也向着圆润发展,此时一笑,依稀露出当年峥嵘锋利。
“这些年,官家越发昏聩,纵容朱家兄弟在江南横征暴敛,肆意行事,我们向来能让就让,避免同他们冲突,倒让人家觉得我们花家可欺。”
他将一封没开封的信,直接在桌上烛火点燃。
“如今,也算是楼儿帮我们下的决心。”花夫人道。
“既然迟早要冲突,”花如令手握着拳头,在桌上轻轻一敲,“倒不如将主动权抓在我们手里。”
。。。
花满楼是守约的人。
他说过要来大理,就一定会来大理找她。
但是,经历了亲娘姨母的那一次对话,不得不说,段誉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居然能起大清早练武,然后前往皇宫帮忙,回到家晚上居然还能抽空看书学习,甚至每天没事研究起系统抽奖玄学。
是的,系统虽然经常没什么存在感,但它并没有下线。
这次,段誉获得珠光宝气阁以及青衣楼,直接让她完成了三层金融任务,实在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虽然奖励依然抠门没有,但是经验值却成十倍数增加,让她变成20级大佬。
基础数值略微提升的同时,二十级大佬,幸运值依然低得令人发指,除了抽出一瓶百花清心丸,据说能解百毒的解药外,最有用的大概就是一只尖叫鸡玩具,用来恶作剧,简直不要太合适。
好吧,她就是很无聊。
每天都很无聊。
无聊到,十五元宵节的晚上,顺着朱雀大街,在店家眼神死中,一路挨个把猜谜店家的灯笼,一家一家全部赢得精光光。
第五十八章
东风月上,火树银花,玉壶光转,醉舞鱼龙。
元宵节,十五团圆夜,繁华深处,段誉觉得,要恰好来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才具有足够的喜剧意义。
当然,她知道,这不可能。
“这些灯,都帮我送到少君府。”段誉把又一个挂灯笼猜谜的摊位清空,大手一挥,一点也不体谅底层人民赚钱的不容易。
谁都不容易,她也很不容易好吗?
摊位的店主,满脸苦涩的拱拱手,“少君手下留留情嘛。小老儿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
“你娘知道,你在外面说她八十岁吗?”段誉双手抱臂,嘴角翘起,看着眼前最多不过三十的妇人,“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她一声?”
人群中传来哄笑,“翻船了吧,少君铁面无情,这刘婆子最喜欢卖惨撒泼,少君今天一定不要放过她。”
段誉得意洋洋的对四下招招手,“那是当然,我凭本事挣的灯,凭什么不能拿走,对吧?”
周围人群立即响起一片符合。
摊主运了运气,到底不敢在段誉面前撒泼,面如死灰的垂头,“是。”
顿时,一阵欢呼鼓掌,雷动而起。
段誉意气风发有如得胜将军,向四下挥挥手,突然一瞥,视线中划过一个白衣的身影。
不是吧。
段誉眨眨眼,又看过去。
这么戏剧吗?
她才不相信。
除非
除非那个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人,面带微笑,款步走过来。
有如天上皎皎明月,趋向人来。
“这里好热闹啊。”
“啊。”
有那么一会儿,段誉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她当然相信他会来,他一定会来,但是仍然未必没有怀疑。
但他真的来了,就像奇迹一样出现,段誉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再想。
未来,未来再说,现在,此时,他在她面前出现,让她心中涌起莫大的欢喜。
“你赢了多少盏灯?”花满楼走到段誉面前,含笑问道。
“一百零五。”段誉实实在在的回答道。
“如果赢够了,还是让人家老板,好生做生意吧。”花满楼轻轻一笑道。
“好。”段誉点头,点头。
“不是说好,要做我的向导吗?誉儿,不会忘记了吧。”花满楼道。
“当然不可能。”段誉回过神来,“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没想到。”
花满楼温和道,“过年的时候,家里很忙,也很热闹,我帮不上忙,所以就不留在家里添乱,想早些来赴约,我来早了吗?”
“当然不是,”段誉拉着他,飞快的走出人群,不理身后起哄的声音,“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有多惊喜,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是上元灯节,即使大理,一年之中,也很少有今天这样热闹。”
但此时,她其实只想带他远离人群,到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去,“你什么时候到大理的?”
“今天第一缕夜风飘来的时候,我刚好进城,”花满楼神情愉悦,与她再次相见,让他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天空中飘过来的一片花瓣迎接了我,誉儿,你说的很对,大理的确是很好的地方。”
“那很可能是朝珠花的花瓣。”段誉步子轻快的小跳,“这是只有大理才有的花,你想去看看吗?你如果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它就生在大理东面的山坡上。”
“当然好。”他实在没有理由不说好。
“你是不是知道,今天能在街上碰见我。”段誉轻快的问。
“我只是想随便碰碰运气,听说洱海放灯也很热闹,我本来准备在城里走一走,再去洱海边转转,”花满楼的声音也充满轻快愉悦,“不过,我的运气看来是很不错的。”
行路的少许疲惫,在见到她后完全消解,他本来可以去少君府等她,但是他猜想到,她今天一定不会呆在府里,一定会出来玩,所以还不如直接到最热闹的地方来找她。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猜错。
她的确在人群中央。
段誉咬了咬唇,一把拉住他,“那我们走快一点,还可以一起去洱海。”
“好,”花满楼展颜一笑,跟着她运起轻功。
出了大理城,人声喧闹一下子就少了,风肆意的刮过欺负的山丘,芳草如茵的山坡,背后是积雪的苍山,远处是星星点点的洱海。
段誉带着花满楼来到一棵花树,然后拉着他上去。
他们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并排坐下。
“这是最大的一棵朝珠花树,我们都称它花王,它有六丈高,一年四季都开满花。”段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晚风中也变得温柔,“你的头顶上,就有一枝花,开得很好,你抬一抬手,就能摸到。”
花满楼无声的抬起手,却没有去摸头顶的花,他微微侧过身,指尖轻轻落在段誉的发顶,有一朵花刚刚落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
花满楼指尖拂过花瓣,将花轻轻捻起,在松开让它手随风而去,然后像抚摸花瓣一样,轻抚过她的头发和脸颊。
他实在很想念她,所以忍不住想要更多的感受她,触到她的存在。
段誉的脸突然涨红了。
这样亲密的动作,不是没有过,但没有一次像这一回这样让她悸动。
难怪有人说,距离产生美,实在在想念的时候,实在再难升起别的念头来。
她一转身,扑进他的怀里。
花满楼立即张开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免得她掉下树去。
他轻叹了一声,但这声轻叹没有一点不好的意思,只有幸福和满足。
有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人声隔得很远,仿佛有一个世纪,山坡的另一边,传来细细的悠扬的笛声。
“你喜欢朝珠花吗?”段誉道,“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带一株回去,种在小楼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