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还是不必了,她生长在这里很好,江南的气候和大理差别很大,或许她没办法适应那里的水土。我可以到这里来看她,”他突然微微一笑道,“段少君,应该不会不允许吧?”
“自然不会。”段誉道。
风中送来的笛音换了一首曲子,相思变换了悱恻缠绵。
周围寂静,虫鸣,风吟,树叶沙沙,花瓣簌簌,浓郁的花香笼罩在周围,月光从树的缝隙透过来,朦胧一片。
“今晚的月色很好。”段誉趴在花满楼膝上。
“可惜我看不到,”花满楼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轻柔道,“不过,夜风的确很舒服,让人觉得舒畅。”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段誉撑着他的膝盖起来。
花满楼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这是我听的一个故事,”段誉道,“有一个……一个先生,他的学生向他请教,如何表白相思,才含蓄一点,于是那个先生这样教他的学生,说不如就用‘今夜月色很美,风也温柔’吧。”
“今夜月色很美……”花满楼低声重复,“风也温柔。”
空气是清新的花香,身边是心爱的姑娘,远远飘来笛声,一切都美好得如同梦幻。
他突然领会到了这句话中,让人灵魂战栗的温柔。
“今夜月色很好,风也温柔……”花满楼缓缓低下头,触到如花瓣一般柔软的芳唇,尾音消失在唇齿相依之间。
……
“我有点醉。”段誉道。
花满楼低声的笑,揽着她的肩膀,“我似乎也有些醉。”
山坡对面笛声中添了和歌声,婉转动听,只是字句,花满楼却没有听懂。
“这是大理这边的歌吗?”花满楼有些好奇。
段誉却在听到歌声后,在他的怀里僵成一段木头。
“怎么了?”花满楼问。
“是我娘。”段誉凑到他耳边,“难怪刚才我就觉得笛声,有点耳熟。”
刀叔吹笛子,她从小听过多少回啊。
娘又和刀叔和好了?八卦让她有点蠢蠢欲动。
别当她不知道,前些日子香帅才到大理来过。
“我们去看看。”段誉来了兴致。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花满楼有些尴尬。
“我们偷偷去看看,”段誉却道,“我想看看是不是我娘,就看一眼,如果是,你正好也能认识认识啊。”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歌声戛然而止。
很快,段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花满楼已经拉着她,逃也似的开跑。
段誉很快反应过来。
成年人的爱情,确实干脆。
不过就现在来讲,她还是喜欢文雅一点,嗯,就是她和花满楼这种。
前半截花满楼拉着段誉,后半截成了段誉拉着他。
他们一直跑到洱海边,这才停下来。
洱海边,此时也很热闹,水岸边全是人,水面上飘满了灯,星光点点,尤如星河璀璨。
“你要放灯吗?”段誉问花满楼道,“元宵节放灯,在大理还挺流行的,好多周围乡村,甚至老远地方的人,都会来这里放灯。”
“传说,放进洱海的灯,会消失飘寄幽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花满楼好奇道,“飘入洱海的灯,真的会消失?”
段誉左右看看,拉住花满楼,“跟我来。”
她很快拉着花满楼走到一处隐蔽的水湾。
“那边,那边也有,注意点。”
“知道,哎,飘到你那边去了。”
“挡住了,小心点。”
灌木丛里的声音虽然低,但热闹却也不输码头边。
第五十九章
说话声伴着哗哗的水声,让花满楼立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传说是这样来的。”花满楼忍不住笑着摇头,“这些人,不会都是大理的侍卫吧?”
“皇宫的侍卫,”段誉点头道,“不过,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一般来说,河灯放到最后,要不因为底下的纸浸了水,直接沉到水底,要不,就是蜡烧完了,继续飘在水面上,直到泡烂了沉到水里。
洱海虽然很大,纸勉强还能分解掉,但是这些蜡在水里,却不会分解,天长日久越积越多,对水质也会造成影响,而且沉到水底的蜡覆盖了岩石,不能生长水藻,鱼也会缺少食物而死。
“总之,就是很不利,”段誉道,“但是,我让人把它打捞起来,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重新制成蜡烛,避免浪费,同时还能避免洱海被污染,保持干净的水质,鱼虾得以生长,还有,虽然是传说,但放灯这种事,本来就是带给活人安慰的,就让大家认为是真的,不是也很好吗?同时,因为有了这个传说,添了好多人来大理旅游,促进大理的g经济消费,一举四得——”
“对了,还有一个,今晚毕竟是全城欢乐的日子,愿意参与今日打捞河灯的侍卫、军士,可以额外得到一份工钱,增加收入,是一举五得才对!”
“没想到,原来这样小小的举措,居然背后大有深意,誉儿,你真是很聪慧。”花满楼笑道。
“对吧。”段誉扬扬得意。
“段誉?”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树丛里冒出来,笑出一口白牙,“我刚才听到就觉得是你,没想到真的是啊!”
“……郭靖。”段誉看到他就觉得糟心,想起曾经自作多情的黑历史,有点木,“你带队在这里啊。”
“对啊,”郭靖道,“还有,我今年要去找杨康姑娘了。”
“嗯。”
“我娘说,得告诉你一声。”郭靖顿了一顿道,“你好提前找好府卫统领。”
你去就去,大喘气干啥?
“知道了,”段誉露出礼貌的假笑,“祝你顺利。”
“谢谢,”郭靖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也祝你找到成亲对象。”
段誉表情一顿。
……请让我把祝福收回,谢谢。
如果不是花满楼在,段誉一定会让郭靖知道,她也有做暴君的潜质。
“你还是去忙吧。”段誉笑得十分和善,终于把郭靖打发走。
“誉儿,刚才是你的朋友?”
“是小弟。”段誉纠正。
郭靖这样的青梅竹马,太拉低她的格调了。
花满楼忍不住一笑,“你们从小认识?”
“嗯……”段誉想了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以花满楼的聪明迟早得听说,于是,还是将当初差一点和郭靖定亲的乌龙事件告给他,“我和郭靖,谁都没意思,最后也没明说,就是……稍微有那么一回事。”
段誉用两个手指比了一下,表示,真的非常稍微一点。
花满楼捏住她这只手,“你不要紧张,我没有生气。”
“我不紧张嗯,好吧,有一点。”
花满楼轻轻一笑,“我听得出你和那位郭公子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稍微有点遗憾,没有机会认识小时候的你。”
“我小时候啊,”段誉顿时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小时候可威风了,你想知道什么?”她眼睛一转,“想知道什么,拿你小的时候的事情交换啊?”
“当然可以。”花满楼满面含笑的点点头。
夜风很好,洱海波涛粼粼,花香飘散,花满楼和段誉的足迹,顺着洱海岸边,走了很远。
。。。
既然花满楼来了,段誉自然也就不去皇宫“打卡上班”。
她履行导游职责,带花满楼吃遍玩遍大理城和周围。
等了两天,没等到亲娘没有主动邀请,段誉还是大摇大摆带着花满楼进宫去蹭了顿饭,然后又带他去天龙寺蹭了顿饭。
段家长辈对花满楼的态度,自然热情客气周到,又不过分亲近,距离保持的刚刚好,将他当做段誉的普通朋友。
花满楼自然也意识到,但他此次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有机会见到了段誉的诸位长辈,长辈们也都是很好的人,如此也够了。
大理有许多他从未遇见听见过的植物和动物,山野到处绽放着山茶花,山民淳朴爽朗,热情率直,让他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地方。
他当然也喜欢江南,但大理给他带来的,是全新的感觉,让他终于明白,段誉与他过去见过的姑娘为什么那么的不同,也明白,她为什么会深爱自己的国家,这里的确可爱,宁静,安详,远离一切纷争战乱,江湖险恶,有如世外桃源。
当他们走到澜沧江畔的时候,已经是冰雪消融的仲春了。
段誉去年走了大半年,没走到湖北武当山,而且她在中原的半年中,一直未曾听到张无忌的消息,今年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上山去一趟。
花满楼自然陪她一起。
从西向东走,一路春山,草长莺飞,春光日盛,到达武当的时候,已是荼蘼花开时。
武当山峰俊秀,晴空接翠,溪水潺潺,漫山遍植松柏,岩壁上垂满薜荔,郁郁苍苍,让人到此不由得神清气爽,山顶飘在云雾之间,自然物外,远离尘寰。
段誉和花满楼拾阶而上,都不急着运起轻功,沿路慢慢欣赏风景。
期间,段誉还在地上捡了一枚拳头大的松果,她自己不会剥,被花满楼接过去,几下子就灵巧的把松子完好的剥出来,两人分而食之,虽然味道不如街市买的熟香,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山上有人弹琴,琴声缥缈朦胧,如同从天上云端传来。
等他们行近山顶,琴声的源头出现山路的拐角。
段誉仰头向上望。
石阶的上头,晴空,苍松,远山、白石、青袍、素琴,
山风吹起发带衣袂,轻袍广袖的清俊年轻道人,敛眉垂首,清清泠泠,犹如他身后的寒林漠漠,寂寂深山,拨弦的指尖,仿佛都染上了山间的翠色清寒。
铮铮琴声入耳,有无尽怅然深怀。
美得就如一幅水墨图卷。
让人不忍心打扰。
段誉停步下来。
“誉儿?”
段誉轻声道,“那个道士弹琴在怀念着故人。”
“我们不要打扰他,换条路走。”花满楼轻叹一声道,他向来体贴,善解人意。
“嗯,”段誉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正当他们要走,抚琴的道士却注意到他们,停了下来。
他站起来,容色虽然清冷,语气却很平和礼貌,先是微微一欠身,再开口道,“再往前乃是武当观,二位上山是想要入观吗?”
声音却如这山间寒泉,入耳忘尘。
“正是,”花满楼拱手施礼道,“不知可否方便?”
“自然可以。”道士轻展袍袖,“请二位随我来。”
“打扰了道长抚琴,实在抱歉。”花满楼温声道。
“没什么,”道士摇摇头,“不知二位所来何事?”
“我们来找人,”段誉道,“你们武当派里,有没有一个叫张无忌的姑娘?”
道士神色一震,“你认识张无忌?”
“我叫段誉,和张无忌是小时候的朋友,”段誉道,“本来说好要做一辈子朋友的,结果她一到中原以后,音讯全无,这都快有十年了,她虽然不讲义气,但是我很守信的,这次就是专门来找她的。”
至于,走了一年都没走到武当上这种事,就不必多说了。
道士眉目一黯,“你到武当山寻不着她了。”
“她出了什么事吗?”段誉连忙问道。
“她已经死了五年了。”道士轻声道。
段誉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她怎么会死?怎么死的?”
“誉儿。”花满楼连忙揽住她的肩膀,免得她从山道上跌下去。
“……誉……”道士道,“你真的是张无忌的朋友?”
“是。”段誉点点头,“张无忌她提起过我?”
道士眸如清泉,湛湛泠泠望了她一眼,点点头,“姑娘既是张姑娘的旧友,还请入观中坐一坐,或许师父,太师父他们想要与你见一见。”
“张翠山伯父,和殷素素伯母他们呢,他们不在武当吗?”
道士再次摇摇头,“他们也早就死了。”
有了先前的冲击,段誉这回倒是镇定多了,只是叹了口气,跟随道人入观。
况且,花满楼一直没放开她的手。
让段誉觉得,在这个时候,不是一个人,真的太好了。
道士请他们到禅房休息,自己入内请示师长。
“我实在没有想到。”段誉低声道。
花满楼拢住她冰凉的手,无声的陪她。
因为段誉今日提到武当七侠中的张五侠,让他想起了一件十年前的旧事,只是他原本不怎么关心江湖中事,这件事知道的也并不清楚。
道士不一会儿便去而复返,带她们一道入内,走进待客的厅堂。
屋内的阵势让段誉一愣。
堂中上座的一个三尺白胡子的老道,左边两个中年道士,右边两个介于中青之间的道士,等她跨步入内,五个道士目光齐齐的看过来。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