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她,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替他出气,因为叶孤鸿对他的态度,但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
于是只好再叹了口气。
花满楼希望,对方继续保持他孤傲的态度,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或者说,至少他再晚一点发现,等他们下山以后。
“让二位见笑了,叶孤鸿师从木道长,平日都在后山清修。”宋远桥竭力不去看举止亲密的两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大胆的吗?
他当年可是……咳咳。
“原来姓叶啊,”段誉道,“我还以为他姓西门呢。”
所以和宋远桥他们关系很远了,难怪名号的画风都不一样。
“见笑,见笑。”宋远桥连声道。
这个师侄,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
“宋真人不必如此,”花满楼道,“此事与您无关,请不必放在心上。”
是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请万勿放在心上。
“嗯,没错。”段誉也附和道。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不能亲眼看到效果,略有遗憾。
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墓,立在武当山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崖,旁有青松一株,背后群山环绕,白云闲游。
不管生前如何,他们如今已是一抔黄土,至少相守在一起。
段誉不知道,张翠山最后,是否后悔回到中原。
如果没回来,一家人如今还在大理幸福平静的生活在一起。
但时光向前,从来没有如果。
离开的时候,宋远桥带他们走的另一条路,一路殿阁庙宇林立,穿着道袍的老中青道长们,广袖飘飘的往来。
高大的三清殿,宽广的太极广场,往前才是山门。
段誉这才知道,他们之前走的是后山,难怪一路上清净的很,没见什么人影。
广场前,有一大群武当弟子在练武,放眼望去,颜值至少清秀端正,身量纤瘦,没有胖子,加之武当的武功动作,姿势舒展,很像仙鹤,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实在很养眼。
然后,段誉就被三清殿前挂的八卦图吸引了注意。
太极八卦图浑圆,内力是两方阴阳鱼,外是八面卦象,这个图案就很有灵性。
让她想起,某个表皮有很相似的花纹的水果。
她两手一拍,“我想起来了。”
“什么?”花满楼侧过来问。
显然,哪怕是花满楼这样聪明的大脑,也无法想明白段誉那颗脑瓜里想的是什么。
“西瓜,西瓜啊!”段誉一拍头道。
难怪她觉得张三丰这个名字耳熟。
——太极张三丰。
咸鱼大学生,必选体育课,太极拳,就是这位大佬发明的。
“你们武当派,是不是有个叫太极拳的武功?”段誉有些兴奋的向宋远桥道,“张真人发明的?”
“太极拳?”宋远桥茫然的摇摇头,“武当并无此武功。”
“可能名字还不是,”段誉很理解。
然后她蹲下马步,回忆着比起记忆中的姿势,一边比划,一边念词——
“一个大西瓜——”
“一刀成两半——”
“一半送给你一半送给他”
“推给你,你不要,推给他他也不要——那就谁都不给。”段誉双手一收,兴致勃勃的看向宋远桥,“这是你们武当的哪门功夫?现在叫什么名字?”
别以为他刚才没听到,这明明是切西瓜的功夫。
“没有。”宋远桥肯定的摇摇头。
“真的没有?”不可能吧。
她记错了?
“的确。”如果不是顾及形象,宋远桥很想吼她,他们武当派,怎么可能有这种切西瓜的工夫?
“那可能张真人还没发明吧。”段誉已经想起一些细节了,“你们师父喜欢拍水吗?”
不应该啊,张三丰年轻的时候,不是还大战过大战过那什么大反派吗?
“誉儿,我们走吧。”花满楼觉得,武当山不是久留之地。
“其实,张真人可以去拍拍水的,”段誉很认真的建议,“所谓上善若水,天下至弱,至强,这不是道德经里的话吗?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借力打力,则力绵绵而不绝。”
宋远桥被她说的发愣,难道这姑娘不是在胡说八道?
“真的,玩玩水真的可以的。”段誉重复道。
顿时,宋远桥想把门拍她脸上。
“宋真人,我们告辞了。”花满楼礼貌含笑的微微点头,然后手上一扯,拉着段誉立即离开。
他的动作看上去流畅又自然,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快,但是几息工夫,段誉已经被他带着看不见人影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家怎么都不相信啊?
“我相信,”花满楼微笑道。
他是真的相信,就凭段誉的那句,就能听出这是一门厉害的功夫。
“我也相信,你是真心想要帮忙。”花满楼道,“不过,我刚才听到,那位很像西门吹雪的少侠,好像向着门口过来了,为了免得你再看到他生气,我们还是不要和他碰面的好。”
“你说的对。”花满楼虽然说“好像”,但是以他的耳力,那就是必然了。
做了坏事就跑,不能被逮到。
。。。。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借力打力,则力绵绵而不绝。”张三丰抚着胡子,赞道,“妙,妙啊!”
“师父,难道段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宋远桥诧异道。
难道他师父真的有这样一门武功?
“这门拳法尚未完成,”张三丰道,“不过段姑娘所言,正是拳法之精要所在,我原本只觉得她内功深厚,非同寻常,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从我的行止之间,看出我的武功要义,实在是后生可畏。”
“那个段小姑娘,如此厉害?”莫声谷惊讶,他是没怎么看出来。
“她的内力已经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故而寻常看不出来。”张三丰开玩笑道,“段姑娘既然说玩水,嗯,如今天气渐热,倒确实到了适合玩水的好时候,看来不玩是不行了。”
。。
“咦?”段誉突然脚步一顿
“怎么?”花满楼问。
“嗯没什么。”武当山的尊敬声望,这就成了?
第六十二章
“花满楼,你相信吗?”段誉用很郑重的语气道,“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张无忌一定没死。”
“嗯。”花满楼轻轻应了她一声。
“是真的,”段誉急促的侧过头,扯着他的手道,“话本上不都是这样的故事吗,一个侠士背负血海深仇,被人从山崖上摔下去,结果并没有像仇人想的那样,摔得粉身碎骨,而是被树或者别的什么给挡住,然后在山崖下有个山洞——”
“山洞里有特别厉害的武功秘籍,神奇的植物,归隐的神秘老头,或者一只很通人性的动物,总之,山洞里东西,会让他变得特别厉害,不仅报仇成功,还能抱得美人归,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被所有人敬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
她越说越快,快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发现自己被揽在花满楼温暖的怀抱里,脸贴在他的肩头,花满楼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擦在花满楼的衣服上。
“奇、奇奇怪怪的,”段誉抽抽噎噎,“我根本不想哭,不知道怎么眼泪就出来了,我根本不想哭有什么好哭的她又不会死”
“张无忌明明是我的朋友主角的朋友,主角团成员要在主角需要的时候帮忙
“那个山底下有什么好她练得什么神功难道要练到八十岁才功成出山,那时候我都老得玩不动了”
但是,她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呢?
整整五年,就算北冥神功、六脉神剑都该练成了。
“大家难道不都应该,就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能平平安安活到九十岁吗至少、至少要活到大结局吧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死掉我要给作者差评真的,我会打差评的不要不相信”
花满楼轻叹了一声,安静的陪着她,他知道,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事实。
其实,先前他就该发现的。
她的情绪高亢得出奇,当然,平时她也是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根本不顾周围的眼光和情绪,就像整个情绪都在一个很激动的状态上使劲起伏。
至少,在他以为,若是平常时候,段誉不会跳出去,当着不熟悉的宋真人的面,表演那一段切西瓜。
“张无忌这种名字,一听就不是路人甲,”段誉还在继续,“作者想到这样的名字,就不可能只打个酱油肯定还有剧情的”
但是张翠山还有殷素素已经,确确实实的死掉了,坟墓就建在武当山上,这证明,就是她身边周围的人,也不是不会死。
她说的好多,花满楼都没有明白,不过,此时他自然也没有心思追究。
童年的好友死去了,难道不该伤心吗,一个人情绪激动的时候,说出的话,也许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不只是在伤心,还有一点害怕。
死亡,总是让人感到敬畏的东西。
风还是武当山的风,但是花满楼此时却觉得,这里的山风有些冷,周围树木森森寒气也有些重,他很希望能替怀里的姑娘挡一挡,将她护得更严实一些,免得她被这样很冷的风吹得感冒风寒。
段誉哭了很久,哭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才停下来。
哭过之后,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身边是最善解人意的花满楼,所以,花满楼很体贴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她走到溪水边,拿出手帕来沾了些水给她擦脸。
溪水冰冰凉凉的,敷在有些红肿的眼睛上很舒服。
花满楼的动作也很轻柔,很仔细。
段誉抬头看着他,见他神情很专注,就像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让她觉得,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她知道花满楼绝不会笑话她,但还是忍不住道,“我并不会经常哭的。”
“嗯,我知道,”花满楼温和的回答她。
“我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伤心,”段誉道,“有的时候,虽然明明知道,人是很容易死的,可能跌一跤,或者天上掉下一个花盆来,都可能被死亡带走,但是真的看到它的时候,还是很难不被触动,有的时候未免太轻易了。”
“嗯,我明白。”花满楼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哲学语言下,紧张羞赧的表情。
“还有,你太好了,”段誉道,“人在哭的时候,不可以哄的,因为越是有人哄,越是会想要哭下去。”
她板着脸,但是由于花满楼手上的帕子,正在擦过她的下巴,显然就很难让她保持哪怕一点严肃的地方。
所以花满楼仍然只是含着笑意道,“嗯,知道了。”
至于知道什么,当然只有他自己明白。
“我们回你的小楼去吧?”段誉偷偷瞥他,带着一点别扭。
“嗯?”花满楼稍有些诧异的抬头,“你不是说,想要去出海玩吗?”
“嗯,我想了想,觉得出海也没什么意思,”段誉道,“夏天快要到了,天气热起来,我就不想动弹,海上的太阳一定毒得要命,所有人都会被晒得很黑,况且,你也很想你的那些花草吧,总得回去看看嘛。”
况且,花满楼一定更愿意回到他的小楼。
他一直都不是纯粹的江湖人,和陆小凤还有香帅那样,喜欢热闹的浪子不同,他虽然会有时候好玩凑热闹,但更喜欢在小楼拾掇花草,最终他会回家。
她也最终会回家。
所以
“好吧,”花满楼微笑起来,“不过,不管去哪,现在我们应该下山,找一家客栈,太阳快要落山了,你难道没饿吗?”
是的,她当然饿了,的确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而且他们今天连午饭都没有吃。
由于有武当派镇守,附近的百姓也算安居乐业,武当山下的客栈不少,做的东西也还不错,清蒸鲈鱼,红烧义河蚶,烧鳊鱼,芙蓉鸡片,糟野鸭,还有当地名菜万寿羹,用龟肉和鸡肉做的,虽然段誉尝了一口,就发现里面放了她讨厌的黄芪,没有再吃一口,但总的来说,这一桌菜和大城市大酒楼的厨师手艺,差得不远。
还有本地的米酒,清甜爽口不醉人。
客栈的房间自然不能和家里相比,但是床铺被褥都是七成新,干干净净,这也就足够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哭得挺废力气,段誉一觉睡得很沉,直到隔壁房间发出沉重的一声,重物落地,她才被惊醒过来。
接着,她听到略显杂乱,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和桌椅和地板摩擦移动的声音。
在这个声音的同时,她从窗口拉着房檐一翻,翻到隔壁。
隔壁自然是花满楼的房间。
靠在桌边的,是只穿着中衣的花满楼,而榻上被子半被掀开,躺着一个身材很好,全身泛红,头发披散的姑娘。
花满楼的神情很难看,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双手捏着桌边,额际暴起青筋,脸色通红,汗水沾湿鬓角,如宝珠蒙尘般的双眸有晶莹的水光,双唇抿得紧紧的,却还是像吃了辣椒一样红。
段誉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花满楼。
好在,她不是那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
她冲过去,伸手一触就摸到花满楼滚烫汗湿的额头。
“誉儿?”花满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贴近她的手掌,又立即抬起手推开她。
只是显然他并没有平时的力气,这一推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