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朱坐在小板凳上,先给他处理手上的烫伤,都在手心,手背不严重,还是狐型时他爪爪踩在热油上,对应的就是这只手。
整个掌心到指头全都是红的,好在离开的快,仅有些发肿,没破皮,倒是起了一层小水泡。
玄朱瞧见了,给他将水泡剪了,认真敷上药后用纱布垫着,开始擦他手背。
阙玉的手很好看,她以前就这么觉得,离近看更漂亮了。
骨节很细,根根修长,手背白皙,薄薄一层的皮下藏了些淡青色的细小血管,像脆弱的蝴蝶翅膀,叫人不敢用力,怕把他弄坏。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近距离接触她都有一种自己会伤到他的错觉。
打心眼里觉得他是易碎的陶瓷,刚出生的幼崽,只能小心对待。
玄朱歪了歪脑袋,看着手里握着的白润指头,始终没想明白。
到底为什么?
第44章 只能是她
其实阙玉一点都不弱, 不仅不弱,还强的离谱,这双手在他全盛时期可以直接撕毁化神期的躯体。
化神期的身子每日被灵气冲刷, 宛如铜墙铁壁, 鲜少有东西能破坏,除非和他们对等的道器。
阙玉的爪子就是他的武器, 他还练过体, 和他化神后期的修为同级, 即便不用法力和妖力, 单靠体术, 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就是因为太强了, 被师父盯上,用五方圆锁、天道桎梏生生将他的炼体境界压制到没进入修行之前,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容易生病受伤的原因。
相于将他一千多年修行的结晶生生从他身上剥夺,把这股子强大的力量封印在丹田内, 五方圆锁不破,他恢复不了, 一直都会这样。
就像一个好好的人突然被放了血, 割了肉, 大病了一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快快乐乐玩耍。
但只是暂时的,一旦禁制破除,他所有修为恢复,又会成为那个叱咤风云的邪尊。
拿着一把花色的扇子,狭长的狐狸眼流光溢彩,清清瘦瘦的少年裙摆层层叠叠,一举一动皆夺目耀眼。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他很脆弱?
玄朱还是没想明白, 她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握着那只玉白的手继续给他擦伤。
顺着他的手背,将药膏涂在分明的骨节上,一直到指尖,缝隙里也没有漏掉。
阙玉不练剑,手上没有茧,细细嫩嫩,秀气的像小姑娘,指甲淡粉,圆润又修长,很是精致漂亮。
指头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微微的向外翘,不难看,反而有一种是他特点的感觉,只有他这样。
玄朱很早之前便特别喜欢这双手握在扇子上,刻意将扇面打开,搁在很显眼的胸前,或者遮在眼下,想叫人发现这把扇子有多独特,他又换了新扇子,实际上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双手上。
像一块无瑕的玉一样,透着通明和干净。
其实他不仅喜欢换扇子,还喜欢换法衣,太清宗有专门的弟子服,真传弟子是白色的,顾着体面和年轻人的爱好,并不算丑,但他依旧不穿。
每次都套自己的,五颜六色,像个花孔雀,总有人说他勾引人,和这个也有关系吧,确实好看,应该说人长得美豔,穿什么都俊俏,那些衣裳就是锦上添花。
次次换了新的法衣也会让她帮着看,如果她回答的太快,他觉得敷衍,便用扇子轻轻地敲她的脑袋,喊她认真点。
为了让她好好地观看,还会凑的很近,展开手臂,前前后后转一圈,叫她盯上许久,态度十分诚恳才肯相信没有骗他。
玄朱经常趁着机会细细瞅他的眉眼,她很喜欢那双眸尾高高挑起的狐狸眼,和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每次看到他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很开心。
玄朱收敛下心思,给他这只手擦完,又去看了看另一只,这只是掏鸡块的那个,被烫到肉垫后一直举的很高,想把肉块甩掉,所以幸运的只伤了两根指头。
玄朱简单抹了药,包扎好便去瞧他的脚丫子。
阙玉很灵秀,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从头精致到脚只有她晓得。
可能和他太懒,很少走路有关,脚心是粉嫩的,像从来没有踩过地面,小孩子的脚丫子。
大概也因此,伤的很重,两只脚脚都烫出了水泡,一个还破了皮。
玄朱握着他的脚腕,拿了剪刀给他剪水泡,面积太大,疼的他好几次往椅子里缩,被她拽过来,压在腿上,硬是剪完了。
撒上药,用纱布包好,另一只脚脚是一样的待遇。
严重的都处理完,玄朱开始给他不要紧的地方上药,比如脖子和额头。
先抹脖子,他怕疼,怕难受,每次生病了受伤了都很乖,自己高高扬起白皙的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配合她。
玄朱靠近了些,挖了点膏药,糊在他白天鹅一样的长颈上,从下颌,一直擦到耳后,整个外露的地方,包括后颈,喉结都抹了一遍。
差不多后沾了些凉药,给额头上揉,这里伤的很轻,仅被溅出几个小红块,玄朱一个一个去点,过程中阙玉一直仰着头,狭长睫毛完全展开,睁着一双黝黑眼眸悠悠看着外面。
因为他出了意外,船难得停了停,在一个山野中,方便他待会上茅房。
夜晚的森林很热闹,有虫鸣鸟叫的声音,还有些发着光的萤火虫被一寸方船上的亮度吸引,徘徊在四周。
从这边飞到那边,又从那边飞到这边,寻找可以进入的渠道,没找着便一直停留在外头。
阙玉那双点漆似墨的瞳子里闪着光,追随着屏障外的萤火虫来回晃动,很感兴趣一样。
猫啊狗啊好像都很喜欢这些小动物,会情不自禁被吸引,阙玉虽然只是半妖,但是血脉里的力量太强大,这是他的本能。
注意力不在伤口上也好,她动作更顺畅,只偶尔手劲大了,摁疼他,他隽气的眉眼会微微蹙起,身子稍稍朝后退去。
玄朱耐心的等他缓过来再继续,有时候明明手很轻,他的脸也左右挪动,她一开始以为是调皮,性子就是这样的,时不时会恶作剧一下。
比如在十分安静的环境下突然说话,想吓唬她,亦或者在她常坐的地方不停的抓出痕迹,让她待的不舒服。
反正只要她皱眉,或者给出反应,他就很开心。
玄朱已经习惯了,直接上手将他的脸板过来,刚给他擦好一个地方,他又扭头,几次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看萤火虫。
他喜欢、玄朱仅犹豫了一下,便将萤火虫引进来,围着他转,因为他附近有火光。
桌子上燃着三昧真火,照亮了整个船内,防护屏障一打开,不仅吸引来了萤火虫,还有些飞蛾,虫子,蚊子也不少,有些是冲着火来的,有些是冲着他。
剪水泡的时候出了些血,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去,便有大胆的蚊子飞过来,盯上他受伤的手脚。
极寒之地多冷啊,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吸血的小家伙还能活的有滋有味,说明它们强悍,叫它们咬一口阙玉怎么也会蔫上几天,生个小病,所以玄朱又将它们统统赶走,重新支起防护屏障,把阙玉保护在里头。
她自己收拾了药箱,简单洗了把手后去拾掇一片狼藉的厨房了。
油擦干净,瓶瓶罐罐扶好,鸡块倒上新油复炸,没有掺合干辣椒炒,因为阙玉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受伤不能吃刺激的。
清蒸鱼倒是可以。
玄朱将控过油的鸡块用油纸包起来,先搁在阙玉摇椅的桌边上,供他享用,没给筷子,只插了一根签子。
阙玉现在伤了三个爪爪,仅一只手能用,还折了两根指头,剩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活动自如,也就能拿个签子罢了。
倒不妨碍他吃东西,玄朱百忙之中回头,瞧见他窝在摇椅里食用的很香。
还以为他会有阴影,毕竟刚刚因为这个受伤,看来他心大到无需担心。
玄朱继续蒸鱼,学着菜谱上的,下面加水,上面搁鱼,闷几柱香时间就好。
她自己闲着没事在一旁边打坐边守着,没有完全沉浸在修炼中,顾着锅和阙玉。
锅还没动静,耳边只剩下阙玉吃东西的声音,他有个习惯,美食拿来之前先闻一闻,湿湿的鼻子耸了又耸。人身时也有这个习惯,凉凉的鼻尖凑过去,闻了味道还行便塞进嘴里,不行尝都不尝,好像有预感会不好吃。
每次在空间选果子时都这样,后来强塞给他,让他尝尝,果然不喜欢。
玄朱忽而听到嘎嘣脆的响动停了停,神念放开,瞧见阙玉将签子插在肉块上,没有动,低着头伸出一双脚丫子和包了纱布的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盯了许久。
阙玉是突然留意到的,一点点的小伤,玄朱厚厚包了很多层,把他一双脚丫子裹的只能瞧见几根趾头,手上也是,缠了又缠,脖子上亦有,额头还绕了几圈。
他现在像个受了重伤的人,只看外表不知道的还以为快死了,其实就破了点皮而已。
阙玉凑近了些细瞧。
这待遇可真是少见,以前他受了重伤时都是自己给自己缝合伤口,从来没人管过他。
现下倒是稀奇了,起了点泡被包成这样。
阙玉回头看了玄朱一眼,她还打着坐,像个古板的小老太婆,就没见她活泼年轻过,身上不至于散发着死气,但也如沧桑的老者,没什么能激起她的兴趣。
就不觉得无聊吗?
阙玉动了动三根指头,拿起签子插了一块鸡肉搁进嘴里,很快抛下这个问题,想起了别的。
经过昨天被掳走之后,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纠结。
万一尧已尧知再来一次怎么办?
或者来个比尧已尧知还要谨慎、聪明的人,一下子把他弄走,叫玄朱连反应都来不及,直接将他扔在哪用了,那他多亏啊?
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第一次就那么平白无故的被别人占去,是男是女是妖怪还是魔头他都不知道,太被动了,他不喜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把自己的第一次提前给出去,交给一个他看得顺眼的人。
这个人很显然,只能是玄朱。
上哪找又给他吃又给他喝、还给他玩,让他随便爬身上踩肩膀,纵的无法无天的人?
现在还给他包扎伤口,头疼脑热都是她看护的,一口药一口水,喂了许久,身子是她擦的,人是她喂胖的,第一次不给她给谁?
阙玉纵观自己一生,也没找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所以就她了。
但是怎么爬床是个问题,玄朱这种正义凛然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脱光光让她看,她都不看可太难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卑微过,衣裳扒下来叫她套回去,露个手脚让她包起来,感觉完全无从下手。
但凡换个人,都不需要他做什么,多盯一眼人家自己就过来了,他的样貌是公认的,没几个男男女女能抵抗得了。
幼时经常被人骂小狐狸精,母亲也不是个好东西,到处勾引人,害的人家破人亡等等恶毒的字眼。
他回去讲与母亲,母亲每次都不甚在意,揉一揉他的脑袋说。
没有成就的人都这样,不知道反思自己,禁不住偷看她,就怪她长得太好看,忍不住喜欢上她,也能怪她穿的太少。
得不到她就诋毁,她可是正经狐狸精,怎么可能随便谁都看上谁都勾引。
母亲义正言辞地说,“除非有比你父亲还优秀的,别的阿猫阿狗娘瞧都不会瞧一眼。”
她后面又加了一句,“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你父亲还优秀的人了,所以娘是不可能看上别人的,我们狐狸精可是出了名的痴情,母狐狸要是死了,公狐狸便跟着殉情,公狐狸死了我们母狐狸再找一个。”
她炫耀道:“看吧,相公不死我是不会再找的。”
阙玉:“……”
母亲还说,“不要在意那些妒忌我们的人,都是闲出疮的,管他们嘴里放出什么屁,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男为悦己者容,我家儿子穿好看的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不是给那些眼瞎的人看的,是给未来媳妇瞧的,只要未来媳妇喜欢就好,旁人就个屁放了得了,不能搁在心上,太给他们面子了。”
阙玉觉得娘说的有理,看来过几天手好了又要捡起他的美颜丹和玉脂膏了。
话又说回来,玄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他可是试过的,各种各样的打扮勾引了一圈她也没反应,眼神始终如一,里头干干净净,没有爱慕,也没有别的。
但他总觉得玄朱对他太好了,超过了一般的关系,他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对母亲也是这般细心,无微不至,体贴入妙,这也是母亲至死不渝的原因。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父亲和母亲是爱情,他和玄朱——这算什么?
阙玉又塞了一块鸡肉,还是没琢磨出来,他有时候其实看不太懂玄朱。
说她没心吧,她又处处关怀备至,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他要什么给他做什么,摇椅、小桌子、小秋千,还怕他无聊,经常给他洗水果吃。
他刚抬头看了看萤火虫,她就把萤火虫放了进来,让他可以离近些看。刚撞到油罐,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仅凭着本能在乱窜,她已经上手摁住了小油桶,第一时间招手让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