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族老们相比,贾珍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族中年轻子弟身上,这些年他可没有放松金陵这边的管理,这些年轻人的成长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次正好借着出公差的机会亲自查看一番,日后他也可以稍微轻松些。贾珍对宗族的尽心众位族老也是看在眼里的,若能用钱财换得子孙上进,自己现在少享受些也是甘愿,“本來这些族老对于贾珍紧盯着祭田出息,全然地不给他们伸手的机会也不是不气愤,到底是享受惯了,一时间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只是几年看下來,自己的儿孙上进了,不少族人还考上童生秀才,这才让族老们愿意安份守己,不再紧盯着族中财产,也能退一步看到贾珍的安排才是真正的身谋远虑。
贾珍看着族人,心里不禁感叹,他不允许族人贪墨祭田以及公中出息,但他也花了大力气培养族中子弟,拿银钱换子孙有为,这生意不亏,族中也总算是彻底安分下来了。贾珍又和族老们聊了一阵子,才放他们离去。想着这才是第一波,贾珍微微耸了耸肩膀。
古粟一直跟着贾珍,他以前也听说过贾家在金陵的名声,那可真是相当得“好”,坏事总有贾家一份,好事那就压根见不到踪影。如今再一看,这贾家族人都安安分分的,古粟还真是有点“惊吓过度”,不过想到他打听来的一些消息,全是因为贾珍当初的雷霆手段。不过贾珍能够成功地整治宗族,也是有了份好运气,也就是所谓的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就是发现得早,宗族还没烂到骨子里,地利则是因为这是在金陵,这断绝了奴才们借着不同的主子的势闹事的可能性,以及有效防范了其他主子插手导致的麻烦;而人和那就是整个金陵有出息的族人几乎没有,因此无人能够与贾珍这个族长相抗,且当时宁国公虽已去世,但是荣国公也不是那等不明理的人,因此贾珍并无掣肘之势,这才如此顺利。“东家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古粟恭敬地问道。“他们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自然要好好回敬一番。”贾珍笑着扣了扣桌案。
贾珍到金陵的消息瞒不了别人,不提别的,单是楚氏的仪仗规模,就没法隐藏,因此但凡有点势力耳目的都已经知道了。不过,就算贾珍是被贬出京的,当地官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巡按御史可不是他们敢得罪的,更何况楚氏的身份和贾珍的爵位也容不得他们轻忽。甄家的三房同时还也接到了京里传来的消息,甄家是大皇子一系,而贾珍则是五皇子一系,两家即使曾经是老亲如今只怕也得分道扬镳了。
说起来甄家三房的当家人对贾珍的观感其实很不错,不过在政治上交情观感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立场和利益,终究是各为其主罢了。更何况,以贾珍的本事不难知道甄家在他被贬出京一事上扮演了何种角色。不过即便如此,只要还没真正在台面上撕破脸皮,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甄家三房家主纵然满心纠结,也还是叫人送上了帖子。不比大房和二房身在京城泥足深陷,他远在金陵看得还算清楚,甄家虽然在宫中有个贤妃娘娘,可本身早就没了爵位;说是权大势大,其实不过是仗着与其他家族的联姻众多以及依靠圣上对娘娘的恩宠罢了。看起来好似坚不可摧,但不说色衰爱弛,单说后宫明争暗斗,贤妃娘娘也不可能一直独占圣宠,何况皇帝的恩宠着实太过飘渺,不然甄家也不会参与夺嫡,希望能搏得从龙之功。这不像贾珍,自己有功名,有本事有爵位,得皇帝重用,底气十足,更不用说贾珍的岳家就是皇家,可以说是半个皇家人,长女定的还是永宁侯世子,未来的永宁侯妃,只要不是谋逆,宁国府数代荣华是一定的。
贾珍到了金陵数日就已经接到金陵上下一众官员、世交等不少人家的帖子,不过贾珍并不急着回应这些帖子,只摆出一副工作为先的态度,其余放后,就是他人的示好也被贾珍一一回绝。如此冷淡的回应叫众人不由地有些心惊胆颤,不免有些埋怨起京城里折腾的那些大小主子们了,把谁折腾到这里不好,偏偏把贾伯希扔到这里来,叫人讨好不成,下手也不成,跟烫手山芋似的。
比起贾珍的冷淡,楚氏倒是比起来要热络些,参加了几个宴会或者是诗会。“郡主可满意今日准备的菜色?”甄家夫人十分热络,与楚氏攀谈了起来,想要从中知道贾家的态度,便于自家早作准备。“甄太太这份心思十分难得,不仅是我,这席上众位官家夫人太太也都十分满意。”楚氏确实挺佩服甄家夫人的手段和本事,笑着称赞了起来。“郡主谬赞了,不过是讨个小巧罢了。”甄家夫人笑盈盈地道,她身上并无诰命,能在众位官家太太中如鱼得水,这份长袖善舞的本事的确叫人自愧弗如。
“几日不见,甄家太太的女儿倒是更出挑了些。”出声的是金陵知府秦穆之妻杨氏,其声音犹如黄莺般清脆,笑道。“恭人过誉了。”甄家太太忙还礼说,“要比出挑还是秦姑娘更出挑些。”秦氏正是杨氏亲女,素来爱如珍宝。“小女当不得甄太太如此夸奖,郡主的女儿这一身的气度才华才叫我等赞叹不已,自叹弗如。”杨氏与甄家太太一唱一和,恭维着楚氏。楚氏微微一笑,开口道:“孩子们各有长处,春兰秋菊,各有擅场,都是极好的。”
杨氏笑着应道,她一向善于言辞,结交命妇,然而楚氏沉静,言辞更是滴水不漏,分寸拿捏得极妥,竟是叫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郡主对府上的荷花可喜欢?”甄家太太笑着找了个话题,今日本来就是以赏荷的名义整治了宴席,如此一说也不突兀。“这荷花极美,想必甄夫人也是爱花之人。”楚氏笑着饮了杯酒,说。“这倒不是,这荷花池是因为小女素爱荷花才修建起来的,我是极不耐烦这些的。”甄太太答道 。
这番话倒是打开了众位官家太太的话匣子,他们这些人家,儿子固然重要,可闺女也同样精贵,自当好生教养,虽没有甄家那么大的手笔特地给自家闺女修建荷花池,可却也有不少趣事,就是楚氏也兴致勃勃地说了几句。楚氏这边热闹,年轻姑娘们那边也是热闹得很。
第57章 结交
姑娘们能聊,能玩得也不多,现下不过是写写诗,下下棋,又或者是画几笔写意罢了。甄妤得了甄家太太的教导,置办这样的聚会有模有样,她原还有些有些顾虑和担忧,毕竟她之前从未接触过贾华,不免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贾华模样性情如何?秦雨莲和甄妤乃是闺阁好友,心里有意想要帮衬一把。不过,她才和贾华联了几句诗,便将这念头抛在脑后,专心与贾华较劲起来,她在诗词上素来鲜有敌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自然忍不住生出比试的心思来,一开始还有姑娘们跟上他们二人,后面却也渐渐吃力,索性就瞧着她们俩联诗了。
“还不快喝口茶歇歇。”这诗联完了,足足泰半都是她们俩,眼看秦雨莲还意犹未尽,甄妤急忙递过茶,她之前已经给了贾华一杯。“好痛快。”秦雨莲笑眯眯地道。“你真正是个诗魔。”甄妤说了秦雨莲一句,遂忙招呼众人一同吃点心喝茶,一起品茶论诗。“我瞧这一处倒是极有意思,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秦雨莲笑着问向贾华,指着一处道。“荷风迎晚香,松月待日明。细想来还是你那句迎晚香更精妙些,我的却有些雕琢穿凿了,失于自然。”贾华念了几遍句子,摇了摇头,客观地品评道。
甄妤仔细瞧着这两句,突然有了灵感,笑道:“不如将明改为归字,虽不对仗,但是意境确实极好,你们说呢?”秦雨莲和贾华本都在冥思苦想,一听甄妤说话,忙低头念了几遍,不由地点头。“果然是归字更好些,诗词本就以意境气象取胜,此为上佳之道,格律虽重要,却并不需要拘泥于此,反倒失了纯澈天然。”贾华拉了甄妤的手,笑道,“今儿可多亏了你。”甄妤忙摆手,几人倒是更亲近了一些。
好不容易赛完了诗,倒是秦雨莲问起了贾华京城种种风土人情来,而贾华从未来过金陵,对金陵的种种也都十分好奇,大家说得好不热络,也不是谁提起了上香一事,又是一阵热闹。“我小时候曾被母亲带去蟠香寺上香,早些年那里香火并不旺,这些年却是香火鼎盛。”李姑娘突然开口道。“可是苏州蟠香寺?”秦雨莲忙问道。“正是,可惜我当时年纪小,只记得那寺里的红梅格外好看。听母亲说,那蟠香寺还栽种着一片绿萼梅,可惜我却没瞧见。”李姑娘忙笑着道。
“我母亲也曾说起过这蟠香寺,蟠香寺的主持乃是了因师太,听说极其善于推演命数,观人面相,不少达官显贵因此耗费重金想得了因师太一算一卦。可惜了因师太常年云游四海,不得踪迹,且性情古怪,说是只给有缘人推演命盘,让不少人遗憾而归。”甄妤插了进来,她们家曾经去过蟠香寺,是二房的叔叔特意为了宝玉而求,可惜却无功而返,甚是可惜。
“我怎么听说了因师太好几年前不知何故破例收了个官家小姐做关门弟子,故而这些年倒是在寺中清修,不常出门。”秦雨莲好奇地问道。“这事情我也听说了,想来是有什么因缘吧。”甄妤皱了皱眉头,答道。众人讨论了几句,都不得其解,便抛在了脑后,倒是叫贾华心胜好奇,若有机会她定要去蟠香寺瞧上一瞧,就算不得机缘见到了因师太师徒,就是看看蟠香寺的梅海也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尽兴而归。“你似乎挺欣赏秦家与甄家的两个姑娘的?”楚氏笑眯眯地道,就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雨莲与甄妤二人钟灵毓秀,极为出挑。秦雨莲倒还好,秦家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然而甄家早就卷入了夺嫡之争中,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更何况甄家在金陵的行事,她也从贾珍那里知晓不少,如此行事,福德日薄,终究只能叹一声可惜。楚氏并非一般的闺阁女子,她是长公主教养长大,眼光自有其毒辣之处,而贾珍与楚氏俩人夫妻安乐,且贾珍不同旁人,与楚氏对当下时局政事常有探讨,因此楚氏不比寻常官家太太消息闭塞,局限于后宅交际中,她对于时局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日后登基的是哪一位皇子,都不会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除非他们敢背水一战,刀剑相向,也许尚有一争的可能。不说大皇子,二皇子是为庶子,且已然得罪了朝中清流以及自己的母亲,还有旁人,单论其母出身勋贵,就已经足够让文渊帝忌惮非常,淑德二妃早已失宠多年,如今得皇帝眷顾的乃是无子且家族势力一般的甄贤妃以及出身清流的惠妃和和嫔,敬重的是皇后,就可见皇帝的心思了。
最重要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动静满朝皆知,以文渊帝的才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看大皇子与二皇子何时会踩到文渊帝的底线了,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盯着自己位子不放的儿子,随着皇帝的年迈,这种心思会不断地加重,甚至觉得皇子们都在期盼他早登极乐。因此,大皇子与二皇子注定与宝座无缘了。
“母亲。”静姝语气中不免带上些挣扎,开口道,她知道楚氏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在告诉她要与秦雨莲和甄妤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必太疏远也不必太热络。可是难得碰到如此投缘的同龄人,让静姝实在有些难以下决心。“静姝。”楚氏的声音带有点不悦,一双美目瞧着自己的女儿,她该教静姝的都已经教了,而该让静姝知道的他们夫妻俩也不曾瞒着静姝,但是他们却不能代替静姝成长,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些事情让自己不自觉地犹豫,彷徨,只有磨砺过自己的心神与意志才能走出来。
“女儿明白了。”静姝思忖了片刻,应了下来。她从小就是由长公主和以及祖母李氏所教养大的,这些道理都熟烂于心,因着长公主疼爱外孙女的缘故,且带她去走动来往的大都都是世交,不过是因彼此的性情等故,才有生疏之分,不曾遇到这般选择,才会一时间觉得难以接受。“明白就好。”楚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对于静姝的教育上,她与贾珍刚好反了一反,乃是慈父严母的情况。
“静姝那丫头今儿似乎有些不对劲?”贾珍有些疑惑地看向楚氏,难道自己闺女受欺负了吗?“不过是有些难过罢了。”楚氏微微一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通。贾珍拍了拍妻子的手,表情严肃,道:“辛苦你了。”对于静姝的情绪贾珍不觉得意外,有些事情知道是知道,但是经历却又是经历,不可同日而语,但这就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我往日只教导她人情世故以及理家手段,阴私之事却是极少说,现下静姝已经定了亲,我也不该再纵着她了,难免要下些功夫了。”楚氏下定了决心,她因疼着静姝,不愿叫她过早接触那些事情,可是瞅着现下这情况怕也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说起来不少人可都在担心你的动作,生怕你――”楚氏转移了话题,道。“这是自然,我今儿查一下近来金陵的案件宗卷就已经发现了不少问题,只怕他们如今都提心吊胆,忙着收起自己的尾巴,抹平之前的须尾。”贾珍不禁冷笑道,他这两天可真是大开眼界――衙门大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单说王家旁支子弟以及甄家家仆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就有好几件了,不过五皇子这边也不都是什么安守本分的角色。“伯希,你可有打算?”楚氏忍不住微微皱眉,金陵水深远不止如此,只怕是冰山一角。“先摸清楚了再说,我虽讨厌大皇子与二皇子,却也不是鲁莽之人,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可不信其他皇子没有在南直隶插上一脚。”贾珍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开始盘算了起来,三皇子在读书人之间一向有不错的名声,在金陵书院的影响力可以说是几位皇子中最好的,这是明面上的,反倒是最叫人放心的,倒是四皇子和六皇子更耐人寻味些,若不是他有关系才无意间得知秦知府竟曾经是四皇子的幕僚,只怕也要以为这秦穆就算不是大皇子那一卦的,起码也偏向他们。
“说起来,伯希,日后我可得改口叫你一声青天大老爷了。”楚氏笑着打趣道。“青天大老爷可不好做。况且我可不算真的青天大老爷,贾青天,假青天啊。”贾珍毫不犹豫地调侃自己道。“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是真亦假。”楚氏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来。“我这青天大老爷容易做,你这青天老爷夫人可就真的难做了。”贾珍靠在美人榻上,忍不住感叹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这于我并非什么为难之事。”楚氏对于这些事情一向豁达,只拿出棋盒与棋盘来,瞧着贾珍,意思最是明显不过了,一边嘴上说,“只是这金陵可是难得富贵温柔乡。”说话间,一双美目却瞧着贾珍,微微上翘的嘴角却透出了其调侃的心思来。
“你只管放心好了。”贾珍着实有些无奈,道。他一向洁身自好,对那些美人都是敬谢不敏,实在是无福消受。“我不过是今日听了一些事情,有感而发罢了。只怕你没打着这主意,人家却有这心思。”楚氏与贾珍一边说一边猜子,结果是楚氏执黑先行。“你担心?”贾珍有些疑惑,问道。“我可不担心,如果真有这事,伯希只管领回来就是了,自有我来管教她们,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楚氏很是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感觉,她知道伯希是断然没有这番心思,不然府中早就姬妾成群了,只是百密终有一疏,难防有心算无心,着了别人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