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可是累了?”绣菊拿着美人锤替楚氏轻轻地敲打双腿,道。“没事。”楚氏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暗自思忖着苏箬的进度,苏箬进步的速度很快,可是单凭现在这样的话,要达到要求还很难,因而尽管苏箬已经将近十三岁,可仍不是定亲议亲之时,此时论亲并不妥当。不过,想着苏箬的性子,楚氏也觉得尚需时间磨磨才行,已故的董家老太太和董事虽然疼爱苏箬,终究还是不够妥帖。
绣菊见自家主子并不说话,便不多语,只认真做着手上的事情。楚氏这边进展得很是顺利,而贾珍的工作比起在金陵也顺畅得多了。官场上哪个人不是人精,哪里会乐意出头得罪人,再看贾珍在金陵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也好好的,便知道上面的意思了。富贵诱人,可也要有命来享,甄家,王家以及好多人家都已经惹得一身腥了,没道理他们也要去试试。而贾珍也不管他们如何,只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足够了,其余的也不深管,然后再把苏州的情况写在奏折之上上呈天听便可。
“伯希今日怎么想到给我买礼物了?”楚氏十分惊喜,伸出手来,将那碧玉镯子戴上,一汪碧色衬得楚氏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得剔透好看。“正巧瞧到好的,便买了送给你。”贾珍很满意自己挑选的这个镯子,道。楚氏听了,嘴角越发向上翘起,突然想起一事来,开口道:“阳哥儿怎么了?”贾珍虽然公务繁忙,但是对子女的教育却丝毫不疏忽懈怠,今日在检查阳哥儿的功课的时候竟然发了好大的一场火,这可不常见,故而楚氏方有此一问。
“小孩子家的太过骄傲了些,这几日的功课也不成个样子。”贾珍叹了口气,他今日确实打了阳哥儿的手心,还罚他将功课重新誊写一遍,现下还在书房用功。这小孩子心性不定,又听惯了旁人的赞美之词,难免有些骄傲,对待功课也不若往常那般用心,多有敷衍,故而贾珍才下了狠手,将阳哥儿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楚氏忙吩咐人盯着书房那边的情况,别出个疏忽让阳哥儿病了就是,随即展颜一笑道:“行成于思毁于随,倒是该让阳哥儿吃些苦头。”贾珍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在族学里没少被人夸,我带他出门走动也总是被人夸,更何况还有一干人捧着,若是不叫他吃些教训,只怕会养成个霸王性子的人,日后必然闯祸。当初我不肯将她们姐弟三人留在京城也是这般用意,她们三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咱们盯着,若是出了问题,咱们也好叫他们改正,若是隔得远了,可就鞭长莫及了。况且京城里——”贾珍轻轻地握住楚氏的手,他和楚氏都疼爱孩子,可万不能因着自己的疼爱孩子就害了孩子,楚氏能这般理解体贴他,叫他心里熨烫了不少。
“今晚咱们怕是睡不成了。”楚氏微微一笑,与贾珍俩人一个绣花,一个看书,并不歇息,注意着书房里还在誊写功课的阳哥儿的动静。夫妻二人直等到阳哥儿将功课用心做完歇息之后才安寝。“你也忒狠心了些,连丝毫错漏都不放过,非要叫阳哥儿再写一遍。”楚氏忍不住娇嗔地瞪了贾珍一眼,开口道。“如珺可是恼了?”贾珍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这倒没有,说到底还是阳哥儿不够争气。”楚氏摇了摇头,道。“明日他功课若是做得好,我会让他早点休息的。”贾珍一张脸柔和了下来,道。夫妻俩没有说上几句,便因着困意的缘故各自安眠。
第65章 扬州
因苏州的事情并不繁琐,因此贾珍停留的时间并不常,暮春时节的时候,便已经完成了苏州各处的事务,启程前往扬州。“这江南的景致与京城真正是不同,我原以为金陵和苏州的风景已经是难得的了,却没想到扬州的景致也不逊色。”静姝忍不住跟苏箬感叹道。“你才去了几处,我听我师傅说她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都瞧不尽这秀丽山川,江南烟雨,大漠孤日,数不胜数。”苏箬细心地给静姝重新麓了麓有些散乱的鬓发,说道。“姐姐不妨和我说说。”静姝好奇地问道。“我可没亲眼见到这些景致,只不过是听师傅说的,哪里还能给你说出些什么来?”苏箬摆了摆手,推辞道。静姝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很快路上的景致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并不执着于此。
贾珍这边不紧不慢地赶着路,扬州这边可是早早收到风声了,虽不能说是乱成一团粥,但是除了少数仗着后台的,不少人还是收起了尾巴,扬州的风气不免好了很多,作为巡盐御史的林海在这上面感受十分强烈,不由地有些感叹贾伯希的本事,再想到自己的恩师寄给自己的书信,却忍不住略微皱了皱眉,端看贾伯希的行事风格就能瞧出几分来,他也只能尽力而为,让其少得罪些人。林海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扬州的水可不比金陵清,于盐政上更是错综复杂,这两年他的担子可不轻。
林海发愁,贾珍可是半点不愁,相反他对扬州一行还是很有兴趣的,尤其是算是自家亲戚的林海。当年读红楼梦这本书的时候,很多东西不过是瞧个热闹,并不深究。但是等到自己穿越到这本书里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反复琢磨了,虽然说红楼梦并没有涉及很多朝堂之争,更多的不过是描写荣国府自己的生活以及在富贵之下的混乱,但是还是能够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以及推测,叫他对林海,林黛玉的父亲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本朝高品阶的官员担任盐政御史并不鲜见,因此林海一个二品兰台寺大夫担任个正七品的巡盐御史,可见是极得文渊帝的信任,可谓是天子心腹。而且照他所算的,林海起码在盐政呆了将近五年,而巡盐御史的任其却不过是一年,再想到原著里说林海是冬底的时候病了,都撑过了一年,为何会在秋天无故病逝。按照常理,久病之人也该是冬天难熬,书里大夫不就说秦可卿的病只要熬过了冬天便有转机吗。可见其中必定有着猫腻,只怕是招了新帝的眼,毕竟在盐政一呆多年的林海手上肯定有着不少东西,又或者是勋贵们做出了什么动作,说起来也能算是个巧合,在林海和秦可卿俩人一前一后地去了之后,贾元春就突然封妃,着实叫人奇怪。若不是原著里贾琏的能力也只能在贾家里横,他都要觉得是贾家下得手了。
贾珍想到这里,思绪不自觉地就有些远了,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的珠串,如今这般的局面是他好不容易挣出来的,他绝对不会让俩个神棍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声来阻碍他的生活。想到了因师太的一席话,大概自己的扬州之行会很热闹吧。
贾珍一行人到了扬州,安顿了下来,便收到了各处的帖子,有的是拜见,有的是请客,种种不一。贾珍拣了几张重要的,其余的便都推辞了,林府是一定要去的,就是严先生都特地叫人送了信,要求自己务必去一回,林海也是严先生的弟子之一。
“说起来林海也不简单。”在应下了林家的帖子之后,楚氏微微一笑,道。“能做盐政御史本来就不简单,不过半年就站稳了脚跟,这等手段也算是难得了。”贾珍笑着回答楚氏,道,“我瞧着扬州可不比金陵简单,若不是有了那账本,只怕我也得吃亏。”
到了定下的日子,贾珍便带着妻儿去林府拜访,贾珍自然和林海去了外书房,留下各自妻儿。“还不快将表礼拿出来。”贾敏带着一双儿女在对楚氏行完礼之后,才受了苏箬,贾华以及贾茂兄弟二人的礼,随后便是苏箬等人向林黛玉姐弟俩行礼。贾敏早就知道楚氏最近得了干女儿,因此备下了四份礼,除了一方端砚以及湖笔外,苏箬以及贾华俩人多了珠串,而贾茂与贾蔚二人则是多了两部新书。这边楚氏备下的礼也是差不多,分别给了林黛玉以及林昱二人。
“我记得昱哥儿才将将三岁吧。”林昱生得玉雪可爱,让楚氏十分喜欢,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放下。“可不是,他小了黛玉一岁半,如今正是启蒙的时候呢。”贾敏提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就忍不住嘴角向上翘起,自打生了昱哥儿她便伤了身子,不过好在林家有后,她也算是对得起疼爱自己的夫君了。不过林昱年纪尚小,因此没有多少时候便被奶妈带了回去,而贾茂贾蔚兄弟二人也去了外书房,只留下了苏箬,贾华以及黛玉在贾敏以及楚氏的跟前。
“黛玉这姑娘我瞧着似乎有些不足之症。”楚氏上下打量一番黛玉,才四岁多的小姑娘已经隐隐可见其以后的容貌,必定是个美人,只是从其容色上来看血气不足,故而楚氏方有此一问。“正是,夫君请了不少名医高手,都说是从胎里带来的,如今吃着人参养荣丸,并着药膳调理,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若是照这般调理下去,日后必定身体康健。”贾敏将黛玉招到自己的身边,轻轻地摸着黛玉的脑袋,一脸慈爱道。
“如此便好,不过这药也不宜多吃,依我说倒不妨让其多吃些五谷杂粮,平日多加走动锻炼,于身体也是大有助益。”楚氏笑着道,黛玉这孩子浑身透着股灵动劲,规矩也是极好,与自己问答之时落落大方,可见林海夫妇对这个女儿也是精心教养的。“郡主说的是。只要咱们用心,黛玉总会健健康康的。说起来,因着黛玉的身子竟还发生了件事情,叫我现在还生气呢!”贾敏忍不住微微蹙眉,随即开口道,“黛玉小时候身子不好,时常生病,三岁的时候竟是大病了一场,可把我与夫君给吓着了,用尽法子都没有办法叫其好转。而此时府上来了一僧一道,长得好生古怪,竟是要化玉儿出家。这让我和夫君如何肯答应,便赶走了那一僧一道,不过好在老天垂怜,没有多久,玉儿这丫头就醒了过来。”
“一僧一道?”楚氏本来心里就存着一桩心事,听了贾敏这话,忙问道。“正是,我当时隔着帘子看得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癞头和尚和个跛足道人,嘴里还念叨些神神叨叨的话,说是叫玉儿一辈子不见外男,方得平安。”贾敏当时听那一僧一道要化黛玉出家才愿出手保黛玉平安无事,那是气得几乎昏厥,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还记得请他们唠唠叨叨些什么,细想更觉得是滑稽可笑。“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了,自来道佛两家,互不相犯,而这一僧一道却勾结在一起,想来不是什么正派修行之人。若是为了这几句疯疯癫癫的话就委屈了自己的闺女,可不是着了道。”楚氏对于一僧一道并无好感,忙开解贾敏道。“我和夫君也是如此想法,总觉得那一僧一道透着古怪,那眉眼之间并不见清正之气,想来是如郡主所言。”贾敏听了楚氏的一番话,觉得一直紧着的心口也松了松,她和林海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得了一双儿女,哪里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受委屈。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虽不知道那一僧一道是何用意,不过还是得多加小心。”楚氏因着了因师太的话,心里对这一僧一道十分警惕,开口道。“郡主放心,我早早就为黛玉以及昱儿俩人求了护身符,还特地请高僧在佛前开光,保佑我的儿女。”涉及儿女,天下父母皆是一般的心思,贾敏自然谨慎。“郡主难得来一次,我却提起这晦气事,该罚,该罚。”贾敏忙转移了话题,笑道。“何必如此客气。”楚氏之前并未与贾敏见过面,不过是听袁氏说起过以及节礼等往来,如今一见,忍不住暗自赞叹一番贾敏,举止有度,一身气度更是难得。
“箬姐儿以及华姐儿真正是极其出色。”贾敏莞尔一笑,道。楚氏嘴角微微翘起,嘴上却客气道:“她们俩还有很多需要需要学习,当不得你这般夸奖。”“哪里是夸奖,若是日后玉儿能得箬姐儿以及华姐儿几分,我怕是要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贾敏人如其名,是个机敏之人,于言辞上也是极好的,不过几句话便让楚氏心里十分高兴。
苏箬以及贾华对于黛玉十分喜欢,俩人虽矮黛玉一辈,但是年纪却比黛玉大了许多,相处得倒像是姐妹一般。“她们倒是投缘得很。”贾敏见状笑道。楚氏微微一笑,转而和贾敏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第66章 林海
楚氏和贾敏所聊得不过是儿女之事以及些家常琐事,而贾珍以及林海这边的话题却沉重多了。林海也不过是当初迎娶贾敏的时候才见过贾珍一面,当时他并不曾多加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少年罢了。之后关于贾珍的一些事情也不过是通过在京城的老师,朋友以及妻子所说,比如清理宁国府,打理族学等等,又比如做了射阳县令等等,平心而论,他对于贾珍这般的人是欣赏的,只是其行为处事在林海的眼里还是太过于锋芒毕露了,容易招致灾祸,并非林家的处事之道。
而贾珍对于林海则是完全没有印象,贾敏出嫁的时候他虽然出席了,但是心思浑然不在席面上,当然不可能注意到林海。今日一见,贾珍在心里默默地评价,真不愧是林黛玉的爹,一身风华气度,翩翩君子,气质温润,再想到他的手段,面面俱到,游刃有余,确实是个人物,不过很显然和自己不是一挂的,大概自己也只能欣赏佩服了吧。
林海与贾珍几番交谈,心下觉得贾珍也算是个棘手人物,倒不是因为贾珍行事多么老而弥辣,而是此人态度行事难以捉摸,如果真正要找个形容的话,应该说贾珍行事作风带着几分兵痞之感,不按常理行事,浑不像旁的进士出身之人,林海算是能够体会几分师弟许文清的感受了。“如海兄的意思我也知道,只是如海兄可曾听说过一句话老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贾珍还是有些不习惯平白矮上一辈,因此并不按亲戚辈分称呼,这称呼让林海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抽,亏得贾伯希能够如此坦然自若,全然不见丝毫尴尬神情。
不过,林海的注意力很快地放在了贾伯希的话上,不由地有些不解。贾珍微微耸了耸了肩,放下手中的茶盏,收起了之前一派悠然自得的做派,神情严肃道:“周旋众人却片叶不沾身固然是好本事,只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我这巡按御史如此,如海兄这盐政御史恐怕也该如此。”贾珍不是不耐周旋之人,只是现下夺嫡时期,有些位子若是做的太好,可是在给自己招致祸患。林海恐怕就是做得太好了,在盐政上一呆多年,徒然地惹了新帝的忌惮,最后林家一败涂地未尝不是因为林海才华能为太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林海是个聪慧之人,贾珍虽说得隐晦,但是他却听明白了。贾珍所忧之事,他也曾想过,只是他是文渊帝一手提拔,深得文渊帝信任,若是这般岂不辜负圣上的苦心栽培之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是应当。只是如海兄可曾想过自己的妻儿,秦穆的前车之鉴可还在。圣上英明,朝中俊才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只是如海兄可想过自家家人有何倚靠?”贾珍说到后面就忍不住心中冷笑,照他的看法,文渊帝已经是老糊涂了,早该退位让贤,若是他退位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之事。
林海并非一味愚忠之人,之所以对文渊帝尽心尽力,不仅源于纲理伦常,更重要的是林家数代单传,就是最近的亲戚也已经出了五服,并无帮衬之人。而这也是为什么言情书网,清贵家世的林家会不按常理地选择和荣国府联姻,着实是因为在林海之父去世之后,林海功名未就之时,林家不选择一个强有力的姻亲,着实会泯然众人矣。文渊帝这些年的提拔重用无疑让林家恢复从前的荣光,士为知己者死,何况深得皇帝恩惠的林海。但是贾珍的话却提醒了林海,他并非无牵无挂,不说贤妻,就说自己的一双儿女,他便不能不考虑,万不能叫林家的传承断在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