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这一天心情都不好。
直到听到外头丫鬟们来报,说是世子率领的军队,进城门了。
余鱼还是嘟着嘴。
既然是回来,那为什么不给她说一声。
哪怕是留个字条也好呀。
可是她还没有多少时间能生闷气。
这边世子率领军队进京的消息传出来,那边国公夫人就派人来喊她。
余鱼去了正院,又让国公夫人撵了回一尘院。
“你这是穿的什么,你夫君两年了才回来,哪里能穿成这样去见他?听阿娘的,去换一身衣裳,打扮漂漂亮亮的,阿娘带你去宫门口接他。”
在国公夫人和旁人眼中,余鱼和裴深有两年不曾见了,又是新婚分别,大家都十分期待他们这次重逢,看得很重。
而余鱼来说,就是昨儿晚上有个人不告而别罢了。
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见他?
余鱼坏心眼的想,要不就穿昨天穿的那一身去见他好了。
但是国公夫人是不会允许的。
余鱼还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楚国公不会亲自去接儿子,从楚国公府出来的只有一辆马车,载着国公夫人和余鱼,半路上和三位已经出嫁的姑娘汇合,一路浩浩荡荡抵达皇城门口,等着迎接凯旋而归的裴深。
外头还是炎热的。
夏日里的空气闷热,而宫墙城门外,不少守候的家眷百姓,拥堵地黑压压一片,只觉空气更加灼热,让人呼吸都难受。
余鱼手上还摇着扇子。
她不但要给自己摇扇子,还要顺带上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自己也摇着扇子,就算如此,打扮得体的娘俩一样额头冒着汗水。
到底是穿戴太过得体,头面首饰一样不少,衣裳一层叠着一层,里头都要汗湿了。
余鱼实在是热得难受,一直眼巴巴等着裴深。
他怎么还不出来呀。
这是一场让人始终悬着心的等待。
宫门大开。
褪去铠甲兵器的将士们三五成群往外疏散,时不时就有远处围着的家眷们高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国公夫人攥着帕子,掀开帘子看了许久,急得皱着眉。
“深儿怎么还没有出来?”
余鱼安慰她:“世子现在是将军,也许是被太子……陛下留下说话了。”
差点就忘了。
如今太子已经登基称帝,是新的陛下了。
事实好像也如余鱼所说。
将士几乎都散尽,宫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楚国公府一支,三位姑娘还能受得了,就是大姑娘的孩子年纪小,受不了,国公夫人也心疼小孩儿,索性让她们带着孩子先去附近街上酒楼小坐,免得晒到。
而余鱼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是裴深的妻子,谁都能走,至于她,是一定要在这里等到裴深出来为止的。
还好,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余鱼几乎要习惯这种闷热的难受,闭着眼快要睡着时,国公夫人兴奋地推了推她。
“深儿出来了!”
出来了?
余鱼睁开眼,她透过窗看去。
已然是成熟男人的他在宫门口翻身上马,左右四顾,刚好和她对上视线。
他笑了笑。
驱马靠了过来。
“深儿……”
国公夫人眼巴巴瞅着自己两年不见的儿子,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裴深拱了拱手。
“母亲。”
“你媳妇儿喊我阿娘,你倒是喊我母亲,生分。”
国公夫人连忙撞了撞余鱼。
余鱼对着他完全笑不起来,垂下眸。
“回来了啊。”
语气里也没有太多惊喜。
“嗯,回来了。”
裴深当着母亲的面,抬手落在余鱼的头上揉了揉。
“不走了。”
余鱼这才抬起头,凶巴巴地,又忍不住嘴角笑意地,看着他。
“哦。”
国公夫人左看看儿子,右看看儿媳,叹了口气。
“大热的天,别骑马了,上来。”
裴深从善如流。
他倒是淡定,上了马车直接坐在余鱼的身侧。
和坐在马车中的娘俩儿不同,他在烈日下走了一段路,浑身都冒着热气。
余鱼和他胳膊贴着,险些都被烫着了,再记着他昨儿不告而别,还是手不自觉地给他递了一杯凉茶。
裴深笑眯眯地模样,让国公夫人都看不下去。
拉着他转移了话题,问他这两年如何。
余鱼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裴深回来都许久了,她一直都没有一个机会,好好听他说,在外的那两年,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身上陈旧的伤疤,每一处,都是她不知道的过去。
裴深却只是随口说:“不过是在军营里混日子,有仗就打,没仗的时候,就想家。”
国公夫人眼睛一红,眼泪都落下来了,感动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儿子,却看见儿子的眼神,始终落在余鱼身上。
是了,他从不曾提过家。
也就是在成婚之后,他心中才有了家。
国公夫人黯然地收回手。
余鱼看得清楚,拽了拽裴深的衣袖:“阿娘的生辰快到了。”
“阿娘要什么生辰贺礼?”
裴深顺着余鱼的话头,改了口。
国公夫人怔怔的。
这还是从裴深长大后,鲜少能听见的一声阿娘。
还是儿媳妇哄来的。
罢了。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
“要什么贺礼,你平平安安回来,就是阿娘最大的贺礼了。”
裴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回来时,儿得了两块玉,阿娘拿去打个首饰,正好。”
国公夫人听着嘴角忍不住扬起。
“阿娘什么年纪的人了,要什么首饰,你有了玉,给琛儿就是,她年轻孩子,正该打扮。”
裴深却说道:“两块,阿娘一个,小鱼一个。”
国公夫人听懂了,原来,他回来时,的确是有想着自己的。
国公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以后,说不定会更好。
世子回府,整个楚国公府一片热闹,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红灯笼,正门大开,就连楚国公,也一反常态,来了门口迎接儿子。
家宴上,三位已经出嫁的姑娘带着各自的夫婿,还有亲家家人,满满当当坐了一个堂厅。
余鱼坐在裴深的身侧。
楚国公看着儿子也心欢,举起酒杯。
裴深刚要举起酒杯,余鱼小心拽着他袖子。
“你伤还没好,不能喝。”
余鱼忧心忡忡地,但是不能让人知道,还得贴着裴深,小声地说。
裴深安抚地拍了拍她。
“已经好了。”
余鱼满眼不相信。
“这样,待会儿回去,我让你检查。”
裴深同样小声和她耳语。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余鱼只好松开了手。
顿了顿,裴深小声问她:“要不要喝?”
余鱼还真有些心动。
她过往只跟裴深喝过两次果子酒,之后裴深给她准备过一些小瓶的果子汁,全当酒水来哄她。
这两年也没有人请她吃过酒,只从丁柔姐姐那儿知道,她和裴深吃过的酒,和旁人吃得酒,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她或许可以尝一尝。
秉着这是裴深主动问的,余鱼还真点了点头。
她的小桌上是没有酒杯的,因为余鱼从来没有饮酒的习惯,家中宴上,也没有人会给世子娘子准备酒杯。
裴深就直接用自己的酒杯,斟了小半杯酒,递给余鱼。
余鱼接过,小心抿了一口。
她微妙地皱起了眉。
好奇怪的味道。
裴深在一侧笑眯眯看着她。
“大口喝一下?”
余鱼听了他的,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然后皱着脸,就差咧嘴了。
好辣。
有些奇怪的味道,酒气很醇,却也很刺激。
喝下去后从喉咙到胸膛都是发烫的。
裴深收回酒杯,给小丫头重新递了一杯果子汁。
余鱼两三口赶紧好了,好不容易冲淡了口中的酒味。
“喝吗?”
裴深问,余鱼连忙摇头。
“不喝了!”
一点都不好喝,还是之前喝过的果子酒好喝。
裴深轻笑,也没有给她喝了,而是就着她用过的酒杯,继续自己喝。
而这一幕,落在家人亲戚们的眼中。
裴深算是节制,只和长辈们饮了几杯酒。
家宴散去,几位姑爷都围着裴深,似乎有不少事儿要说,余鱼瞧了瞧,或许还要些时候,索性自己先回了一尘院。
他如今是正大光明回来,倒也不必像之前那么偷偷摸摸。
余鱼吩咐丫鬟们给裴深准备他的一应用品,小蕊却笑着说道:“世子先前已经派人回来,先准备上了。”
余鱼一愣,小蕊领着余鱼看了圈,却是房中多了一套铠甲,墙上悬挂一把长剑,床榻边,也多了一个箱笼。
这么快就把自己的东西准备上了?
余鱼不由佩服裴深办事效率高。
估计他还要一会儿呢,余鱼想了下,还是先洗漱不等他了。
就算是夜晚,也是闷热的,汗涔涔地,让人很不舒服。
本以为烧水还要一会儿呢,余鱼这边刚吩咐,小厨房就抬了热水来,前后加起来,半刻钟时间都没有。
“娘子,下午那会儿世子就吩咐了,夏日里热,要多备点水。”
仆妇屈膝说道。
他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正好了。
浴桶准备了满满的热水,考虑到夏日的炎热气温,还专门调了调,温和舒适。
余鱼吩咐丫鬟关了门,先去洗漱。
夏日里,最大的舒服就是在一天疲倦过后,躺在温热的水中,静静享受着难得的放松了。
余鱼长发挽起,趴在木桶边,闭着眼,懒洋洋划着水。
水波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余鱼放松呼吸时,一只手轻轻撩起她鬓边的发丝。
“湿了。”
男人压低了声音。
余鱼半瞌着眼,然后愣了一下,才慌张往水里一藏。
“你怎么进来了?”
余鱼就在水面上露着半张脸,水线都落在她鼻下,满眼都是震惊。
哪里有人家在沐浴时,一声不吭进来的!
“你先出去呀。”
余鱼还以为是当初,软着声音让裴深离开。
岂料裴深没有退后,而是将沾了酒气的衣裳褪去,当着余鱼的面,大步一跨,迈入木桶中。
余鱼:“……”
???
她慌张地要跑,却被裴深一把按住胳膊。
再慢悠悠搂入怀中。
他惬意地啧了一声。
“为夫回来了,娘子怎么不见半分惊喜?”
余鱼脸都憋红了,薄薄的白衣下,依稀还有一圈绷带的痕迹。又不敢推他,又不想纵着他,气得她狠狠踩了他一脚。
“惊喜什么,哪有人忽然消失,一个字都不提的!”
果然,小丫头生气了。
裴深愉快地想,这么做的确是对的。
她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裴深慢腾腾趴在她肩头笑。
余鱼不敢推开他,一双眼都蕴上水意。
“知道你等我,话都不和旁人说,回来陪你了。”
“……不需要。”
余鱼背紧紧贴着木桶壁,只恨不得自己有个玄术,立刻消失在原地。
夏日里的夜风再凉爽,也比不过步步攀高的气温。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余鱼哪里还能听得清他说的话,耷拉在她肩膀上的脑袋,还恶意在她脖颈摇了摇,痒得她难受。
“不记得…………”
“不记得没关系。”
裴深一副大度的模样。
“我重新告诉你。”
“不用了!”
余鱼暗觉不妙,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压迫感,给了她最直观的警示,小兔子似的慌里慌张,却还是被带着笑容的狼爪按下。
“怎么能不用呢。”
“乖,小鱼要知道的。”
“这是为夫,要教小鱼的最后一件事。”
“鱼、水、之——欢。”
夏日里,荷花开了一池,粉嫩可爱,惹人留恋。而硕大的莲叶,足以承载少女的舞姿,在水波中起舞。
鱼是生活在水中的,随着水波摇摆着尾巴,在莲叶下钻来钻去。在夜色里,月光下,爱意包围着池中小鱼。
直到夜尽天明,重瓣花朵羞答答合上花瓣,摇曳的莲叶载着游累了的小鱼,在黎明微光下,陷入宁静的睡意。
……
楚国公府的世子,在先帝手中授予征南将军,率领三万大军,平复雍南城的边境战乱,在数月前,裴世子征南将军,还是让人提起就想到京观的凶煞恶鬼将军,而在裴世子回京之后,数不清的人提起他过去的风流,还有宫门城墙下,俊朗的男人微微一笑时,诱人的色|气。
全京城都在等在这位曾经的风流一城裴世子,而裴世子回京之后,连自己的宅院大门都没有踏出过半步。
一片征伐激情,尽数教授给了好学却吃不了苦的娇娇儿。
余鱼还以为,自己要做一条戈壁的鱼,在灼热的阳光下,缺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