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叶楹疑惑地看了看老太太。她明明记得草海里的身影一头黑发,怎么现在……
难道说,那个幻境……其实是某个人的回忆?
可如果那样,为什么黄羲泽的幻象会出现在那里?
叶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线索,理不出个头绪。正在冥思苦想中,忽然老太太抬起头,看向院门,语气慈和:“接你的人来了。”
叶楹从思绪里惊醒,抬头顺着她视线看去,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外口的黄羲泽。
她一惊:“你怎么来了?”下一秒回过神,更惊:“你怎么才来?”
按照黄羲泽以往随时闪现到她身边的水平,不该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啊。
黄羲泽却皱着眉,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楹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几秒,又回头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站起身,平和地微笑:“六爷,多年不见了。”
她开了口,黄羲泽才往前一步,踏进院子。
他眉头拧得更紧:“白梵?真的是你?”
他走到叶楹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指,眼睛却没离开老太太:“你怎么……”
“我老了啊。”名叫白梵的老太太笑了,语气柔和:“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定法。”
“可这才不到两百年。”黄羲泽语气很沉,眼中难掩讶色:“你不是……”
白老太太打断他,语气平静:“一切都有定数,人有人的,仙有仙的。”
她微微侧头,看向被夜风轻抚的果树:“这就是我的定数。”
黄羲泽没再说话。他盯着白梵,眉心拧成一个结。
最后还是叶楹打破平静。
她整个人震惊,原来这老太太是个仙家?
这倒是稀奇——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在这山野里住着的,不太可能是普通人类。
可……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看起来这么苍老的仙家啊!
就连活了千年的三万岁,看起来也还是个年轻的美人。难道这位老太太,比三万岁年纪还大?
不,不应当。她还管黄羲泽叫“六爷”呢!
叶楹扯了扯黄羲泽,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白梵——人家老太太恭恭敬敬地叫黄羲泽六爷,而黄羲泽直呼其名。
可老太太看起来完全是个长辈啊!她又不是仙家,总不能也直接叫人家名字吧?!
叶楹迎风流泪,找个辈分太大的老公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黄羲泽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语气很沉重:“嗯。”
他的回答也很简短,看起来像是心情糟糕到不想多说话。
叶楹心里奇怪——难道说,他跟白梵不对付?
也不应该啊,白老太太看起来性格很温和,不像是会跟黄羲泽有什么冲突的样子。
白梵像是不在意他突然的低气压,平和的目光移到叶楹身上,又和蔼地笑笑:“我就说,这位姑娘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黄羲泽看了看白梵,忽然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命星。”
“命星……”白老太太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很快回神,笑:“也是,只能是这样。”
可等她说完,叶楹敏感察觉,黄羲泽心情仿佛更糟糕了。
叶楹:“……”
所以到底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啊?!
黄羲泽闭了闭眼。
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神色恢复平静。只是叶楹太熟悉他,依然可以从这平静表面下察觉到一丝冷意。
他对白梵点了点头:“我们走了,保重。”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
黄羲泽拉着叶楹转身,忽然说了一句:“这酒不错。”
说着,他脚步不停,拉着叶楹离开。
良久,风中才传来白梵的一声低语。
“……也就只有酒了。”
叶楹满心疑惑,被黄羲泽拉着在林间穿行。
他脚步很快,可叶楹走了一下午,脚磨得很有些疼,当下“嘶”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把黄羲泽从某种阴郁的情绪中惊醒,他停下脚步,看她:“脚疼?”
叶楹点点头,下一秒,就被黄羲泽抱了起来。
叶楹看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了,委委屈屈地抱怨:“你还知道来呢?”
黄羲泽叹了口气:“我找你很久了,可这山头是白梵的地盘,是她的‘界’。硬闯的话,会伤到她。”
顿了顿,又说:“一开始,有鬼气干扰,我找错了方向。”
“鬼气?”叶楹意外:“是魙吗?”
“不是。”
没想到,黄羲泽斩钉截铁否定:“你身上已经没有魙的气息了。”
叶楹瞪大眼睛:“什么情况?你把它除掉了?什么时候?”
“没有,只是把烙印去掉了。”黄羲泽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都说了,我变强了。”
叶楹看着他,几百岁的黄鼠狼了,这会儿带着点小得意,像是邀功一样。她忍不住扑哧笑了:“是是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最英俊的黄鼠狼。”
黄羲泽:“……”敷衍得栩栩如生。
叶楹想起他之前说的“界”这个名词,问:“左淮说,仙家们都在另一个维度……那就是‘界’吗?”
“对。”黄羲泽回答:“比如仙庙,也是在‘界’里面。但那边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这边是白梵的地盘,没有许可擅闯总归不好。”
“我还想问……”
叶楹刚要说话,忽然感到身子猛地一沉!
黄羲泽似乎被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搞烦了,直接用行动止住了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叶楹吓了一跳,马上搂紧了黄羲泽的脖子:“啊啊啊,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好像飞起来了!
青色炽焰从黄羲泽身上涌出,将二人包裹。随着青焰燃烧,他们的身体也腾空,最终从树丛中挣脱,悬浮在浸着夜色的苍山之上。
叶楹呆了,平生仅有的体验将她震慑得说不话。
天穹高悬,暮星散落,脚下是无边山川,他们在天地之间遨游,像是不会受任何约束的超然存在。
叶楹愣愣地,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壮阔景色,又下意识抬头去看黄羲泽。
夜空下,他的双眼灿若星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叶楹的心怦怦直跳,眼前的黄羲泽像是被恋人的容颜蛊惑一般,慢慢地、虔诚地将自己的双唇奉上。
就在唇齿相叩的前一秒,叶楹的手指挡在了中间。
她望着黄羲泽,一脸诚恳:“我就再问一件事——白梵是你前女友吗?”
黄羲泽:“……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第62章 百年旧事,相隔生死 你的稀罕都不值二……
黄羲泽抱着叶楹朝一个方向飞去, 叶楹疑问,他回答:“接人。”
一落地,叶楹就看到左淮跟乔二两个人。
他们两眼空茫地转着圈圈, 手舞足蹈,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叶楹:“……你好, 这个症状出现多久了?”
“跟你走丢的时间差不多。”
叶楹震惊回视:“那你一直把他们放在这不管?!你是魔鬼吗?”
黄羲泽把她轻轻放下,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过来看了一眼, 觉得没什么大事,就先去找你了。”
叶楹:“……”
她走丢还是下午,现在已经天黑了。想到自己在白梵的“界”里走到脚痛的经历, 再看看乔二和左淮……
黄羲泽重色轻友得如此坦荡,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那个“色”, 而不是那个“友”。
夜色中, 乔二和左淮绕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转着圈, 动作怪异,像是奇怪的舞蹈,或是某种祭祀动作。
叶楹走上前去, 才发现那黑黢黢的东西, 正是一个墓碑!
墓碑应该已经很多年了,上面写的字都看不太清了。尤其四周乌漆嘛黑,乔二和左淮动作僵硬, 看上去还真有点恐怖。
叶楹退回黄羲泽身边,倒吸一口冷气:“是这个墓里的鬼让他们这样的吗?”
“大概。”黄羲泽漫不经心地拂去墓碑上的积尘:“你身上的鬼气就是出自这里, 所以我一开始被误导,到这里来正看到他们俩。”
然后你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叶楹用眼神谴责黄羲泽,黄羲泽不疼不痒。他站到一边,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声, 一簇青色火焰腾起,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也照亮了左乔二人呆滞的面容。
两个人的动作骤然定住。
青绿火光下,他们像是泥胎木塑,脸也被照得发青。
叶楹紧紧盯着他们的表情,就见两个人像是从梦游清醒过来似的,眼睛和嘴逐渐张大,成了一副惊恐的表情。
下一秒,就见两个人脚一软,跪倒在地。
乔二还好些,只是大口大口喘息。
左淮就是个算命的,除了遇到城管,根本没什么运动机会。此时他的小腿不住发抖,眼瞧着跪都跪不住,最后干脆仰翻在落叶里。
叶楹蹲下身,有点担心,抬头去瞧黄羲泽:“他舅,咱外甥没事吧?”
乔二一屁股坐在地上,闻言怒道:“你知道老鼠的脚才多大,走这么久有多疼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外甥!”
叶楹翻白眼:“不然你也管我叫一声舅妈,我也稀罕稀罕你。”
“算了,”乔二阴恻恻,撅着两撇胡子嫌弃:“你的稀罕都不值二两素饺子。”
叶楹:“……”
老鼠算在四害里,可真不算冤枉。
左淮狗喘了半天才缓过气,哭丧着脸:“你还有脸说,看到一个红绳在树林子里蹿,非说是千年人参,吃了涨修为,狗似的撵着跑。你也不想想,这种好事儿轮得到你?!”
乔二被戳穿,恼羞成怒:“我怎么啦?咸鱼就不能有点梦想?”
叶楹无语。搞半天,俩人是因为这个,才被困在了鬼打墙里。
真是贪心坏事。
“不是,人参这玩意的确邪门啊。”
乔二大吐苦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乔二爷阅宝无数,居然被一个人参玩儿了。”
“对,没错。”叶楹严肃点头附和:“有些东西不能不信,有次我买了人参放在摩托车上,去上了个厕所,人参就把我摩托骑走了。”
乔二:“……”
他怒吼:“你是不是在挖苦我?”
“根本没什么人参。”
黄羲泽冷漠道出真相:“就是鬼打墙。要不是我到得及时,你们已经被野鬼物理超度了。”
叶楹忍不住抬眼瞥他。
你来得及时个屁,我看超度他们的就是你。
乔二和左淮面面相觑,又一起回头去看黑黢黢的石碑。
左淮掏出手机,往墓碑上一照,就看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不自觉地念:“显考妣……什么……什么……致之……什么……白……什么……”
叶楹:“……你是哪个文化有限公司出来的?”
“不是啊,字都快没了,看不清啊。”左淮委屈:“要不你来看,这是啥?”
黄羲泽怕叶楹脚疼,示意她别动,自己凑上前去看。每多看一个字,他眉头就拧紧一些。
叶楹一直觑着他神色,不解:“怎么了?”
黄羲泽站直身子回头看她,眼中神色不明:“……这是白梵的墓。”
叶楹懵了:“啥?”
“这里虽然看不清楚……但能看出是个凡字。上面依稀能看出一个‘木’,加上姓白……大概就是她的墓。”
黄羲泽又皱眉看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分两列,最顶上一个“显”字,右边是“考”,就是立碑人的父亲。而左边,是“妣”,立碑人的母亲——而这“妣”下面,就是白梵的名字。
叶楹彻底糊涂了,她看看墓碑,又看看左淮,突然想到:“这不会是你们要找的那位老太爷吧?!”
“啊!”左淮也想起来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对啊,老太爷的字就是‘致之’!”
电光火石间,叶楹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那时候他看着草海中起舞的白梵幻影,脸上还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白梵她,一百多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命星。”
黄羲泽的声音忽然响起,叶楹惊然回头看他:“难道这个命星,就是……”
“我只听她说过,那位命星酿的一手好酒。”黄羲泽看着墓碑——上面二人,一个已经作古,一个在自己的‘界’里垂垂老去,只有孤酒作伴。
“为什么……会这样……”叶楹难以置信:“难道他死后,白梵一直在这里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