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秦承章双目赤红,烦躁不安。他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殿内灯火通明,全然没有半分夜深的景象。可秦承章的心,竟比外头的夜色还要深重。
  皂衣军围城已然半月了,这半月里看上去双方相安无事,实则城中的气氛开始隐隐紧张起来。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因为扬子江入秦淮河,也就是接近内城定远门和外城城墙的地方,秦承章在此地设立的水寨,此刻皂衣军已是旌旗遮天蔽日,水军船只头尾相连,几乎铺满了整个水寨前的江面。
  这摆明了是要强攻啊!
  秦承章急得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即使已经决定死守金陵城,可他依然低估了自己面对强敌时的心理压力。
  在京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强敌在侧,于是焦躁难安,最终弃了京都,逃往了金陵。
  可这一次,他没有退路了。
  “去传蔡兴怀”,秦承章到底下定了决心,哑着嗓子说道。
  “是,陛下”,刘福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吩咐了其余小内侍。
  明明整个大殿里有各色宫人伺候着,却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人人都收敛了呼吸,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
  “都下去”,秦承章吩咐道。他要跟水军统领蔡兴怀谈事情,这些宫女侍卫太监们便不合适待在这里了。
  众人齐齐回道,“是,陛下”
  宫婢内侍们心里都缓了一口气。先不说忠心不忠心,再怎么忠心的人,也受不住喜怒无常的陛下。此刻能够下去,自然是好的。
  独独刘福心里发苦。一会儿陛下若是发火生气,不是摔东西就是拿他撒气。
  “陛下,蔡大人到了”,刘福再怎么无奈,都知只好老老实实的禀告。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蔡兴怀年近三十五,正是壮年,虎背熊腰,一把大胡子,弯腰下跪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站起来活像一头熊。
  “不知陛下急召臣夤夜入宫,有何要事?”
  这话问的不是很恭敬,奈何蔡兴怀刚从被窝里被内侍挖起来,脑子还不清不楚的。
  索性秦承章还能压得住自己的脾气。如今得力的水军将领没几个,蔡兴怀不一定是最有能耐的,但他是目前这些水军将领中战功最多的的。
  秦承章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考虑,他都不能对蔡兴怀太横。
  “免礼免礼”,秦承章勉强扯出个笑意,“皂衣军已于水寨前聚集,不知蔡爱卿可有把握退敌?”
  这话问的!
  蔡兴怀满心满眼的为难,这种事情哪里说的好呢?!但他又不敢说“没把握”,只好站在原地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承章原本就心火旺,这下子更是猛吸了几口气,强忍着愤怒道,“朕问你话呢!”
  “启禀陛下”,蔡兴怀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虽无万全把握,但皂衣军若要攻进水寨,便要先踏过臣的尸体!”
  “好好!”,秦承章压着火气赞叹道,“蔡爱卿骁勇,极擅水上作战,忠肝义胆,不愧为朕的肱股之臣!”
  蔡兴怀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能混上水军统领,也不是傻子,赶紧磕了个头,“承蒙陛下厚爱,臣万死难报!”
  “死倒不必了,你替朕守好水寨大门即可”,秦承章转身对着刘福说道,“赐蟒袍一件、黄金百两”。
  蔡兴怀倒也没多少激动,他每日于水寨前巡逻,知道皂衣军的船只全是上等的战船,人员训练有素,根本不是他手底下一帮子疏于训练的兵可比的。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占据了天险,扬子江宽阔,水流湍急。只要让皂衣军别越过岸,牢牢的将皂衣军堵在河对面就行了。
  但蔡兴怀内心的隐忧一直挥之不去。
  就算这一次堵住了,下一次呢?
  这一年挡住了,下一年呢?
  陛下龟缩在金陵一动不动,北方有秦承嗣,南方有皂衣军,别管谁得了天下,反正不可能是秦承章得。
  蔡兴怀不是傻子,眼看着秦承章毫无前途,再加上陈广志那件事,可见秦承章是何等的凉薄,以至于他如今不仅战意全无,还焦躁难安的想给自己找条退路。
  可若是主动反叛,忘恩负义真小人的名头,戴上便摘不下来了。说到底,他这水军统领还是被秦承章提拔的。
  君王的知遇之恩,让他心生感激之后,是无尽的惶恐。
  尤其是,陛下要的不仅仅是防守……
  “蔡爱卿,若能击退皂衣军,乃至于击杀几个皂衣匪首,爱卿前程远大啊!”
  蔡兴怀只好佯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臣,愿为陛下效死!”
  “好好好!”
  秦承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兴奋的转动起来。听闻皂衣军周、沈两贼,加上其余的乱臣贼子,都聚集在了金陵城外。
  若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整个皂衣军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南方都能再归他麾下。
  沈游决定围困金陵,彻底困死秦承章,但秦承章又何尝不是以身作饵,请君入瓮呢?
  或者说,他一方面试图死守金陵,维持住自己最后一点享乐的生活,皇帝的尊贵。另一方面,却又生怕他逃离京都的事情再度重演,以至于这一次他毫无退路。
  况且士卒们闲着也要消耗粮草,既然如此,不如试试看,主动出击,万一真的能对皂衣军造成有效杀伤呢?若能够摘下一两个皂匪的脑袋,那也不亏。
  秦承章亲切的拍了拍蔡兴怀的手臂,以一种礼贤下士的姿态吩咐道,“蔡爱卿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是,陛下”,蔡兴怀脸上有多感动,心里就有多苦。
 
 
第206章 
  “姚统领”,宋鸿低声唤道,“你有没有觉得前头的水寨不太对劲”。
  姚志勇旋转着千里镜的镜筒,沉沉的“嗯”了一声。
  “我就说吧”,宋鸿嘀咕了一句,“要不要通知水军戒严?”
  姚志勇放下千里镜,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会子正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按理,正该是埋锅造饭,双方对峙了一天好坐下来歇歇的时候。
  可隔着一条大江的对岸水寨里,算不上人声鼎沸,却也是人喧马急,一派火急火燎的样子。
  “蔡”字旗高高的飘扬着,姚志勇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大量的人员在水寨内走动,还有人厉声疾呼。只是隔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在说什么。
  整个水寨,在这种本该埋锅造饭、吃喝一顿好去轮班执勤或休息的时候,突然有大量人员调动,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这是想干嘛?”
  宋鸿想不明白。傍晚吃饭的时候出来打仗,摆明了是要搞突然袭击。可要是突袭,那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连人员调动都不避讳一下的吗?就这么大喇喇的在寨门口跑来跑去,这是生怕皂衣军看不见吧?
  宋鸿眨眨眼,陷入了迷惑当中。
  “约摸……不是给我们看的?”
  姚志勇不太确定的猜测了一句。
  他的确没猜错。这波人员调动是给秦承章看的。准确来说,是给秦承章派来的督军太监魏禄看的。
  蔡兴怀根本不想主动出击去打皂衣军的,只要没打过,万一将来投降了,还能留点香火情谊。况且他实在不愿意让秦承章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如何。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手底下人是什么鸟样,根本没想过要跟对面的那帮精兵悍将作战。
  同为搞水军的,他自然听过对头那支皂衣水军。杀海寇、剿云门、南下拓商路、护航海路……这支皂衣水军的赫赫凶名,全是靠一次次战役打出来的。他们杀过的人头堆起来能够堆满整个营寨。
  至于他自己的战功是从哪儿来的呢?
  是先帝还在的时候打过一阵的海寇,然后得罪了人,从京都被发配来了金陵。
  所谓战功赫赫的水军统领蔡兴怀,早就被温香软玉的秦淮风月泡软了身子骨。
  便是膀大腰粗像头熊,那也是外强中干的熊。
  蔡兴怀是真的不想打,可实在没办法,督军太监魏禄就站在他身边,虎视眈眈。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整了这么一出看上去非常弱智的调兵出战。
  所幸魏禄是个不通军事的憨憨,只看见眼前士卒来来往往,热闹异常的同时行军还怪整齐的,便觉得这蔡兴怀果然是一员大将,可堪一用。
  很快,蔡兴怀就好大一通动静的调齐了兵马,呼呼喝喝的要出营上船渡河。
  蔡兴怀的部下都是积年的老油条了,行军打仗未必行,糊弄上峰个顶个的在行。
  反正大家伙儿就这么折腾着,等到昏黄的夕阳一点点沉默下去,等它最后一点余晖都消失的时候,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蔡兴怀的副将廖勇为难的走过来。
  “蔡将军、魏公公,如今已经是夜晚了”,廖勇真的很为难,“夜袭不易,不知能不能……”
  能不能明天再发兵?
  魏禄眼珠子都瞪大了,他尖声叫嚷道,“你什么意思?!”
  “魏公公”,蔡兴怀为难的撸了撸胡须,“咱们的兵吃的也不好,到了夜里跟睁眼瞎似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魏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你不早说!”
  “公公”,蔡兴怀叫起了撞天屈,“这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啊!我接到陛下的军令后总得有调动船只的准备时间吧,等我准备好船只便已是中午了。烧火做饭后还得集合士卒,这一通折腾下来到了傍晚那也是正常的啊!”
  蔡兴怀嘴皮子颇为利索,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其中心思想就是——今天不能出兵了。
  魏禄被气得白眼一翻,恼怒道,“那敢问蔡将军,今日若不能出兵,何日能出兵?”
  说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蔡将军总得给咱家一个准确的日子,好让咱家去回禀陛下”。
  蔡兴怀心里好一通腻歪,心说你个阉人,仰仗着陛下的势,还抖擞起来了!
  可这样的威胁蔡兴怀不得不受,只要他在秦承章手底下干一天,他就得受制于这帮秦承章的走狗们。
  蔡兴怀只好微微弯腰,不好意思的笑道,“明日午时,等皂衣军吃饭的时候,我军势必能够出征”。
  说着,他躬身一礼,“魏公公被陛下派来督军,总也是希望大军打赢,能有个好消息回禀给陛下吧”。
  你要是现在就去向陛下告状,只会向陛下展现出你的无能。
  魏禄忍着气,“好好,咱家便等着蔡将军明日大发神威。若是明日战败了……”
  魏禄阴测测的看了蔡兴怀一眼,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眼看着魏禄走了,副将廖勇低声问道,“将军,咱们这么拖下去能行吗?明日可就真拖不下去了啊!”
  “能有什么法子呢!”,蔡兴怀无奈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廖勇急急道,“可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肯定会被言官们参一本畏战不前的啊!”
  “那你说咋办?!”
  蔡兴怀火气也上来了,“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投降更不行了!”
  秦承章吸取了吴绶的教训,所有武将的家人,女子全都被皇后娘娘请在宫中“做客”,男子全在国子监封闭式“读书”,蔡兴怀哪儿敢投降皂衣军?!
  廖勇也只好丧丧的说道,“只能这样了”。
  “拖着吧,拖着看看皂衣军有没有什么动静”,蔡兴怀叹息一声。
  他从前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英豪,可面对这样的局面,却竟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实在是让蔡心怀又羞又愧又难受。
  不过蔡兴怀能耐不怎么样,运气倒是挺好。因为皂衣军的动静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第207章 
  当天夜里,夜色笼罩着整座金陵城。和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样,对峙的双方或休息或轮班执勤,反正人人都看上去和平日里毫无区别。
  至少秦承章部是这样的。
  至于皂衣军,夜色掩盖之下,数支队伍开始向外流动。
  原本五万大军的驻扎地点就是以金陵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一万,还有五千水军并五千步兵额外驻扎在东侧扬子江畔。
  此刻,其余方向都没动作,独独西侧的钟山附近驻扎的大营在夜色里涌出了三支队伍。
  人人穿皂衣,口衔枚,身负刀枪。黑黢黢的夜色里,他们宛如一群无声的鬼魂,自营地后侧绕出。两千人马直奔钟山门,剩余各一千人前去两侧的姚坊门、祥和门策应。
  “快快”,负责引路的皂衣军小队长一面低声催促,一面负责维持队伍秩序。
  黑夜里急行军,最怕的就是掉队和队形混乱。不过今夜之前,负责夜袭的耿天工已经把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了。
  反正秦承章部也不肯出城,简直是随便他们在城外活动。既然如此,测绘科人员毫不客气的将城外地形勘测了个遍。耿天工并其余的几个小队长跟着这些人将这块区域来来回回的走了个遍。
  如今走起夜路来,哪里有坑洼,哪里有斜坡……心里一清二楚。再加上皂衣军本就有夜袭的经验,故而这一路潜行,尚算顺利。
  就在这三支队伍终于快到了钟山附近的三道城门时,东侧的水军们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真是可惜了”,宋鸿感叹一声。他们此刻出击,只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掩护西侧攻打钟山的那批人,而不是真的为了攻打眼前的水寨。
  “有什么好可惜的”,水军副统领蒋宜说道,“打仗又有什么好的?”
  宋鸿点点头,“也是。不过咱们就让那帮人抢先打进外城了?”
  虽说都是同僚,但奋勇争先本就是武将传统,武将们就没有谦让这一说,谁都想立大功、抢头功。
  这会子让步卒争了先,水军的士卒们自然心里不平,人人跃跃欲试。奈何军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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