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这样的破题方式就是我要讲的第一种——正面破题。那么,如果我反面破题该怎么破呢?”
  丁余白反应还算快,“诚不大、不至则物不生、不盛。”
  沈游非常满意,孺子可教也。
  “事实上,这样的搭截题还算好破,因为它是在一篇文章里出现的,更麻烦的是两篇文章里出现的,考官还有意坑你。”
  “比如说,我在论语中出一题——君夫人阳货欲”
  一听这题目,三人顿时神色突变,因为这题目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想歪了。要是考官真出了这题目,那简直要坑杀无数想入非非的士子。
  沈游笑道:“这道题出自于两篇文章,前半句‘君夫人’出自于论语中的一篇末尾‘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紧接着下一篇开头就是‘阳货欲见孔子’,分明是两篇文章啊,考官强行将它们搭在了一起。你要如何破题?”
  沈游只给了三人一炷香的时间,这三人绞尽脑汁,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出来。
  沈游只好无奈道:“还是那句老话,联系上下文。”
  “上一篇讲述的是本国人、他国人如何称呼诸侯正妻”,沈游试图启发他们,“称呼问题你能想到什么?”
  吴迩犹犹豫豫的答道:“礼”
  “聪明!”
  沈游毫不犹豫的夸赞了他,搞得吴迩怪不好意思的。
  “那么下一篇呢?阳货想去见孔子,孔子拒绝见他,结果他送了一只烤乳猪给孔夫子,孔子为了回礼,迫于无奈只好去见他。”
  沈游继续问道:“那你要怎么想这一篇呢?”
  吴迩看上去更犹豫了,他试探道:“孔夫子很守礼?”
  沈游被气笑了,“所以守礼的下场就是被逼着去见了一个自己根本不想见的人吗?”
  她反问道:“那你这意思是大家都别守礼,以免被礼仪逼迫,被道德绑架?”
  吴迩顿时蔫头耷脑,嗫嚅道:“还请先生明示”。
  “这时候,下文你无法联系到,那你就干脆去思考单一的句子,生拉硬套的都要接上去。‘阳货欲’这三个字完整的句子是什么?”
  陈靖回答道:“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沈游点头,“这个时候你得联想到孔子为何不见?因为他认为阳货不守礼仪,僭越礼制。”
  “所以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礼字,上一篇文章从正面讲述守礼,下一篇文章从反面讲述不守礼。两相对比,你的破题就在于一个礼字上。这道题目就可以破出——圣人之所以为圣也,概因其严守礼、毋非礼也。”
  “但是你要搞明白,不是孔夫子不守礼,而是阳货不守礼,所以孔夫子出自于礼仪不见他。这叫变通、变通,明白吗?”
  沈游微笑的看向陈靖三人,“谁要是敢在文章里写孔夫子不守礼,院试过后我正好有空,可以去探监送牢饭。”
  三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游还是强调了一句:“凡是对于这些孔圣人、朱圣人大不敬的话是绝对不可以在文章中提到的。包括对于陛下的不敬之词”。
  沈游自己不在意这些,但是在古代这个环境下,皇权生杀予夺,被捧上神坛的圣人,其光耀照大地,文人是决不能对这两类人流露出不敬之意。
  眼看着这三人长了记性,沈游又举了好几个例子,一点一点的启发他们,最后才总结道:“破题,先找原文出处,紧接着联系上下文,不断联想。基本逃不脱五常以及德、诚这样的东西。最后,如果搭得上边你就歌颂一下什么周文王啊、尧舜禹啊之类的。”
  紧接着,沈游又给他们讲了如何去联想,“诸位,联想上下文才是破题的要诀,我将它归类为贯题法、摘字法、推原法、驳难回护法等八类方法。”
  接下来,沈游一一为三人讲解各类方法,直将三人说的头昏脑涨,目光呆滞。沈游一看三人一副知识过载的样子,只好停下来先休息了一会儿。
  休息了还没半刻钟,又得填鸭一样的往脑子里灌。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沈游才刚刚讲完了四书文、五经文这种八股文破题方式的理论知识。
  为了让他们能够温故而知新,沈游将这套专攻破题的理论知识整理成册,要这三人自己以台阁体手抄一遍,一则练习考试专用台阁体,二则加深记忆。
  而仅仅有理论方法远远不够,为了让他们能够将理论知识应用于实际之中。沈游拿出了往年考官曾经出现过的搭截题,让三人一天练习五道,只需破题,无需撰写文章。
  三人破出来的题意各不相同,沈游每天早上都会与钱先生一起一一品评。
  光是为了练习破题就花费了大半个月,破到最后,无题可破,沈游就与钱先生一道出题,全是些偏难怪题。
  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之下,三人的破题水平堪称一日千里。
  已经快要六月了,距离院试还剩下两个月,他们只学习了破题一道,紧接着,沈游打算抽出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练习撰写八股文。
  包括基本的修辞手法,论及人物多用抑扬,还有什么双扇、三关等等。这些是沈游根据优秀考场作文总结出来的,但是练习撰写八股就不在沈游的业务范畴之内了。
  说实话,沈游被迫看了这么多的八股文,其中甚至还包括各类程文时文,她感觉自己的古文功底一日千里。
  普通拖拉机终于换代成了劳斯莱斯拖拉机。
 
 
第46章 
  然而即使脚踩劳斯莱斯拖拉机,她也没有办法开出专业赛车的速度。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所以具体撰写八股文就由……周恪负责。
  是的,周恪。
  沈游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女人,她绝不会放过身边这个考神的。
  为此,她与周恪约定按件计费,一件一两,一篇八股文不过两三百字,阅卷速度极快,算上批阅时间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
  周恪一天只需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收入六两银子。
  沈游曾经私下感叹道,周恪不愧是站在时代浪潮上的男人。年级轻轻的就知道要知识收费。而且这知识变现的速度沈游拍马都赶不上他。
  不仅如此,周恪居然还小有心机的给她送了个优惠活动——买三送一。
  购买陈靖等三人的批阅服务,可额外赠送沈游文章的批改服务。
  是的,沈游也与陈靖等三人一块儿学习撰写八股,一日一篇。她不可能永远靠周恪,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如果有一天她的水平够高,完全可以独立完成这些事情,也就不需要倚靠他人了。
  但在独立自主之前,沈游算了算,已经欠了周恪连本金带利息共计三千二百七十八两了。
  不过没关系,沈游胸有成竹。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到今年院试过后,她就能还钱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陈靖他们的八股水平终于上了正轨,属于周恪愿意多瞄两眼的水平了。
  而沈游的八股水平突飞猛进,大量的优秀八股文给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到了后期,沈游甚至已经可以给陈靖等三人批阅八股卷子了。
  即使是以周恪挑剔的眼光来看,沈游的行文也相当优异,气势极盛,词理严密,堪称一绝。无愧于她极高的天资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刻苦努力。
  陈靖自己也很高兴,从前破题如同便秘,艰难至极。如今破题丝滑顺畅,终于不再滞塞了。再加上通过多日练习,他们的八股文撰写水平好歹到了中等。
  突破了八股,下一个要啃的硬骨头就是策论。
  “诸位,策论分为经义策、时务策”,沈游推断道,“经义策考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经义策一般是从经义中抽出一句话让你发表看法,不限格式。但是因为它与八股文有题材上的重合,加上题目都被人出烂了。”
  沈游总结:“所以经义策不太可能考,那么我们主要要突破的就是时务策。”
  “时务策考得都是关于当前朝廷出现的问题,然后考官问你们有什么解决方法?”
  沈游原本是想鼓励一下他们,但是听完这话吴迩等人眼中都有了畏惧之色。多年苦苦读背四书五经,连史书都不看的人,让他们去写时务策简直是为难人。
  沈游只好鼓励他们:“时务策不难。诸位只要跟着我好生学习,将我给你们的素材库背下来,好歹到了考场上还能够写出东西来。相较于憋都憋不出来的考生,你已经赢了。”
  “敢问沈先生,时务策种类极为繁多,所包含内容甚至广阔。我等如何能够背的下这么多东西?”丁余白吞吞吐吐,“沈先生……可否为我等押题?”
  “押题?”,沈游笑道,“我倒是可以押题,可难道你考中了秀才就不考举人了?我为你押题一次难不成还得替你一直押题到殿试?只有学到的才是你自己的,况且我整理的素材库已经让你们走了捷径了。”
  丁余白一方面觉得自己极为龌龊,羞愧的面红耳赤;另一方面又觉得颇有些不满,毕竟沈先生明明有极大地可能性压中题目却还是拒绝了他。
  沈游叹了一口气,她见的人多了,丁余白这样的人倒也算不上小人,撑死了就是一个有些恶念的普通人罢了。
  如果说陈靖是憨厚老实型的,吴迩沉默寡言,那么丁余白就属于略带奸滑的。陈靖与吴迩家中都是富商,并无钱财上的压力,所以他们二十郎当岁还在书院读书。
  但是丁余白家中唯有一老父务农供其读书,而二十几岁的丁余白举业一无所成,他的压力更大,得失心比旁人更重。
  这也是沈游为什么不肯押题的原因之一,万一没押中,丁余白只怕能在考场上当场崩溃。
  “诸位,时务策针对的无外乎吏治兵戈、赋税灾祸、礼乐刑政等等,我将这些具体的内容分门别类,共计归纳出十条总纲,每条之下各有二十八条子纲,整理编纂成一本《答策秘诀》”。
  沈游补充道,“诸位拿到手的是简易版本,距离院试还剩下最后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你们每天上午一篇八股文,下午一篇策论,晚上躺在床上默背这份《答策秘诀》”。
  三个学渣自带一种浑浑噩噩的气场,最近这种高强度的学习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短短两个月,陈靖身上的肥肉都消了一层。
  沈游以一种略带安抚的声音鼓励道:“你们已经为科举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无论如何都要趟过科举这条河。若是三位此次能够通过院试,我在集贤楼为三位庆功!”
  陈靖喏喏道:“若是我等此次能够通过科举,便由我等做东,多谢先生教导之恩。”
  就连丁余白都狠下心来点头。
  沈游笑道,“好了,庆功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我们继续吧”。
  日子慢慢滑过去,陈靖三人每天都觉得自己如堕无间地狱。
  写也写不完的八股文、策论,背也背不完的《答策秘诀》,折磨的三人暴瘦。但是碍于举业成功这块大饼吊着,再加上三人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故而反倒学习的越发拼命。
  学生很拼命,沈游也不能扯后腿。
  她无法全天候待在崇明书院,但也尽量做到来的最早,走得最晚。夜里油灯下,她还得一一批改学生的试卷。因为明天一早就得给他们讲解。
  要不是因为已经搬去了雨花堂,否则就沈游这种早出晚归,天天不着家的样子,她只怕还得跟吴四娘周旋。
  此刻,距离八月院试还差半个月了。钱先生负责了陈靖等三人的结保等问题。而沈游要做的还有最后一件事——模拟考。
  她按照考场标准的考试模式、计时制度,挑了一个地方模拟出了一个小考场。院试分两天考,第一天叫预试,要做四书文、五经文、策论、试帖诗各自一篇,第二天叫复试,重复昨天的考试流程,麻烦的是做主考官的学政有时候会随机点名抽人回答问题。
  沈游按照这样的流程将他们关在了一个个小棚子里,棚子就建在书院五谷轮回之地的旁边,那味道,大夏天的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沈先生,院试只考两天,而且学宫之内环境并未恶劣到这种程度,为何要……”,吴迩是真的受不了了。
  太臭了!一万只咸鱼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到他鼻子了!
  “金陵学宫因为比较富裕,你们院试的时候不会碰上臭号,但是之后呢?”,沈游反问道,“如果侥幸过了秀才,之后你们还要去参加乡试考举人,谁知道会被分到什么地方呢。”
  她最后又灌了一碗鸡汤,“今日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吴迩要哭不哭的点点头,两眼黯淡无光,像每一个闻到自己臭袜子的人。
  吴迩以为把考场建在茅坑隔壁已经是极限了,他万万没料到,沈先生还能更加丧心病狂。
  她为了让这三人能在考场上临危不惧,干脆模拟了各种突发情况,旁边的士子脱鞋写字,脚太臭,砚台打翻了,墨条断了,天上下雨导致卷子被淋湿了……
  无穷无尽的突发状况简直令人心力憔悴。
  最麻烦的一种突发状况叫——考官喊你。
  复试的时候考官极有可能现场点人回答问题。这时候通常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考官对于考的好和吊车尾的人有一定印象了,就会在第二场考试结束的时候随机提问。
  对于学霸们而言,答不上来除了丢脸之外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从前三甲掉出前十名罢了,好歹秀才是考过了。
  但是对于像陈靖这种学渣们而言,答不上来简直要了老命了。第一场考试是密封卷子的,但第二场考试怎么考全看学政心意。第二场考试是复核你的才学够不够得上秀才之名。一般情况下,只要第一场过了第二场就很少刷人。
  但有些性格放肆一点的学政第二场敢当场给你批文章,牛气一点的敢一边批一边问。
  有些运气好压中了题的学渣会在这一道关卡上迅速露馅儿。这也是沈游为什么不愿意搞押题的原因之一,考试速成好歹还往肚子里塞了点笔墨进去,要是压中了题却被学政当场问出来,那就彻底凉了。
  不过如此牛气的做法只有自觉才华横溢的学政敢这么搞,否则学生还没露馅,学政自己先露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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